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唯一能肯定的是，那个在陈锦程和黎百如手机里安装监听程序的人，此刻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了。
夜幕低垂，将天边的火烧云衬得愈发璀璨。路灯渐次亮起，将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蒙宝娜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陈锦程，你真的叫陈锦程吗？”
陈昊怔了几秒，扯出一个痞气的笑：“我很开心你记得我。”
黎百如情绪突然崩溃：“张世豪，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蒙宝娜抬眸看向陈锦程：“你叫张世豪？”
陈锦程点了点头，这次窃听器举得更近：“知道吗？”
记忆的碎片在蒙宝娜脑海中逐渐拼接成形。她漾出灿烂的笑容，不着声色地转移话题：“你现在在做什么呀？”
“修车。”
“蒙宝娜，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黎百如冷笑一声，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瞪了蒙宝娜一眼，转身离去。
“不是……”蒙宝娜的背带裤还在滴滴答答地滴水，她拎着湿透的裤脚就要追上去：“百如，你听我解释，我跟陈锦程只是一起打过架而已。”
但黎百如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这时陈锦程的手机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对蒙宝娜说：“你们先回家吧，我晚点找你们。”
迟迟没等到回应，转头一看——蒙宝娜正要去追黎百如，却被陈昊一把捞了回来，直接扛上肩头带走了。
“陈昊，放开我！”
“我要去找百如！”
“不准！”
陈锦程拍下这一幕，发给黎百如：[我有事去医院一趟，你要不要去跟Mona和好？我对她好，是因为她救过我的命。]
［别忘了！她也救过你的命。］
＊
回瑞泽港湾路上，陈昊这混蛋一直把她当毛巾，搭在肩头遮‘丑’。
家门一开，蒙宝娜气呼呼地从陈昊肩头跳下来，后背“咚”地撞上玄关墙：“你凭什么不让我跟她解释！”
陈昊一把将她拽回来，手指勾住她背带裤的扣子，声音发沉：“那你先交代，跟那个陈锦程到底什么关系？”
“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真不怪她记不清。
她抓过平板快速搜索“张世豪”，屏幕上跳出的资料照片，正是如今的陈锦程。“怪不得一直查不到陈锦程的信息……原来是名字不对。”
六年前的夏天倏然浮现——明衍熹的大女儿宋今禾与另一名卧底前往葡城参加海上冲浪比赛，特意邀请明衍熹和蒙宝娜回国观赛。蒙宝娜也就是在那时爱上了水上运动。当时卡莎还在国外，他们住在酒店。一晚出门吃夜宵时，撞见十九岁的陈锦程被一群古惑仔围殴，他虽以一敌十，却早被打得鼻青脸肿。明衍熹出声喝止，反遭对方恐吓，蒙宝娜和那名卧底一气之下，冲上去帮陈锦程。
陈昊冷笑，“每次你‘偶遇’的男人都这么刻骨铭心？”
蒙宝娜眨了眨眼睛，思考片刻，觉得没有很刻骨铭心。因为她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来。
“也没有吧。”她回答。
陈昊舌尖抵了抵后牙槽，明显气得不轻。他拿过她的平板往沙发一扔，一把将人抱进浴室，打开花洒：“你们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吗？”
蒙宝娜挤洗发水洗头，顺手给陈昊抹了一点：“我也想知道呀。”
——黎百如到底误会她跟陈锦程什么呢？
陈昊搓泡的动作一顿：“还真有？”
“有吗？”
他气极反笑：“蒙宝娜，你要是以这种态度执行任务，现在就可以退出。”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因“工作态度”被陈昊踢出行动组，一股不服涌上心头：“我的态度有什么问题？”
“黎百如一个嫌疑人，都比我知道得多！你说你什么态度？”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
“怎么不能！”
两人剑拔弩张，谁也不让谁。
蒙宝娜冲干净身子，扯过浴巾裹上就走出客厅拿平板。
客厅没开灯，窗外港城夜景繁华绚烂，她却只觉得孤单。一转身，就撞上陈昊堵在面前。
她想绕过他往书房去，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语气又冲又急：“这么着急去哪？”
“Toilet！”（洗手间。）
“Big！”（大的。）
“屙屎！！”
“蒙宝娜，你敢偷偷进洗手间听录音，军方立刻终止内网测试。”
“送给你呗！”她把平板往餐边柜上一扔，头也不回地往房间走。
刚要关门，陈昊一手撑住门板：“不准锁门。”
蒙宝娜踢掉拖鞋，大步走向套间内的洗手间：“我连厕所门都不关，臭死你。”
陈昊抱臂倚在衣柜前，挑眉：“去啊。”
神经病。
蒙宝娜扒开他，从衣柜里拿了套干净衣服，转身就往浴室走。
陈昊直言不讳：“拉个屎而已，换什么衣服？”
她冲他弯起眉眼，笑得假甜的：“仪式感。”
“……”陈昊叹了口气，“别闹了！你保证以后对我知无不言，我们就和好。”
蒙宝娜充耳不闻，打开外卖软件，对着洗手间方向念叨：“八爪鱼饭团还是鸡扒呢？”摆明了拒绝和好。
“我在你还叫外卖？”
这时，「陈锦程」的来电明晃晃地亮起，就映在陈昊眼皮子底下。
蒙宝娜接起电话：“怎么了？”
“今晚要不要一起吃宵夜？”
“可以呀！在哪？”
“我看看……黎百如摔了一跤，我带她在医院拍个片。”陈锦程顿了顿，“仁心医院？”
“好，待会儿见。”
电话一挂，她拿着衣服就进了洗手间。
再出来时，陈昊也换好了衣服，正从冰箱拿了瓶冰水在喝。
她径直去拿自己的车钥匙，走到玄关换鞋。
陈昊眉角一跳：“站住！”
她是没名字吗？
“蒙宝娜，站住！”
为了跑得快些，蒙宝娜利落地套上运动鞋，没好气地回：“干嘛？”
陈昊走过来，挡在她面前：“你去哪？”
“跟好朋友吃饭。”
“好朋友？”陈昊笑着重复，眼底却没什么温度，“蒙宝娜，我们现在是搭档，在共同执行任务。”
“陈少爷，半个小时前，是你亲口让我退出行动的。”
陈昊咬了咬下唇，语气软了些：“蒙宝娜，你的领导是姨妈。”
“哦！”她脸上不悦更明显，带着点丧气，“有区别吗？”
有时候很无语，她明明隶属Interpol，领导是明衍熹。但她处处都要听陈昊的。无他，因为陈昊是她领导的亲外甥，而她还是吃他们家饭长大的。
换好鞋，她索性倚在玄关柜上，自暴自弃：“别以为我不敢走...我是真的不敢走。因为我打不过你，更不想今晚流落街头。”
看着她这副模样，陈昊心口像被高浓度硫酸灼过，刺疼得连指尖都在发麻。
“我们是搭档，”他声音低了下来，“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们怎么查下去？”
他不说还好，一说蒙宝娜心里委屈直冒：“在拿不出证据的情况下，我说了，你信吗？”
陈昊深吸一口气：“对不起，我道歉。别生气了，我请你吃饭。”他伸手拿过她掌心的车钥匙，“给你当司机。”
蒙宝娜没拒绝，也没答应，站在那等电梯。
等进了电梯后，蒙宝娜才缓缓开口：“随便吧。反正Boss知道后，我也是要退出行动的。”
陈昊斜眸看她：“谁说的？”
“军警的合作协议说的。”
*
出发去仁心医院前，陈昊先去买晚饭。
蒙宝娜一上车就戴上耳机，回放安装在立家楼梯间的窃听录音。
陈昊将车停在一家私房炖汤铺前，侧头问她：“有想喝的汤吗？没有就给你点驱寒的。”
“你定吧。”她头也不抬。
瞥见窗外有家便利店，她又改了主意：“等等，我想吃辣八爪鱼饭团，再加份鱼饼汤。”
陈昊看了她一眼——这人根本就没在听人说话。
他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确认没有可疑情况，语气平淡地问：“喝什么饮料？”
“乌龙茶。”
“别光顾着听录音，注意观察车外动静。”他提醒道。
蒙宝娜只戴了一边耳机，敷衍地应道：“知道啦。”
耳机播放着窃听器的回放——
陈锦程：“黎百如，马上停止跟旺村人的交易。”
黎百如有脾气地反驳：“他们摆明要把你踢出旺村，你为什么还要答应比赛？”
陈锦程没有回答，话锋一转：“那幅荷花图应该还在立钦那。”
——他们也在找荷花图？
车窗外流转的车灯映在蒙宝娜脸上，明明灭灭，衬得她眼神愈发锐利。
她将进度条拉到一点多钟的位置——那时沈淑娟和黎百如正在楼梯间交谈。
黎百如：“娟姐，别听叔公胡说！就算你真怀了蒋哥的孩子，叔婆也不会认的。”
沈淑娟：“现在是你叔婆逼我替他怀。”
黎百如语气急切：“娟姐，你是为了钱才这么做，对吗？我去找Mona借，我筹钱让你走。”
静了几秒，沈淑娟冷笑着开口：“我要的是整个溯洄艺术中心。”
“今晚你叔公会来画廊，你不想来的话，就跟陈锦程去庆功宴。”
这时陈昊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蒙宝娜顺手将另一只耳机塞进他耳中：“你听，这个‘叔公’是不是立钦？”
陈昊拧开乌龙茶递给她，沉吟道：“嗯。所以黎百如是故意受伤，就为了避开今晚的庆功宴？”
蒙宝娜咬了一口鱼饼，含糊地说：“庆功宴不是已经取消了吗？百如到底在怕什么？”
车窗外的霓虹灯忽然暗了一瞬。
两人在明明暗暗的车厢中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立钦！”
“不对，”蒙宝娜随即摇头否认。
她重新调出录音，播放到关键处，清晰的语句在车内回荡：
“——是跟陈锦程去庆功宴。”
她抬眸看向陈昊，眼中闪着疑惑的光：
“沈淑娟怎么会笃定，陈氏一定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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