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只是诡计的第一步

被一阵又一阵魔气和灵流冲晕的倩凌缓缓挣开了眼。

“文、文渊上仙?”倩凌抬头,对上了文渊上仙清素的眉目。

她没在红枫林外躺着,而是被她带到了清越堂疗伤修养。

“别动,你受了几处内伤,还需数月静养,不然会留下遗症。”文渊话音温吞,坐在榻边轻轻按住了想要起身的倩凌。

“多谢文渊上仙。”倩凌听话地躺下身去,肋骨处传来闷痛,她低头看去,并无外伤,显然是灵力波及的内伤。

“咳咳……”文渊起身走向案边,抑制不住地咳嗽两声。

纵使很隐忍,也被倩凌听见。

“文渊上仙,您怎么了?您也受伤了吗?还有……良缘上仙和霜衍上仙她们怎么样了?”倩凌皱眉,一手攥住薄被,偏头满面愁容地看着她。

文渊的背影稍稍一顿,和蔼道:“我没事,不用担心。不过,良缘上仙她……目前下落不明,妘儿又太冲动,非要去寻那个贸然闯入的魔族人,我拦不住,现在她们……”

倩凌听着听着脸色愈加暗沉,但无奈自己无法动弹,连跳下床干着急的能力都没有。

她慌乱无措,都没等文渊上仙把话说完,便焦急道:“那、那该如何是好?”

文渊在案前不慌不忙地坐下,收拾起瓶瓶罐罐的草药:“你好好养伤,不要太过担忧,我已令嘉木随妘儿一道追查,如有良缘上仙的消息,也会告诉你的。”

虽然倩凌摸不清那黑衣女魔头的实力,但大致的概念还是有的,她一己之力单枪匹马,强闯九重天,自家良缘上仙跟霜衍上仙联手都难以应对。

如今霜衍上仙还受了伤,只怕再加上香茗仙尊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可眼下她除了干着急,也别无他法。

“嘶——痛死老娘了……”不知在什么地方,祝渝后知后觉地醒了过来。

她四周观望一圈,像是身处一片荒无人烟的坟地,杂草丛生,光怪陆离。

昏厥前的记忆倏然回笼,妘不见恓惶的神情仿佛任在结界外,冲着她声嘶力竭。

乱糟糟的动静在脑海中混成一团乱麻,相互交织缠绕着,理不清,剪不断。

她沉甸甸地扶起脑袋,晃悠几步走到树边。

——那个黑衣女人去哪了?

一个十分严峻的疑问冒出,祝渝当即甩手召出佩剑,却是四顾茫然。

这里除了连天的枯草和稀疏的古木,灰蒙蒙的苍穹下,连一道鬼影都没有,像个无边无际的荒原,了无生机,死气沉沉。

她摊手运灵,掌心的红光凝聚,可这一套她平日行云流水的动作,在此刻却像是被刻意慢放,灵流像丝绸一样在她眼中缓缓汇聚,又如流水般丝滑顺畅。

若是落到凡间,灵力的速度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祝渝又是一阵头疼,看来她还待在那个疯女人的阵法里。

“不是丧尸就是坟地,就不能别整这么晦气吗?”祝渝终于站稳了脚跟,她抖了抖衣袖,忽然发觉自己在凡间买下的桃花簪不见了。

她微微一愣,低头翻起袖子翻找一阵,未果。

——掉哪去了?

她与黑衣女人缠斗时未曾注意,回想起来也毫无印象。

“啧……”罢了,大不了下次再去凡间买一支相似的。

正想着,一道凭空出现的身影映入眼帘。

少年面容俊秀,身形清瘦,乌发慵懒地系在身后,一袭白金衣袍矜贵而傲岸。

他年纪莫约十八十九的样子,指间戴着枚莹蓝指环,微弱地泛着不属于他自身的灵光。

“若溟?”祝渝一眼便认出了他。

后者只是轻轻蹙眉,并未言语,他一言不发地立在原地,缄默着也望向祝渝。

——幻象罢了,又不是真的。

祝渝叹了口气,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故人的影子。

长风拂过,荒野寂寥,两人无声对视了片刻,“若溟”终是开口打破了沉寂。

“良缘上仙,别来无恙。”他笑了,单薄的唇角微微扬起,那熟悉的弧度与祝渝印象中妘不见的笑颜重合。

祝渝恍然愣神,她先前从未发觉,他们母子二人的容貌竟如此相似。

一双漂亮的眼眸像是能融化世间万物。

她对若溟的态度总是很矛盾,一方面他是妘不见的养子,她不得不被动地爱屋及乌,哪怕这根本不是她的本意,而另一方面,妘不见曾将所有心血和精力都放在这个从天而降的男孩身上,她的私心频频作祟,叫嚣着一句极度偏执的话。

——妘不见先爱的是我,她属于我,她也只能是我的。

哪怕他们之间没有生出任何逾矩的感情,祝渝还是介意,介意他分走的、原本该属于她的、所有来自妘不见的爱和偏袒。

但如今物是人非,斯人已往,她也没理由在揪着这些过往念念不忘,没意义,也不重要。

再次对上若溟的视线,祝渝的神色已然平平淡淡。

“若溟,近来可好?”话到嘴边,却是一句酸溜溜的问候。

哪怕知道这只是一道幻象,祝渝也想这么问上一句。

“我很好,您和母亲她……怎么样了?”若溟相比曾经的冷淡寡言,已然变得截然相反。

他有了凡人的七情六欲,有了长相厮守的爱人,连话语间都带上了曾经不敢想象的温度。

真好啊。

祝渝情不自禁笑出声:“妘儿她也好得很,要你小子操什么心?再说了,有我在,谁敢让她不好?”

“也是……”若溟不知怎的,也想跟着她笑笑,可弧度渐渐偏移了原轨,演变成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多谢您这些年的照顾,也劳烦您替我向母亲说一声,多谢……”

“还有,我很想她。”

祝渝脑中倏然浮现曾经,她把这个倔强的小男孩从流云阁后背出来的场景。

那时的若溟初次因为盛千澜的事情跟妘不见发生争执,为了神禁,也为了盛千澜的性命,他选择压抑自己,独自受罚,咽下委屈。

祝渝把一身伤的若溟背回了红枫林,耐心地给他疗伤,敷药。

当时她满心想着妘不见会为此有多难过和自责,她想替妘不见做出些行动,令她无需放下身段,也不会太难过。

可如今想来,她看着眼前拥有了情感的净心神君,忽然发觉,自己对这个一直被她视为小拖油瓶的孩子,似乎也有了那么一丝感情。

他最后毅然决然地选择跟盛千澜翻下落尘潭,何尝又不是和自己一样,因所爱而无畏。

“好。”祝渝这辈子第一次生出想上前拥抱他的念头。

刚迈出的步子,却戛然止住。

少年稚嫩的脸庞如蒲公英般飘散,动人的笑颜被定格在半空,一点一点消散殆尽。

连着整个荒芜的阵法,都在轰然坍塌。

像个猝不及防的梦境,在她亟待反应时破碎。

眼前的场景终于变幻成原本的模样,魔界与凡间的临界处,枯木连绵着往无尽的深渊延展而去,深幽的林间小道不知通往何处。

仿佛楚河汉界,一阴一阳,泾渭分明地区别开凡间和魔界的地界。

——怎么会落到这里来?

祝渝不明所以。

方才的阵法中,她没遇到任何危险,甚至还看见了熟悉的故人。

带着尚存的余温闲话几句,丝毫的异样都未曾展现。

难道这个阵法除了抑制灵力的流速以外,就一点儿别的作用都没有?

她仔细分辨周遭的气息,并未察觉有明显的魔气,再回想起黑衣女子与她交手的最后一瞬,她似乎瞧见了那种类似于强弩之末的端倪。

或许是对方真的力不从心,而选择把她强行弄晕了转移阵地,也不是全无可能。

阴风习习,祝渝冷不防地一哆嗦。

窸窸窣窣的动静从身后响起,祝渝立即警惕地转过身,看向那片茂密而深幽的灌木。

——“哗!”

莎伊瓦骤然从中冒出,顶着一头枯枝败叶,目光如蛇一般上下打量着祝渝。

待她看清来者,那股妖艳又透着狠毒的气势渐渐收了回去,莎伊瓦站起身,用近乎诡异的姿势贴在树干上,瞳孔竖成一条直线,用一种疑惑不像疑惑,威胁不像威胁的表情看着祝渝。

“你怎么又来这了?”莎伊瓦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祝渝没工夫跟她长篇大论地解释,既然正好在此处遇见,那么先解决正事才是当务之急:“卜舟子在哪?”

莎伊瓦上半身像蛇一样地蜷起,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么问,却是明显皱起了眉:“魔界。”

“他跟一个魔族人狼狈为奸强闯上天,拿了不该拿的东西。”祝渝言简意赅。

“不可能,他从未离开过魔界!”莎伊瓦警惕地又退半步,背在身后的手已然酝酿起魔气。

祝渝倏然猜到一种可能,她动作顿住,在记忆中搜刮有关卜舟子的画面。

他表现出的行为举止似乎都透着说不上来的木讷迟缓,最为明显的,就是那双近乎无神的黑瞳。

祝渝平日里并没有察言观色记录他人相貌特征的习惯,只是倘若在细节处有明显的异样,她还是能够敏锐地有所察觉,可能当时并没有时间多想,但事后绝对能深挖出不对劲来。

所以,出现在红枫林中,那道矮小又笨重的身影,真的是卜舟子本人吗?

还是说——那黑衣女子故意造出这么一道影子掩人耳目,只为了让她们转移注意?

如果要掩藏真相,夺走恶灵珠只是第一步……

那么接下来——

祝渝猝然瞳孔收紧,登时冲着不明真相的莎伊瓦正色道:“卜舟子有危险!快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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