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生生挂掉电话后，刑知就不再打，只发来一张校门口她车的位置。陈生生找过去时，她正靠在车门边讲电话。
说了两分钟她挂了，抬头打量了下生生，示意她上车。
“生生。妈好久没见你，怎么这么瘦了。回家让阿姨多做点。”她的语气有种尴尬的热络，“来晚了点，到的时候已经在开班会了，听你班主任说你还在年级大会上发言了？好争气哦。”
陈生生嗯了一声，上了车。
她妈继续：“选文还是选理？”
“选文。”
“哎呀，挺好。你喜欢都行的。”
陈生生随意应和了几句，觉得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温情有点吵。幸而她妈工作不断，不停有电话进来，即便缺乏交谈，车里也不算安静。
车窗外，陈生生数着街道边的绿树，想那株底部没涂白漆还在不在，在的话是第几个。一直数到第三十六下，她看到了那株在一排整齐穿着白短裤的树木里裸奔的棕色树干，心情才终于好了一点。
刑知结束了一个通话，气氛尴尬起来，陈生生主动开口：“你俩啥情况。”
“离干净了。都跟别人睡了还过什么？”刑知语气波澜不惊，但车速变快了些，“我买的房，我买的车。还他妈艺术家呢，吃不起饭就叫艺术家，那他跟我乞讨这么多年算不算艺术？连那身行头都我给他买的，他穿去给老子谈校园恋爱。还跟自己学生，恶不恶心。”
陈生生看了她妈一眼，不知道说什么，想尝试安慰一下：“年轻□□，崇拜他的二十岁女学生，对他百依百顺。我爸他这不是未开化的恋母情结，就是因为你太成功而引起的阉割焦虑。”
“哈哈。”刑知笑了下，“看这么明白，要出家啊。”
“谁知道。”陈生生说。
刑知在后视镜里看了眼她，隔了会儿低声说：“……生生。我总觉得你还是个小女孩儿。”
陈生生不作声。
陈生生知道，她的安慰没有意义，因为事实上，刑知已将这场家庭危机全部处理完毕，交割得干脆分明。物理上，心理上，她都即将彻底摆脱离婚的阴影。
唯独，还剩下她这个“小女孩儿”，把她绑在中国的绳索。很难处理。
车停在红灯路口，刑知的表情很复杂。搁在中间扶手箱上的黑色屏幕亮起来，弹出一条条工作信息，她没有选择拿起来看，而是叹了口气：“生生。你不要因为爸妈这事儿被影响。”
“不至于。”陈生生说。
“不是学业上，这方面你没让我们操过心，”刑知斟酌着，和女儿交流她大部分时候难以确定一个最正确的模式，“我的婚姻失败了，双方都有原因。因为我也没有好好经营。你知道，我有事业心，有了你之后一直都忙。就不说你爸了，对你，对这个家，我……”
“我知道。”生生说。
“我是想说，不要被我们影响你未来，你以后要成家的话……”
通常情况，陈生生会听人讲完话再发表观点，但今天她第二次打断：“我没想到你还信这个。”
刑知蹙眉，转脸凝视着生生：“我不会因为遇到一个烂人就质疑爱。妈妈希望你也不要。”
陈生生的出生不是因为爱，要她信这玩意当然是强人所难。但她没在和刑知稀有的对话里作激进的反驳，没必要，也浪费情绪：“我的观点和人格都由自己塑造。家庭当然会影响我，但绝对不主要。你放心。”
“妈妈是担心，影响到你的心理，你的终身幸福……”
“我的成绩你今天看到了，性格多少也算了解。还没完全独立，但我对自己的未来有规划和基本掌握。”陈生生轻笑了一声，“盈亏自负。所有后果我自己承担。”
车开回家，又开走。陈生生在餐厅一个人吃完阿姨做的饭，回房休息。
吞下半片安定，她在心里做计算——她的生物钟符合高中典型，每早六点就会醒。所以如果现在睡着，自己还可以得到七小时休息。
事实上她没能得到。第二天下午返校，她双眼青黑地走进了教室。因为安眠药不是万能药。
他们班每周座位会往后轮换一排，最后一排移到第一排。同桌两人的左右老师不管。
搬桌子的尖锐声音在教室来回穿刺，生生沉默地推桌椅，和田小如一起挪到倒数第二排。
周演站在陈生生身后，挪桌椅的时候力使大了，一口气把桌子推到了田小如的后面。
许子初大汗淋漓，慢吞吞地在后面问他：“我俩是要换下吗。”
这时，陈生生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周演。
周演忽然把座位往回一拉：“不换了，你多搬一截吧。”
许子初骂了声操。
全班重新坐好后。周演熟悉的笔戳她右肩：“你眼睛被打了吗。”
“想不想要同款。我可以揍你。”陈生生挥了下拳。刚一抬手就觉得有点无力，她把手攥得紧了紧。
“可以，”周演说，“你来。”
她把手慢慢放下去：“……受虐狂吗。”
“这是熬夜了吧生生姐。”许子初凑过头来问。
“嗯。看电影。”陈生生随口编。
“看什么电影能看成这样，感觉你熬穿了。”田小如也抬起头。
“就……爱情电影。”陈生生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至于么。”周演没了兴趣，把桌子边线和陈生生的对齐。
陈生生愣怔了几秒。因这三个字她常对自己说。
“你居然爱看这种？”许子初很惊讶似的，“我以为你都看那种悬疑类。我跟你们说，我那天看了一本推理小说，里面有个在树林里冷静分尸的角色，我一下想到陈生生了。”
陈生生抬起眼皮，努力让自己不那么聚焦的瞳孔里装满一百部鬼片，恐吓许子初：“想不想要同款。我可以分尸你。”
“……”
周演在旁边看着她，低头笑了：“装什么凶啊。”
陈生生抿抿唇，转过去看周演。周演踩着桌杠，靠着椅背忽然低声问了一句：“谈过对象没。”
“没有。”生生说。
许子初八卦：”为啥呀生生姐，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你喜欢人吗？”
陈生生一脚就往许那里蹬过去，周演眼疾手快把许子初课桌往回一拉，令她踢了个空。
陈生生立刻盯住周演。周演没说话，也探究而玩味地注视着她。
“我只是觉得在没有成熟的社会角色之前，有些经历不是必须要有。”她说。
“不愧是我生姐，”许子初感慨，“不敢想你以后会跟什么样的人结婚。”
“结婚？就算进入了成熟的社会角色，这个经历也不是必须要有。”生生笑了笑。
“你不怕孤独终老啊？”许不依不饶。
“你觉得拥有伴侣就能不孤独终老吗。”陈生生反问，“我觉得拥有自我才能。”她说完，反身趴回去写题。
“是吗。”周演的声音很低，喃喃重复了下她前面那句话，“……不是必须要有吗。”
他说话时牵起了嘴角，弧度有些嘲弄，眼底也没有笑意。这笑容多少有些诡异，但陈生生背对他们，没看见。
她手里的笔被无意识攥紧，想转回去看周演的表情的时候，许子初消化完了这句话，猛地一推周演：“你有了？你跟二班那个好上了啊？”
“动我干嘛。”周演当场不爽。
“真假的。夏以静？”
“……嗯。”周演很模糊地发出一个音节。听着又像确认，又像否决。
“你大爷…”
他们在身后窸窣小声说了一阵，陈生生听不清，只听到最后许子初较清晰也较大声地说了一句：“……你他妈发什么疯啊周演。”
于复站在讲台上，拿三角尺砸讲台：“交头接耳！你们俩给我滚到后面去！不用我指，自己知道我说的是哪两个。”
陈生生得到正当理由扭头，她一向对突破常规境况的周演有很大兴趣。
可能因为被批评的经历不常有，周演面无表情站起来的时候，有些罕见的冷峻。
下了课，周演坐回来，四周嘈杂，他们这四个前后桌却空间静止。
有同学在前门喊了一句：“周演，有人找。”
周演看出去，神色变得微妙，他习惯性地瞄了眼前座，犹豫了片刻，才起身出去了。
跟陈生生初中一个班的郁辰这周换大组的时候调到了旁边，隔着一条过道。此时看他们这边难得的安静，就趁机拿了道英语完型来问她：“这个空你选的啥？”
陈生生便转过去看，和郁辰交流了一会儿，分析了一下自己的答案和思路。
“哦，是这样，那我也觉得选B合适，谢谢。”郁辰说。
“没事儿。”
郁辰收起了卷子，又跟她闲聊了几句，主题是初中的老师同学，把陈生生逗笑好几次，她笑着拍了下郁辰的肩。
郁辰蹲在她旁边和她聊到舍不得回座位，看到周演回来时走进过道时，往陈生生的座位方向挪了点，给周演让了让位置，随口问了句：“周哥拿的这啥。”
周演垂眸扫了他们一眼，声线很平：“女朋友送的蛋糕。”
“哇，周哥这什么速度。开学才多久都有对象了。”郁辰感叹，拍陈生生的肩膀，“生生你来看，这草莓蛋糕上居然还有玫瑰花瓣，是干花吗，好精致哦。”
陈生生笑了下，低着眼睛：“好看。”
周演觉得自己的情绪消失了。他沉默地走回座位坐下，许子初指着那个甜品说了什么都没听见。
郁辰又说了些什么，陈生生没大听懂，笑着应了几句。
她的演技烂到自己不忍心看，幸好唯一的观众只能看见她的脑袋，看不见心脏。
《ball w/o you》21 Savag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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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ball w/o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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