在只能和同龄伙伴相依为命的福利院,她亲眼看见护工虐待聋哑的同伴。
她用卡片机拍下照片交给院长,却被院长收起,摸着她的头说:
“小昭,有些事情知道了也要保持沉默。“
“那为什么被欺负的总是不说话的人?”12岁的陆昭看着院长将那叠照片连同相机收回了抽屉,稚嫩的双手握成了拳。
院长沉默了,她没能给12岁的陆昭一个满意的答复,也没能制止护工继续欺负聋哑的同伴。
陆昭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陪着同伴,可她并不能24小时都保护对方。
护工的虐待隐蔽又残忍,更多的是心理上的虐待,例如假装不经意弄坏对方心爱的玩具,在对方的手臂上用手指写下恶毒的话语,了无痕迹,在尚未发育成熟的儿童心里留下一道道伤痕,发泄着自己工作生活中的不如意。
横竖对方是个不能说不能听。没人要的小孤儿,最适合当出气筒了。
陆昭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人心可以黑暗至此。
她的生活也并不如意,无亲无故,前路未卜,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要将其发泄在别人身上。
想不明白,她就不想了。
她开始行动。
她偷偷用攒下的零花钱,购买了二手手机,记录下了许多关键的证据,
白天,她偷偷用这台手机记录证据。晚上,她将其藏在玩具熊的拉链皮套里。
于是15岁的她攒够了素材,一鼓作气投稿给省台,省台大为震惊,当即发表了一篇轰动青城的报道——
【青城福利院院长贪污捐款,护工因被拖欠工资虐待聋哑儿童至死】
那时还只是编辑部部长的魏宁第一个接到她的投稿和素材,当即就以最快的速度落实了调查和报道。
这篇轰动一时的报道,谁能想到最关键的素材竟然来自一名15岁的孩子。
魏宁当即找到了她,并承诺资助她的学业。
事情的最后,孤儿院被勒令关停整改,社会也将目光聚焦到儿童福利待遇及福利机构贪污上。剩下的伙伴们都有了来自社会各界的资助,起码不用再忍受在黑暗牢笼里的生活了。
而她也不负魏宁所望,拿到全奖考入了A国最有名的传媒大学。
可以说,魏宁是她再生母亲一样的存在,或许没有魏宁的知遇之恩,就没有现在的她。
魏宁完全有资格阻止她不去硝烟弥漫的战区。
但是魏宁知道,有些事情她没办法阻止。
“魏老师,我想去看看更大的世界。”
陆昭露出和往常别无二致的和煦笑容,眼里闪动的光,热切而坚定。
魏宁收养陆昭这么多年,也知道对方是什么性子,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无论是当年一声不吭学习拿了全奖进传媒大学,然后整个大学期间勤工俭学,愣是再没有要过她一分钱;还是一声不吭投了简历到省台面试,直到入职报道后,魏宁才惊讶地发现自家养女脖子上挂上了自己单位的工牌。
这些人生中的重大决策魏宁想参与都参与不了,陆昭总是暗戳戳把所有事情都完成了,再告诉她“好消息”。这次也是如此。
魏宁叹了口气,知道自己阻止不了这个理想的殉道者了。
……
此时陆昭眨眨眼,因为那个梦,往事又如电影播放一般,在她的脑海中掠过。
但是往事再轰轰烈烈也已经与她无关,她现在只是个得过且过的民生记者罢了。
当初从战区回来,她名声大噪,处在一线案件报道的第一新闻部向她抛出橄榄枝,当时国际新闻部也不想放人。谁知道魏宁一拍板,就将她调去了民生频道,谁说话都不好使。
台里的人都知道魏宁和陆昭的关系,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说陆昭是关系户。陆昭的拼命和优秀所有人有目共睹,更别说曾经在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岗位为台里做出了那么多深度报道。于是那一天魏宁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的事情,也令所有人不敢有异议。
“你还想做调查记者?我告诉你,没门!台里赔不起你的工伤费!”
陆昭手里拿着调职通知,上面是让她调去民生频道部长的一纸公文。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发了白,然而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为什么,魏主任……魏老师,是因为我残了一条腿吗?”
魏宁瞥了她一言,皱着眉:“少给我来这一套,陆昭。民生频道部长正好调任了,多少人上赶着要这个岗位,你别不识好歹。以你的功绩,申请这个岗位也是板上钉钉的。”
陆昭沉默了一瞬,低头看着地板。魏宁坐在办公桌后方,看着她,右腿被长裤包裹着的地方明显细了一圈。
魏宁看着有些心烦。她没有忘记是自己亲手批准了陆昭前去萨拉维战区的调令。
“我想去第一新闻频道。”陆昭轻声说。
“没得商量。第一新闻频道多的是年轻健康熬得住的人,你去了给她们徒增负担吗?”魏宁眼都不眨一下地说出最刺痛陆昭的话。
况且你还有心理问题。这句话魏宁忍住了,没有说。
魏宁是故意的,她最知道自己这个养女的脾气。不这么说,陆昭怎么都不会死心。尽管台里没有歧视残疾人的陋习,陆昭过去的工作履历也完美证明了她的优秀,只要她想,新闻中心的哪一个部门都会对她敞开大门。就算不做最前线的调查记者,做编辑也是一把好手。
但是魏宁知道以陆昭的性格,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她无法再承受一次发生在萨拉维战区的伤痛了。
听到魏宁的话后,陆昭原本站得笔直的腰微微弯了下来,却是对魏宁鞠了一躬,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办公室。
最后陆昭去了民生新闻部做部长。这个决定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但也在情理之中。要知道民生记者报道的都是当地街坊邻居的家长里短,今天李阿姨水饺店开张多年,明天张叔投诉楼上邻居练琴吵闹到派出所……但好处就是,永远都有报道,并且换一个角度看,陆昭还升职了。
但这不是她想要的。
陆昭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到办公桌前,揉了揉自己大腿与假肢的连接处,有些痛。
她撩起裤腿,发现接受腔的位置和自己的腿根有些不契合,残肢的断面又被磨损了一些。
看来得再去做新的假肢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
“请进。”
陆昭换上一副笑意盈盈的脸,把眼里的漠然卸下,此时看着亲切无害。
是编辑部的方琳。
“小陆,魏主任让你去一趟她的办公室。”
她长得显小,平时又是一副好声好气的模样,台里的同事也心疼她的遭遇,于是都对她明里暗里地关心,称呼也跟着小了起来。
陆昭倒是不介意,面上和谁的关系都挺不错,都能聊两句,平日里也没少帮同事小忙。但是只有她心里知道,她不会真正接纳谁进入自己的领地。
新闻人需要一副面具用以示人,刚好她有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陆昭起身,没有借助方琳伸过来的手,朝她微笑了一下。
“是关于学校食堂毒大米的事情?”陆昭有了猜测。
她伤愈复职后,根据学生的舆论调查了一所私立重点中学的食品安全情况,发现真相远远不止学校内外包商铺出了问题那么简单,而是学校内部食堂给学生食用有问题的大米。学生一日三餐总会包含米饭,所以一般没有人会怀疑到米饭头上,而是把矛头对准了外包食堂。
这一次家长群起而攻之,要求彻查外包商铺。学校内一部分外包商铺倒闭走人,即将取而代之的是学校自营的商铺。
陆昭却通过走访调查、食品采样检查后发现外包食品并没有问题。
再结合校长怪异的,无论如何都要带她们出去吃饭的态度,她敏锐地提出设想:有问题或许是学校本身的食品,校长为了收割更多的利润,选择用这种舆论手段将入驻的外包商铺赶走。那样大部分食品收入都进了校长的口袋、食堂的员工岗位也多出来了。
果不其然,经过针对性调查后,证据确凿,她的想法也得到了验证。
方琳说:“是的。魏主任没有细说,但是我觉得……之前那个校长不是来过咱们台里两次吗?我有一次加班撞见了,她提着东西来的。”
陆昭:“我知道了,回头请你吃饭,咱们新闻中心和编辑部好久没聚餐了。”
方琳也笑了:“好嘞,陆部长。”
陆昭面上笑意不减,那双澄澈的眼眸里却凝了一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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