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不见看着她认真的神情，笑了笑道：“好，不会的。”
卜舟子将他所知和猜测的来龙去脉同妘不见复述了一遍。
后者不禁皱眉。
“这么一算，朱雀一族……的确已经杳无音信了好些年岁。”妘不见唏嘘一阵，又肃穆地看向祝渝，“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保管好恶灵珠。”
祝渝郑重点头。
“或许我们有必要等数月后，再去一次梦魇泥沼。”她垂眸思忖，少顷又看向卜舟子。
后者悻悻地回她一眼，又瞧了瞧祝渝的神色，无异。
与此同时，方才斗得天崩地裂的两位已然销声匿迹。
嘉木收住轻功，轻飘飘地落在高墙边缘，官袍招展又落下，一道阴影将阴姽婳堵在死胡同之中。
阴姽婳也同时停下步子，背对他的身影，抬手拭去嘴角一抹残血，露出笑容。
她骤然回头，瞳孔闪起猩红，浓重的血腥霎时冲天扑来，仰视着嘉木的目光中，竟有几分贪婪。
“香茗仙尊，演个戏……没必要这般咄咄逼人吧？”阴姽婳歪着脖子，扭出骇人的弧度。
嘉木不以为然，纵身跃下高墙，款步行至阴姽婳跟前。
“所以，我没杀你。”他眯起眼。
一双尚染着污血的手苍白诡异，却极尽妖娆地缠上男人精瘦的手臂。
“都到这儿了，他们也追不上，你还同我端着姿态做什么？”阴姽婳睁大眼睛，皱眉佯装无辜少女的模样，凑在他侧脸呼出凉气。
嘉木并不躲，只是不屑一哂：“你成日除了寻欢作乐，就没别的事干了吗？”
“香茗仙尊这么不解风情，奴家始终觉得，人生在世，还是得及时行乐才对。”阴姽婳几乎将整个人贴上了嘉木，丝丝缕缕的香味染着妖魔气息，缠绵在二人四周，如云雾缥缈。
“我没你这么闲。”嘉木突然出手，逮住阴姽婳欲意往下的手。
阴姽婳抬眸，轻轻咬唇：“她还要你干什么破事？”
“这就与你无关了。”嘉木甩开她手，冷冷道，“近日别再给我惹麻烦，你身边也不缺男人，安分一点。”
“啧……”阴姽婳揉了揉手腕，愤愤地瞪他，暗自腹诽，“凡夫俗子的姿色岂能与香茗仙尊相提并论？”
嘉木没再跟她废话，掸了掸衣袖间灰尘，便转身离去。
……
清越堂中，茶烟氤氲，浅淡身姿如画中幻影，游荡在上天来来往往的流云间，时隐时现。
成堆的典籍摊在案几，文渊就着清风又翻过一页。
她抬起含霜的眉目，对上悄无声息踏入室内的男子。
先闻一声轻笑。
“回来了？”
文渊拂袖扫开案上书卷，从容地仰首抬眸，勾起与阴姽婳如出一辙的弧度。
嘉木抬眸，神色如常地躬身行礼：“是。”
“去把这个给霜衍送去。”她并起两指，将一封书信划至他面前。
嘉木不解地蹙眉：“您为何不自己去？”
他与妘不见并不熟悉。
文渊苦笑，也不跟他隐瞒什么，直白道：“不出意外的话，她们跟卜舟子私下勾结，多半已经怀疑上我了。”
闻言，嘉木眉间的褶皱更深一筹，神色略显凝重。
“那……”
“我先前跟你说过的那件事……是时候可以动手了。”文渊猝然合上书卷，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气氛倏然凝固。
长发与她浅蓝色的衣袍纠缠着一同委地，轻柔微风拖出旖旎的景色，文渊上仙坐姿慵懒，整个气质都透着从容不迫的温柔沉稳。
可对上那双几乎了无温度的眼睛，呈出的却是截然相反的感觉。
嘉木微微一愣。
他垂眸，俯身接过信笺：“是。”
嘉木打量着这封再寻常不过的信笺，彩笺用的是妘不见最喜欢的山水底纹，质地绵韧、清雅别致。
信中所拖的内容似乎并不多，薄薄的一份，连墨水的沉感都没有。
他向来摸不透文渊对于妘不见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便秉着办正事的冷脸往流云阁行去。
直到这封信递交至妘不见手中。
她方才随祝渝一同回到上天，正处理神务。
许多无序游荡的**亟待处理，进行到一半的法术忽然被敲门声打断。
来者正是在凡间碰巧遇见，又擦肩而过的香茗仙尊，嘉木。
妘不见捏着手中信笺，感到一阵熟悉。
未等嘉木开口。
“这是……文渊的？”她说得更像一句陈述。
“正是。”嘉木在她的意料之中颔首。
妘不见脑中回想起祝渝先前的话，莫名感到一阵忐忑。
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愿意对文渊生嫌。
“霜衍上仙，晚辈还有其他神务在身，信已送到，就不叨扰了。”嘉木躬身行礼，没打算等她回应，自顾自地转身离去。
妘不见立在原地，指腹摩挲在花笺信纸上，轻轻地扫过她熟悉的山水轮廓。
心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纠结拉扯。
少顷，她抿了抿唇，还是打开信笺。
——“先前符文的含义是……”
——“魔族中人。”
寥寥只字如同当头一棒，妘不见不禁退后几步，信纸落至脚边。
也就是文渊告诉她，是魔族中人。
可另一边，她们又逮住了卜舟子问询，却是指向上天。
两者针锋相对，终有一者在说谎，试图掩盖真相。
妘不见抿唇，眼下，她需要找到更多的线索。
而最直接有效的，就是梦魇泥沼。
她倏然想到祝渝。恶灵珠尚在红枫林中由她保管。
妘不见回过神，连忙抬手，扣指于腕间的红枫印记之上，绯红灵光顺势亮起。
她闭眼正要传音。
“砰！”——
“霜衍上仙！不、不好了！有魔族擅闯天界，去红枫林掠走了良缘上仙劫来的魔物！”
来者是祝渝身边的仙童倩凌，她神色慌张，扶着门框急喘，见势十万火急。
事发突然，来不及思考。
“那祝渝呢？她有没有事？！”妘不见骤然白了脸，上前抓住倩凌的肩膀。
后者气喘吁吁地稳住身形，皱着眉摇摇头：“良、良缘上仙并无大碍。”
像是一颗有效的定心丸，妘不见的心脏落回一半，又提着股气道：“走！”
白衣焦急地拎着仙童飞掠而出，她气沉丹田，运功熟稔，转瞬之间缩地成寸，犹如一道白影晃过天际。
倩凌被她拎着后领，提小鸡似的挂在半空，四周带起的劲风直往她脸上扑击，形容十分狼狈。
“霜、霜霜衍上仙！啊啊您慢点飞！！！啊——”
妘不见乌发如瀑，在风中凌乱了大半，奈她眼中已然容不下旁骛，只管周遭云雾不断地往后退去，几经辗转，终于落脚至红枫林边缘的仙道小溪。
终年不败的花草淬着仙气灵韵，悠然地候在溪流两侧，隔岸观望着妘不见焦头烂额的模样。
“怎么会有魔族能闯到上天来？”妘不见适才想起问上这么一嘴。
记得早古时期，魔族尚与神明有一战之力，有极个别能力出众的魔种独闯九重云天也并非闻所未闻。
可以如今的情势……
“别过去。”一只红袖倏然落在妘不见左肩，堪堪按住了她刚要迈出的步子。
妘不见回头，正对上安然无恙的祝渝。
始终压在胸前的沉郁像是一块终于被移开的顽石。
她呼出一口气，转身上下打量了一翻祝渝，幸好没瞧见有什么伤痕：“你没事就好。”
“难得你关心我，不过能跟我打的魔族应该还在轮回处等着投胎呢。”祝渝嬉笑得没个正形。
“……”妘不见没理她混话，“这里发生什么了？”
“是个能够排斥开灵气的魔族阵法，能明目张胆在上天作祟，魔气极其强悍。”祝渝摊手挥出一团灵火，试探性地砸向红枫林边界。
只见红焰触及一道无形屏障，滋滋地刮擦出焦黑，冒出几缕阴魂似的魔气，张牙舞爪地蒸发半空。
屏障闪过深紫色的暗纹，水波般乍现又淡去。
阵法直将整座红枫林笼罩其中，外人无法进入，里头的情况也不得而知。
“那你和倩凌是……”妘不见转身看向后头的两人。
倩凌被一路空运过来，恹恹地坐在地上摇头晃脑。
而祝渝一脸置身事外袖手旁观的模样，正抱臂立在她身后，好像被围困的不是她所掌管的红枫林一样。
“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这么个情况了，倩凌刚好从里头出来，也算侥幸，省得我费力破阵去捞人了。”祝渝耸耸肩。
“……”那眼下这么个样子你就不管了吗？
见后者并没有动手破阵的打算，妘不见闭目扶额。
罢了，摸不清底细，还是不要贸然动武，总归是最保险的。
“那恶灵珠呢？是不是已经被掳走了？可有看清是何人所为？”妘不见急促道。
一连串的问题扑面而来。
祝渝神色一暗，似在斟酌措辞，又像在犹豫回答。
她蹙眉凑近妘不见，放低了声音，语气肃穆：“若我没看错，是卜舟子的背影。”
“以及另一个魔族女人。”
妘不见身形一定，脑海中定格信中所写的字迹。
文渊上仙的笔触端庄雅正，醒目地着墨四字。
——“魔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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