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开了二倍速,敞亮整洁的接待大厅内,一个穿着白毛衣牛仔裤的女人正窝在黑皮沙发上,蜷着腿,眼睛闭着。她躺了很久,久到褚云平有些烦闷。
大厅关了灯,周围陷入黑暗,她仍旧那么躺着,睡得很熟。拉近放大画面,高清摄像头正好对着她的方向,脸上细微的表情都看得清楚——她在抖,很弱,但褚云平看到了。
一旁显示时间的电子钟快速变换着,一个半小时后,在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她醒了,在和一个保洁员说着什么,迷茫的脸上只有眼睛还算清明。
再然后,是秋锦鸣带着妻子女儿出现,一家三口很和谐,没有人注意到沙发上窝着的秋瑟。而她,像个贼一样,偷偷跟着那三个人移动着视线,眼里有欢喜和渴望。
褚云平放在电脑键盘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脸上的肌肉僵硬着,连涂婶叫他都没听到。
“褚先生……”涂婶手中端着一碗白米粥,上面飘着两颗软烂的蜜枣,“我送上去,还是您上去?”
“你送上去给她,就说,我在打电话。”
“哎,好。”
视线重新回到电脑屏幕。后面的情节有些乱,前台小姐尖锐的指甲很乱,保安挥舞的电棍很乱,女人软绵绵的身体倒下去的瞬间,也很乱。他的心乱透了。
褚云平砸了电脑。
一声巨响在卫生间炸开,拳头狠狠锤在了洗手镜上,玻璃裂成无数片,哗啦啦掉落一地,血珠嘀嗒哒落下,染红了雪白的洗手池。
他浑身颤抖,身体里的那两片灵魂又在狠毒地撕扯着他。一个高高在上,冷笑着骂他犯贱,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另一个在扇他耳光,说他是混蛋,把别人真心当垃圾的人渣。
两个灵魂被拉扯的变了形,褚云平无助地靠在马桶边,干呕了起来。
白米粥很寡淡,像秋瑟这个人,她喝完最后一口,软绵绵地躺到被窝里:“涂婶,你去休息吧。”
“好,太太,你也早点休息。”涂婶收拾好碗筷,“对了,要不要我帮你洗漱,先生他还在忙。”
话是这么问,可涂婶知道,秋瑟一定会拒绝,果然,她笑着摇摇头:“不要啦,我等褚云平。”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褚云平进屋的时候,秋瑟已经睡过去了,呼吸均匀,甚至发出了微弱的鼾声,是累极了。
留着一盏床头灯,昏黄的光线下,褚云平满脸疲惫的站在床边,良久,他才去了卫生间,打湿了毛巾,无声地给秋瑟擦身体,擦着擦着,人就醒了。
“褚云平……”
“嗯。”
乖顺的配合他的动作,伸脖子、打开腿、屈膝盖、闭眼……换了三遍毛巾,皮肤被搓的发红,总算收拾好了。
秋瑟从清醒,被擦到昏昏欲睡,抱着褚云平的胳膊:“好困啊。”
男人有条不紊地做着一切,细致,温柔,沉默,像个耳鬓厮磨的情人,又像个冷淡机械的家仆。
灯关上,那层拼命维持的冷漠外壳慢慢皲裂,最终,被彻底的,无耻的遗忘在一旁。
夜色让人不知胆怯,心中的爱意和悔恨失去控制,放肆疯长。
褚云平压着她,埋在她柔软的颈窝,一声声说“对不起”。
秋瑟的手挂在他脖子上,慢慢插进他头发里,在不安的男人耳边一遍遍说“没关系”。
八点刚过,应小茶的黑色法拉利就车入前塘湾,拿了一堆东西,敲响了三层别墅的门。开门的是涂婶,把人让进去,压低声音说:“还在睡呢。”
应小茶有些意外地看了眼二楼:“这么能睡。”秋瑟小时候在大院长大,又被逼着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早就没有了赖床的习惯,作息非常老年人。
“我去看看她。”应小茶换了拖鞋,裙子一甩就要上楼,却被涂婶拉住,声音更低了:“先生也在呢。”
应小茶更诧异了:“他没去公司?”据她所知,褚云平是个大号工作狂,全年无休的战斗机,天赋和勤奋双在线的职场总裁。
涂婶笑着拉应小茶的手,凑到耳边:“昨天闹得晚。”
按理说她不该知道这些主人家的私隐,但谁让她心血来潮,热了奶,想给秋瑟助助眠呢。隔着门板,听着里面那动静,哎哟呦,涂婶快五十的人了,脸腾的一下就烧红了,太太那叫声,黏腻的让人骨头发软。
应小茶不可思议地看着二楼,咬着牙:“这禽兽玩意,秋儿都那样了,他也好意思下嘴。”
这话涂婶不敢接,客气地把人请到沙发上,榨了果汁端过去,一起讨论起了药膳。年过三十,对养生多了兴趣,应小茶倒是真的听进去了,俩人聊得挺好。
主卧卫生间里,褚云平小心地摘下外壳帽,被压得乱糟糟的发型简直不能看了,秋瑟一边噘着嘴说丑,一边催促褚云平给她梳头发:“我还想洗头呢。”
“不行,”褚云平眉头拧着,小梳子把头发捋顺,扎了个低马尾,“拆线之前,额头以上都不能沾水,敢乱来,你就给我等着。”
秋瑟立马老实了,人老实了,手却不老实,鬼鬼祟祟地往后靠,贴上一片坚硬厚实的胸膛:“陆嘉说,这可能会留疤,但是可以修复。”
“嗯。”
“但是肯定要等等,几个月吧。”秋瑟孩子气地说,“这几个月,你可以别看我的脸,或者,就看我眉毛以下,我眼睛长得还挺好。”
褚云平正在和皮筋较劲,他不会扎头发,手上别扭得很,莫名其妙地问:“为什么?”
“因为难看啊,一道疤,多丑。”哼哼唧唧的声音。
褚云平扫了眼镜子里的人,女人皮肤白得发光,脸型流畅温和,眼睛很大,泛着红,鼻子小巧,嘴巴被他咬肿了,右侧额头上贴着条两指长的外科贴,让整张脸多了些破损感。让人,很想蹂躏。
昨晚,他确实欺负了这个人很长时间,长到他觉得自己可能暴露了太多,甚至开始不安、惶恐。可此刻,那股刚被压抑下去的痒又在身体里复苏,他又忍不住想要犯贱,想要遗忘。
秋瑟直勾勾看着镜子,然后她转过身,和褚云平面对面,嘴唇去够他:“亲吗?”她看懂了他的眼神,立马欣喜地去迎合,毫无芥蒂,没有廉耻,像个饥渴的荡.妇。
应小茶第二次抬头看表的时候,二楼卧室的门终于开了,褚云平穿着整齐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身睡衣的秋瑟。
恰在这时,别墅外又开进了一辆吉普,陆嘉同样一手礼物地走了下来。平日安静沉闷的别墅,居然开始热闹了。
应小茶和陆嘉都很不客气地表示没吃早饭,大大方方地蹭饭。要说最高兴的,应该是涂婶,她花了两个小时准备的早饭,收到了最真诚的赞美。
陆嘉咬了口黄灿灿的老油条,满足地喟叹:“人间美味,涂婶,回头就把方子给我,我要一比一复刻!”
应小茶也举着手:“还有我!”
秋瑟眯着眼笑着,掰了根油条塞到稀饭里,推过去给褚云平:“快吃,不热了,一会儿就不焦了。”说着,又剥了一颗茶叶蛋,递给应小茶,“吃。”
“你是病号,先管自己!”应小茶瞥了眼吃得心安理得的褚云平,语气不善地说:“还真是大爷。”
褚云平眼皮都没抬,旁若无人地吃着。秋瑟冲她没所谓地笑笑。
陆嘉也瞄了半天,总觉得这对夫妻之间的相处模式吧,还挺自然,就像是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唯一的区别就是,秋瑟看褚云平的眼神,粘的能拉丝。
“我好像比你大一岁,可以喊我嘉哥。”陆嘉欠欠地冲褚云平眨眨眼,“上次来你家就该介绍一下的,就是……当时有点乱,忘了。”
褚云平冲他点点头:“听秋瑟说了,你们以前是发小。”
“也不能算吧,在一起时间不久,后来我就出国了,再没见过了。”陆嘉眼神瞄向秋瑟,“我连她什么时候结婚的都不知道。”
一句话把三个人干沉默了,陆嘉吊儿郎当地笑笑,好像无事发生,继续埋头吃饭。
早饭后,褚云平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是张盼盼的主管医生:“对,明天上午第三台,要来签字的,您有时间吗?”
褚云平看着坐在地毯上的秋瑟,对电话说:“非要现在吗?”
“褚先生,如果没算错,我从昨天到现在已经给您打了不下十个电话,都没人接。”那边医生很无奈,“正好我今天值班,如果您实在没空,那手术就只能朝后推了。毕竟,这没有签字,谁也不敢把人送到手术台上呀。”
褚云平顿了几秒,说:“……好,我一会到。”
挂了电话,褚云平走到秋瑟身边,低头轻声说:“我要出去一趟,一个小时就回来。”
秋瑟很乖地点点头:“哦,好。”
应小茶从厨房端出四杯新榨的橙汁,几人分了,左右看了看:“姓褚的呢?”
“去医院了,给张盼盼签字。”秋瑟低头抿了口,酸甜正好。
应小茶“嘁”了声,不屑的:“真会上赶着,他是她爹啊!”
陆嘉插话:“签什么字?”
秋瑟把事情说了,她确实讨厌张盼盼,但看到她打着石膏的腿和吊着的手臂,还是有些内疚的:“她从楼梯上滚下来了,骨折了,她男朋友不在,褚云平就去帮忙。”
“为什么是褚云平?”陆嘉问。
秋瑟头低了低,声音也闷闷的:“他们是同乡,她还是褚云平的……初恋。”
应小茶和陆嘉对了个眼神,前者翻了个白眼,后者无奈地摇头笑:“我说,这种情况,你不适当拦着点啊?心这么大呢。”
“……不用。”秋瑟继续低头摆弄他的泥塑模型。
“不用”可以有很多理解,比如拦不住,比如没必要,再比如,不想拦。二人都没有继续追问,把体面留给了秋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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