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渝探向汉子的胸口,灵流环绕而过,心脏还在,只是俨然停止了跳动。
她收回手,支棱着脑袋呢喃:“这是还没来得及挖心啊。”
“这汉子跑出来缘何能准确无误地找上我们?”卜舟子弃开手中拉了一半的绷带,神色严峻,显然不相信这会是个巧合。
祝渝从容地打量了尸体一翻,这汉子的确是凡人之躯无异,若说他是循着她身上的灵力找到这里,未免不太现实。
“确实可疑……”可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尸身,祝渝也没有什么头绪。
与此同时,外头的鸡飞狗跳已然转移战地,阴姽婳只是混迹凡间讨生活的寻常小魔,自然不会是香茗仙尊的对手,正面不敌,也只好硬着头皮破窗而逃。
可怜了客栈走廊尽头的窗子,一下被这两人乱飞的魔气灵流炸成了十分宽敞的大门。
阴姽婳终于把持不住原先从容不迫的优雅模样,烟斗孤零零地掉在地上,被暴起的断木撞到了客房门外。
祝渝走近了查看,隐隐有一丝魔气附在其上,脱手的刹那便开始渐渐消散,像风中残烛,奄奄一息。
女魔拖着血淋淋的臂膀,面目狰狞地从三楼一跃而下,木屑纷飞,扬起漫天烟尘。
嘉木不依不饶地紧随其后,三指并于胸前,双目紧闭。
三秒后,从他的后心处冒出数根形似藤蔓的触手,扭曲地向上拔高,尖端直指向狼狈逃亡的阴姽婳。
他骤然挣眼,瞳中燃起熊熊灵火,仿佛能瞬间溢出熔毁万物。
祝渝上一次见到这种内敛又强横的灵力,还是在圣权道的掌权者极圣神君身上。
如今一看,嘉木的性格确实与无圣有几分相似,连打架时人狠话不多的模样也与他几近神似。
在新人身上见故人之影,祝渝纵使跟无圣势不两立了几千年,此时还是有些恍惚。
“你怎么会来这儿?”祝渝印象中,他这号人物若非有天大的要事,断然不会出现在惹眼之地。
眼前的嘉木刚要动身穷追,虽是已然锋芒毕露、杀机难掩的暴走之态,但理智任然原封不动地待在脑中,神与行仿佛不在同一副躯壳里,透出诡异的违和感。
嘉木闻声,泰然自若地向祝渝看去,碧绿瞳眸与张扬艳红的官袍色差鲜明,他冷声道:“替天行道。”
“……”祝渝撇嘴。
说白了,白说了。
她转念一想,如今生灵道无人掌权,按辈分和资历往下数,除却已逝的江佑,就到嘉木了。
想来也是为了这个位置,才肯破天荒地出来刷存在。
“神务在身,晚辈告辞。”嘉木说罢,立即动身飞掠出去。
祝渝抱臂,未置一词。
论辈分,祝渝甩了嘉木八百条街不止,她与明知临世同辈,如今整个上天能与她平起平坐的唯有文渊上仙一人。
几万年的时光也如凡间几十年一样,在她眼中转瞬即逝,身边旧人去,新人来,无端生出几许落寞。
可还有一人,独立于变化不停的沧海桑田之外,自她当年一抹红袖挡在眼前,便相濡以沫,哪怕遗忘对方,也再未像来来往往的过客一般,随着岁月远去、消失。
“此处发生了何事?”妘不见姗姗来迟的身影映入眼帘。
“妘儿,来得挺快。”祝渝一见到她来,顿时喜上眉梢,扔下一边的尸体还有满脸错愕的卜舟子就往妘不见面前凑去。
“好了……”妘不见扭捏地推开凑上来的祝渝,“先说正事。”
“好嘛,方才只是有个魔族追债闹事,被嘉木逮了,一动手就不小心弄成这样了。”祝渝偏头转向满地狼藉,悻悻地耸耸肩,好像全程都没有她跟卜舟子什么事。
妘不见一言不发,走进屋中,正巧看到那汉子的尸身,不由得皱起眉。
“霜衍上仙安好。”卜舟子起身道。
看见卜舟子,妘不见又后知后觉地想起成霍拜托她的通缉令,这几天的忙碌,已经差不多足够让她把成霍和他的话抛之脑后。
左右那二少主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这个人是?”妘不见指着死透了的大汉问道。
“哦,就是那个逃债被追的,方才还活着呢,现在咽气了。”祝渝说得满不在乎。
卜舟子瞟了一眼祝渝又看看尸体,暗自腹诽:方才也半死不活了,都没个人在意,能不咽气吗?
妘不见俯下身,释放一股灵流,蹙眉试探着尸身体内的能量。
“他是怎么死的?”妘不见试探的手忽然虚握成拳,像是发现了什么异常,想进一步确认。
奈何祝渝在验伤方面并没有什么经验,只看到他表面没一块好肉的状态,觉得是个正常凡人都难以挺过来,死了正常,活着才是有鬼。
她喃喃道:“难道不是疼死的?”
却见妘不见摇了摇头,又上手扯开汉子胸前的衣襟:“有蹊跷。”
祝渝看着她动作,内心有些抗拒妘不见触碰其他男人,就算是个凡人尸体也多少有点膈应。
她咂舌,最终没有制止。
被血糊黏成块的布料脏兮兮的,轻轻一撕还粘连着汉子胸口污秽的血肉,不明的稠状物沿着边缘滑落,渗着黑血凝在地上。
祝渝嫌弃地想挪开距离,但妘不见还在此处蹲着勘验,她强忍着恶心,还是没动。
“他心脏是空的。”妘不见松开手,一语惊人。
“敢情是内里已经被挖完了啊,还留着个空壳在外装模作样……”祝渝说着,倏地反应过来,“那他刚刚是怎么活的?”
气氛逐渐趋于静默。
此时,沉默了半晌的卜舟子忽然开口,他神色凝重:“摄心术。”
摄心术——是魔族一种罕见的术法,挖空心脏,注入魔咒,可控制躯体的一言一行。
妘不见与祝渝对视一眼,各自心中一凛。
两人都对这个小众的术法有所了解,但能够真正将这个术法运用自如的人却是屈指可数。
只因施术者必须拥有强大的修为和对摄心魔咒绝对的掌控,否则极容易丧失意识,走火入魔。
以方才这汉子做出的一举一动,简直与一个寻常的逃亡之人毫无差别,连祝渝都没从中看出什么异样。
由此可见,若真是中了摄心术,那么施术者的能力绝对不容小觑。
“有人故意想引起我们注意?”祝渝感觉事情的真相又盖了一层扑朔迷离的网,一个头两个大。
“此人的修为貌似还不低。”妘不见抿唇,不知怎的,心头隐隐泛上一丝不安。
提及修为和能力,卜舟子又恍然想起那个差点把自己置于死地的黑衣女子。
他莫名地设想了一下,如果以那个神秘女子的能力,如果要她操控摄心术,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或许这件事……我们可以等嘉木的消息再看。”妘不见起身望向被炸成大门的窗口,那两道追逐的身影在她赶到时已然行远。
祝渝思忖着,不置可否。
“不行!”卜舟子突然阻止道,“杀了江佑的人就在上天!绝对不能再信任任何一个天道神明!”
他这话说得突兀而应激,妘不见被他一嗓子嚎得怔住。
联系上祝渝在通讯中和她所说的话,妘不见面色渐白,不可置信的神色攀上脸颊。
她嘴唇微颤地看向祝渝:“你……你怀疑是文渊杀了江佑?”
——怎么可能?
她有什么动机?又有什么理由杀害江佑?
江佑原本就是受她的命保管天道灵珠,难道她还监守自盗不成?
一连串儿的问号冒出,妘不见看着一言不发的祝渝,脸色愈一言难尽。
“天道灵珠,就是恶灵珠。”祝渝低声道,“最初就知道这个秘密的,除了江佑,就只有文渊。”
妘不见明显愣住,白衣袖中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许多猜测浮出水面,她垂眸,思绪近乎乱成一团。
“她很有可能是为了替天道隐瞒一些事情的真相,才将恶灵珠伪装成天道圣物,但被江佑发觉了其中的不对……所以……”无需她往下继续说,妘不见便已经打断了她。
“那我在明朝殿找到的那个字符……还在她手里。”妘不见神情焦灼,她即便最不愿意怀疑文渊的真心,但眼下的的确确有一条暗线指向了她。
事关重大,哪怕没有证据实锤,妘不见依旧不敢将信任交给除了祝渝以外的任何人。
“既然落在她手中,那便弃了那条线索,先别打草惊蛇。”祝渝倒是不在乎那个有的没的,她最害怕的不是找不到真相,而是妘不见因为这些事情置身险境。
祝渝知道,她所说的那一些事情的真相里,包括了曾经明知和临世的殒没;包括了净心神君和盛将军的落凡;以及江佑不明不白地死……
她害怕下一个就会轮到她的身边人。
所以,她不敢赌。
她可以为了掘出真相付出无数代价,沉痛的、悔恨的、酸楚的、遗憾的,唯独不能涉及妘不见一人。
否则,就算这些针对向天道的事实终有一天水落石出,于她而言,也不过徒劳。
祝渝拉过妘不见的衣袖,一双乌瞳深沉又坚定。
哪怕她会永远溺没于天道的统治下,也不愿作以妘不见为筹码的冒险。
“答应我,不要以身犯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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