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周杨筱没特意找她,陈生生便明白,她大概是改去打听夏以静了。
只有一次她们在办公室碰见,她跟生生随口抱怨周演:“在国旗队的时候就喜欢他了,加了企鹅跟他聊天,结果巨冷淡。”
“企鹅?”
“啊!”杨筱拍脑门,“我俩都没加呢吧!回去我在年级大群里加你吧。”
“我没有年级大群。”陈生生说。
“?”杨筱又说,“那你把企鹅号给我,我加你,再把你拉进那个大群。”
周末,杨筱在企鹅上狂轰她。
玩玩。
手机的冷光照在陈生生不算柔和的轮廓上,她心情复杂地按掉手机,仰靠在床头,用一只胳膊遮住眼睛。
情况其实不复杂,但她心情复杂。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情绪,到底应该是轻松,还是寒心。
周六晚上返校,长长的走廊只有一班亮灯。搬桌椅之前,周演在身后埋头专心致志地打游戏。
他在激战中往前桌的椅子上轻轻蹬了一脚,随口问道:“许子初,刚才化学老师过来说了句啥。”
许子初闻言朝周演竖了个中指:“操,他就看你打了一局。说了个‘要是考打游戏,你也能拿第一。’你要念一辈子是吧!”
“对,”周演从手机里抬头,冲着前面笑了一下,“就这句。”
陈生生无语,站起来,把自己座位往后拖。她和小如这周要坐到最后一排,和换到第一排的周演他们分隔两地。
桌子,椅子,侧边的书袋和书包堆叠一起像一座山丘。位移时差点滑坡。周演放下手机,侧头看了陈生生一眼。
“不用。”她说。
周演点了下头,就收回了视线,表情显得十分无所谓。
晚餐前收手机,陈生生在最后一排眯起眼睛,看着周演走上讲台。
周演把手机放进于老师准备的大筐里时,一条企鹅号验证信息发进了他刚黑屏的手机,是来自年级大群里的好友申请。
陈生生顺便把许子初、田小如等人都挨个发了申请,才跟着上去缴械。
她怀疑自己早搏,食欲也不振。所有人都奔向食堂抢饭,她自己带了个三明治又跑学校美术楼天台刷题去了。
今晚,这里没有其他人。陈生生边写卷子边吹着初冬的冷风,用复读机听歌。死活解不出来的物理化学,让她满心烦躁。
她把耳机取了,抬起头远眺,身子偏向楼梯口的方向。放任自己在心里臆想一些涉及周演的场景,鼻尖飘过一些虚拟的味道。
……那一天。同样的位置,周演反客为主把她抱下来假亲的时候,他抓住她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背后的时候,他揽着她肩膀下楼梯的时候,陈生生都闻到了的味道。
周演用的洗衣液品牌出的都是一大袋一大桶的家庭装,陈生生曾经也用过。
周演身上有一种美满的味道,陈生生既陌生又熟悉。
她脑子里的剧本排了一段又一段,主演缺席。
陈生生看了眼表,离晚自习开始还有五分钟时,她终于站起来,冲回了教学楼。
晚自习的铃响起时,陈生生刚跨上最后一节楼梯到走廊上,接着几步滑到教室后门。周演正好站在前门,二人四目相对。
广播的音乐还在响,班里嘈杂,各种叫喊。周演声音平稳,隔着一个教室的距离问她:“跑去哪里。”
陈生生喘着气:“你又去哪里。”
“我去办公室拿张卷子,”周演挥挥手里的一张纸,“我们这列缺一张。”
“……哦。”陈生生应了声,扶着墙壁缓了一会儿,推开后门进去了。
桌子上放着前桌刚刚传下来的下节课要用的练习卷,陈生生疑惑道:“我这列不是缺一张吗。”田小如说:“没啊,到你这儿刚好。”
“……”
在冷空气里吃一顿冷饭,后果立竿见影。晚自习开始没多久,陈生生胃痛起来,趴在桌上萎靡。
返校第一天的晚自习,不是真自习,是要拿来讲课的。于老师站在讲台上,声压惊人:“趴在后面那个,给我站起来。我的课你拿来补觉是吧,周末都在干嘛!”
陈生生一动不动,闭着眼睛。
隔了会儿,田小如有点急地推了下她的手肘:“于复过来了!”
于老师走过来,俯视陈生生,陈生生依然没有反应。
整个教室被吞进诡异的安静里。
全班每一个人都能看到于复的怒火,他一巴掌拍到了陈生生背上:“喊你你不说话是吧,你知不知道尊重老师?”
陈生生从臂弯里慢慢抬起头,眼睛微眯,声线平缓:“我是来念书的,不是来受罪。我难受,就没办法听课。您不用跟我上升到尊师重道的问题。你尊重我,我就尊重你。”
于老师的表情有些崩坏,他一把拽住陈生生的后衣领要把她拉起来,叱骂道:“你这是什么态度?难受就不听课?大家都能坚持就你是千金?我还要哄着你听课是不是啊!”
陈生生没说话。
“你现在上讲台去把这道题过程写出来。”于老师指着生生空白卷子上的最后一道大题。
“您知道我没听课,不会做。”陈生生苦笑了下,“你是故意为难我吗?”
于老师吸了口气:“你现在给我滚到后面去站,站到下课!”
“……我不去。”
“你还顶是吧,我说的话不管用,行,我给你家长打电话,看能不能喊得动你。”
“您随意。反正大概率打不通。”
听到这话,于复捕风捉影,好像抓到什么把柄一样占了上风:“怪不得。”
他对陈生生说:“你这种孩子我见太多了,不是家里给惯的,就是家里根本没人管。”
“……”
陈生生突然往前踢了一脚桌子,她的椅子顺势向后挪了一点。她站起来,胃里有一根线扯住喉咙,让她有点反胃。她陈述事实道:“老师,我要吐了。”接着皱着眉把于复推开,往教室外走,“另外,我不觉得你尊重我,我走了。”
晚自习还没结束,她走回宿舍楼时宿管不在,走廊是黑的。她摸黑走到自己寝室,简单洗漱后躺下睡了。
第二天一起床,她就知道身体的情况严重了。只好拿宿舍电话打给刑知:“接我一趟去输个液吧,麻烦了。让司机来就行。”
刑知说:“今天妈妈来。你等我,午饭前来接你。”
陈生生挂掉电话,忍着不适去了教学楼。高一走廊上,年级主任隔着十几米远走过来,大概因为陈生生参加过年级表彰,所以把她认出来了。
他拦了一下陈生生,动作和表情都比于复显得更好说话:“同学,你等一下。”
陈生生便停下来,她没吃早饭,脚步有些虚浮。她靠在办公室旁的立柱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年级主任:“哎,你好。”
“你是不是一班那个顶撞老师的?”主任问。
他似乎已经准备好要发射一大堆教书育人的话了,可惜陈生生没兴趣听。她微笑道:“您是?”
对方愣住,好几秒,才说:“我是高一年级主任,你开学典礼和年级大会都没见过我吗?”
“没太注意。”陈生生点点头,“这样,我身体不大舒服,过会儿要去趟医院,您有什么话我们之后再讲。”
说着,她便迈步进办公室,主任在后头又说了什么指点了什么她都没管。她现在要请假一天,只想尽快找于复开张请假条。
一进去就撞上个人。周演站在办公室门边,正抱着手臂看她。
“怎么样,很不舒服吗。”周演的第一句话。
“还好,”陈生生被微微惊到,抬头,“你杵这干嘛。”
“偷听你讲话。”
“……无聊。”
陈生生走到于老师办公桌前:“老师,我要请一天病假,去医院。”
于老师置若罔闻,继续跟旁边老师聊天。
陈生生站在旁边,只好又说一遍:“老师。麻烦给我开个假条。”
旁边老师不说话了,打量了下陈生生。于复转回头,依然不看她,而是朝跟着走进来的周演说:“来周演,我跟你说一下那个竞赛的事儿。”
陈生生被晾成空气,着实无语。她想,干脆直接走得了,门卫要拦就翻墙,总有办法,实在懒得再跟于复掰扯。
她反身就要走。结果还没来得及回身,周演挡她后面,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定在了原位。
周演把手放下来,没有看她,右手撑着办公桌的挡板盯着于复,用温和的语气说:“于老师,陈生生跟你说话。”
“……”
于的表情有些讥诮:“她到底是生病,还是不想上课呢。有时候想回家直接说就行了,没必要上课做出那个样子。不想读老师也管不了你。”
“那就算我不想上课吧。”陈生生说。
于老师脸色从嘲讽换成了阴沉。
周演把手放下,笑起来:“老师。帮她开个假条吧,马上要上课了。”
于老师看了眼周演,很不情愿地开抽屉,拿笔。他紧皱着眉头,周演看他慢吞吞的,忍不住催了句:“怎么了老师?您下节还有课吧,快打铃了……”
于复不情愿地签了字,却迟迟不递过来。几秒后,他突然很大声地对周演吼了一句:“到底是谁在耽误时间!”
周演笑容不变。旁边一直沉默着的陈生生表情却变了,她声音沉下来:“您那点权威就那么不容侵犯吗?为什么要这么情绪化。谁惹你了你吼什……”
周演的左手突然伸过来,隔着她的外套捏住她的右手腕,圈住按了按。
陈生生话没说完,声带被手腕上缓和的触感截停,一时顿住。
“陈生生你……”于复放下纸,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陈生生。
周演长手一伸,用专业电竞的手速把桌上开好的假条迅速捞过来,抬起陈生生的右手,放到她手心里,弯腰凑到她耳边。
他声音有种微哑的温柔,贴着耳边传过来时,陈生生觉得自己选择性失聪了。那些责骂和嘈杂,周遭的,心里的,现在的,过去的,都像开了降噪模式那样一瞬间屏蔽消失。
暂时性只能识别一个音色。
周演跟她耳语:“多久去医院。”
她睁着眼睛,可大脑不能解析自己看到了什么。嘴里机械地吐出几个字回复:“中午。不吃午饭。”
周演便拍拍她肩膀,又推了推,给她一点往前的力道:“你回去。这里不要管。”
他的手指覆在她拉满弓的肩背上,抚平了离弦箭紧绷的弧度。
是心理错觉吗?陈生生疑惑地想。周演的手怎么跟他妈麻醉药一样,放上来,胃痛缓解一半,松开,疼痛就卷土重来。
于老师举着他的食指站了起来,周演侧了侧身,挡在那根食指和陈生生中间:“于老师,您跟我说下。那个竞赛的事是怎么?”
于老师没理他,瞟了眼陈生生离开办公室的背影,半晌才坐回去。然后他喝了口茶,顺了几口气。
好一会儿,他才冒了一句:“这娃儿个性太强了,就非要跟老师些顶起,这一身刺,以后哪个敢娶她哦。”
周演皱了皱眉,这个表达莫名让他不悦。“以后”和“娶陈生生”这种字眼也带来了种诡异的微妙情绪。
他的微笑沉下来,声线也不再温和:“陈生生不需要谁娶她。她自己就可以很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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