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晓澍忽然拨了语音过来。
“修整院子?”他的语气有些疑惑,“怎么修整?”
周清霭没想到他关心这事:“莎拉说方案是她找一家公司做的,已经交给工人……”
罗晓澍说:“我等下联系她。不管什么方案,麻烦你让他们不要动那个花架——”
周清霭忙走到窗口,朝他说的方向望去,原来是庭院右侧的一个木头架子。
“只要别动那个架子就好!我尽量早点回来!”
他又叮嘱了一句,才挂断了。
如此郑重其事,周清霭不由停了手里的活,下楼去,近距离看了看那座花架。
说是花架,此刻看起来灰蒙蒙的,架子上缠绕着一些光秃秃的枝蔓,架子下野草丛生,一个小小的木质秋千从花架上垂落下来,只有键盘大小的一块木头座板,两头用粗麻绳拴着,似乎很有年头了。
快中午时,来了几个德国工人。周清霭找他们要了图纸一看,果然,那个花架是要拆掉的。
“不能拆?”领头的工人皱着眉头。
他们凑在一块儿看图纸,叽里咕噜说了好一会儿,然后转头对她说:“那我们今天就没法施工了。”
周清霭呆住:“你们可以先做点儿别的吧。”
几个工人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嘴里嘀嘀咕咕,好像在说工钱的事情。他们的德语大概是方言,周清霭听得稀里糊涂,连忙拨莎拉手机,却是不通。
这一转头,就见那些工人径自朝花架走去,动手摇晃木桩,似乎在研究怎么拆,有人干脆开始扯那个秋千——
周清霭一着急,想也没想就冲过去:“停下——”
脚下却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往前一扑,直摔倒在草地上。
进门时听见了德语。
罗晓澍远远看去,周清霭面对着几个工人,正站在花架那儿。他快走几步,视线却被七叶树挡住了。下一秒,惊呼声传来,他忙跑过七叶树一看,周清霭跌倒在草地上,有两个工人拉住她的胳膊,那情景让他头皮一麻,冲口而出:“你们干什么!”
他直奔过去,挡在周清霭身前。工人们退开几步,有人说:“嗨嗨,放轻松,哥们,是她自己摔倒的。”
“……没事吗?”罗晓澍伸手扶起周清霭。
周清霭这一跤跌得挺惨,右手掌被地上的泥土和碎石擦破,手臂也有好几处擦痕,白毛衣上全是土。
“没事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周清霭一张脸涨得通红,满脑子都是——怎么又摔了!在他面前,她就不能有好点儿的形象么!
那边罗晓澍看清她渗血的手掌,当即脸色就沉下去。工人们似乎极力要撇清关系,纷纷指着草地上一截露出地皮的草根给他看,又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话,还拿出图纸来,解释他们的施工内容和顺序。
罗晓澍没理他们,先把电话打给西蒙医生。
“……什么叫又受伤?不是,不是我……也不是我爸爸。”罗晓澍的口气有些无奈,“是我的朋友,对,在我家,麻烦您过来一趟行吗?”
他第二个电话拨给莎拉,没打通。于是他对周清霭说:“你进去休息吧,这儿我来处理。”
周清霭回到厨房,从窗口看见他面对工人们站着,一手插在裤袋里,看起来非常挺拔,只是在阳光下微簇了眉,显得有点儿不耐烦。
一会儿工夫西蒙医生就到了,罗晓澍和他一起进来。
西蒙医生大约六十来岁,蓝眼睛透过金丝眼镜框架上方,瞅瞅她的手,又瞅瞅她的脸。之前罗晓澍送医那次,周清霭和他碰过面,但不确定老先生是否还记得她。
“怎么能让女孩子干粗活呢?”老先生慢条斯理地说。
“……”
什么粗活?周清霭刚想说是自己不小心,就听罗晓澍接口:“嗯,是我不好,您能快点儿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周清霭睁大眼睛。
罗晓澍却看向她,语气郑重:“抱歉,不该让你管那个花架的。”
那不也是她分内的工作吗?周清霭没来得及说话,他的手机就响了。
是莎拉。罗晓澍走开几步,接起来。
“……对,是我让他们停下来的。可能你不知道,那是我爸亲手种的紫藤,已经十三年了。”他站在窗前,德语说得格外清晰,听起来严肃又诚恳,“是的,还活着呢,活得好好的,每年春夏都会开花,非常漂亮的……或者可以让他们做个别的方案?”
他抬起头,视线往那座紫藤架落去:“是的,我爸爸,他喜欢紫藤。”
胶带压在手上的动作略重了一点,周清霭回过神来。低头去看,老医生已经包扎好了她的伤口,站起来收拾药箱了。
“需要换药吗?不会留疤吧?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罗晓澍送医生出门,周清霭听到他问了一大堆,“您上次给我还开了医嘱呢,这回怎么什么都不写了?”
老医生又从眼镜上方瞅瞅他,笑眯眯地说了句什么,周清霭没听清。
罗晓澍背对着她,也不知回复了什么,推着老先生走出去了。
他再回来时,就见周清霭费力地往右手上套橡胶手套,脱口叫:“你在干嘛?”
“饭还没做……”
他夺过她的手套。
“用这双手?”他的语气有点生硬,看看她,好一会儿脸色才和缓下来,“叫披萨就行了。或者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周清霭眨眨眼睛。
“这么说,今天的工钱我也拿不到啦。”
罗晓澍微微皱起眉头:“这么缺钱?”
“……嗯。”
开玩笑,妈妈说再给她一个学期,能是说着玩的吗?如果想继续待在德国,还想要换专业的话,她就必须在十月份之前申请到新学校和新专业,并且找到自力更生养活自己的办法,否则就只能回国去,继续读财会不说,还必须住在家里,住在除了睡觉连自己房间门都不能关的家里——那可真是想想都绝望的前景。
“那也不行。”罗晓澍语气坚决,阻住她要出口的话,“我说不行就不行。”
“……”
“不过我还是可以给你计工时。”
“不好吧?”德国人都一板一眼的,她可不想占这种便宜。
罗晓澍歪歪头,若有所思:“或者,你不需要做饭,你可以帮我做点别的。”
他的眼睛亮了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等我一下。”
他三步两步上楼去,一眨眼就回来了,递给她一件衣服:“你的毛衣破了,穿这个吧。我需要你陪我去买点东西。”
周清霭的白毛衣沾到泥土实在明显,袖子还破了个大洞,的确是不好再穿出去了。她接过那件衣服——米白色的加绒帽衫,还带着吊牌。
没等她看清,他已伸手把吊牌扯掉。
“新的,我没穿过,可能大了点,我这里没有女生衣服,你将就穿——”又抬腕看表,“五分钟够吗?我们得抓紧点时间,晚了那边可能会关门。”
周清霭忙问:“要去哪里?”
“你先换衣服。”
她忙去洗手间把衣服换了。
出来时,罗晓澍已经等在玄关那儿。
看起来很赶时间的样子,她用最快的速度把靴子换上。
一抬头,就见罗晓澍两手拿着她那件米色大衣的衣领处,只等她把袖子套进去——
还是第一次有人帮她这样穿外套,周清霭微微脸热,小声道谢。穿进去的时候,她感觉他在身后,托住了卫衣的帽子,让它轻轻落在大衣领子外面。
“我们坐电车去。”他打量她一眼,微笑。
走到车站时,一列有轨电车刚好驶来。它隆隆地进站了,车身上是涂成深蓝色的星空,缀着几颗画着笑脸的金色星星。周清霭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三月的风,正带着清冽的寒意掠过脸庞。她抿紧嘴唇,忽觉两颊发烫。
在一整片车身的星空上,两个人影清晰可见——米色大衣、白色帽衫、浅蓝牛仔裤的是她,黑色羽绒服、蓝色帽衫、深蓝牛仔裤的是他,而两件帽衫胸口那一模一样的logo图,瞬间把这两套装扮变得和谐无比,简直就是情侣装——
电车停下了。她和他肩并肩站在星空里。
罗晓澍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黑色的额发在晴空下微微扬起,他的眼眸里闪动着愉快的光芒。
“上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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