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周清霭如临大敌般东想西想，之前哪里有疏漏，现在哪里能补救，精神高度紧张，然而直到她进宿舍，手机都很安静。
算算时差，国内应该还不到下班时间，也许之前是妈妈按错了？
她稍稍放松了点，立马感到疲倦不堪，索性丢开手机，睡了一觉。
醒来感觉好些，烧应该是退了。试着发出声音，结果还是又粗又哑不能听。她有点沮丧，然而看见放在桌上的摄像机，一时又高兴起来——可以去给他拍视频了！
罗晓澍之前说过下午排练的地点，周清霭于是收拾了一下，背了摄像机过去，想着或许还来得及再拍点什么。之后他们还要做造型，也可以拍点素材做Vlog用……
微雨的校园公寓区不见人影，隐约可闻操场那边的乐声。
手机在响。又是穆骏玮。周清霭一看，倒是吃了一惊——好几张医院急诊室的图，最后是一张插着输液针的手。
穆骏玮：撑不住了，刚才差点交待在酒店。
Ai：这么严重？
穆骏玮：可严重了，要不是酒店送餐小哥看我不对劲，帮忙叫救护车，恐怕明天老妈都见不到我了
Ai：别乱说。你那些朋友呢？
穆骏玮：去法国玩了啊，这帮没良心的，丢我一个孤零零在这挂水，连想喝口水都没人理
他又啰里啰嗦发了好些，完全就是在卖惨，看得周清霭有点想笑，又感觉有点违和，似乎以前没见过他这样。
她想他或许是担心明天没法去接机，于是回复：放心吧，明天我应该赶得及接机。
穆骏玮：{大惊} 你还没回来呢？不是，这都几点了？
穆骏玮：天哪，你就这么无情？我一个人躺急诊室喂
穆骏玮：{我好惨哪}
周清霭觉得他发的表情包很搞笑，刚想回复：卖惨不适合你的形象
手机忽然又响。屏幕上赫然浮出妈妈的脸，周清霭手一抖，手机差点掉落——
干脆摔坏了吧，这样她就可以逃掉了是不是？
她在原地打了两个转，还是没辙，只好接起来。
“你在哪里。”
“……慕城。”
临出国前，手机都设置好了，妈妈是能定位到她的位置的，但妈妈又说，只要她诚实回答，就不会使用这个功能——言下之意，我有武器对付你，至于我用不用，全看你听不听话。
“你这声音怎么回事？”妈妈疑惑了一瞬，随即提高嗓门，“又疯玩了是不是？乱吃东西了是不是？有两天假你就往外跑，你倒是不闲着！”
周清霭咬住嘴唇。
“跟谁一块去的？”
“就，就我自己。”
妈妈不说话，周清霭忙强调：“是真的！”
“你去慕城干什么？”
“旅，旅行啊，这里风景好，阿尔卑斯山。”
周清霭硬着头皮说。
“看来你在那儿不光太闲了，钱也太多了。”妈妈语气平静，周清霭却已出了一头汗。
“现在就给我回去。穆骏玮没跟你说？你吴阿姨明天到法兰。”
“我，我知道。”周清霭忙说，“已经跟他约好去接机了。”
“那你还待在慕城干什么？”镜头拉长了妈妈的脸，她看起来格外严厉。
“我……”
“现在就走，拍你在火车站上车的视频给我。你要么这么做，要么告诉我你去慕城干什么。”
“真的是旅行——”周清霭下意识咬定这一点。只要她不说更多，妈妈就不可能知道更多——
“证明给我看。你住的什么酒店？”
“我今天才来的，晚上就回去，没定酒店。”
“来的车票呢？”
“……丢了。”
屏幕上，妈妈微扬下巴，注视着她的眼睛。周清霭忍住躲闪视线的冲动，努力与她对视。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随便走过来的。”草地和树，还有普通的公寓楼，应该看不出什么吧？她把镜头转了一圈。
感觉到妈妈似乎有所松动，她连忙补充：“我真的只是出来散心而已。没准备在这里待，就回去了。真的，我就背了个包，连行李箱都没带——”
“不是跟男生到慕城玩，或者干别的什么？”
“不是，绝对不是！我一个人来的。”
妈妈沉吟了一会。周清霭以为能过关了，没想到听见一句：“晚上坐车不安全，你现在就走。”
“妈妈！”
“马上去火车站。从现在起，不要挂，让我看到你买票上车。”
“妈妈！”周清霭哑着声，几乎要哭出来，“你当我逃犯吗？”
“那就说实话，你去慕城干什么？”妈妈目光炯炯，一副洞察秋毫的神色。
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果然，她骗不了妈妈，在妈妈面前，她根本说不了谎，一直如此，从未例外。
来看演出。音乐节。
实话就在嘴边，可她紧紧咬住唇。
不，不行，只要开了口，她绝对会被问出更多的信息。音乐节的名字。演出信息和网址。虽然音乐节上那么多支乐队，但只有罗晓澍是中国人，妈妈肯定会注意到——不，她不能给妈妈任何可能的线索。
时过境迁之后，周清霭曾回想起这一刻。站在未来的那个她，可以清晰地看到许多解决的办法，破釜沉舟也好，机敏狡诈也好，她是做得到的，然而此时此刻的她，在长年累月积聚起来的、来自妈妈的威压之下，她的大脑一片混沌，平白生出许多对妈妈的强大未知能量的可怕想象，仿佛深陷恐惧的泥沼，浑身发颤，无法动弹。
她惊惶不定，看到摄像机，忽然意识到，她得把这个还他，至少索菲亚还可以帮他们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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