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索从昏暗的房间里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哪里？我应该是在庆典上才对。
他恍惚地环顾了一圈，只有眼前有一小块被黄色的发光装置照亮的区域。
他想往有光的地方凑一凑，腹部却感受到了一阵疼痛，伤口让他动弹不得。
“嘶！”伊索倒吸了一口凉气，捂住了自己的肚子，黏腻的鲜血，很快沾满了他的手掌。
脚踝处的铁链被拉扯着发出了“叮铃啷当”的声音，他尝试着像平常一样，在指尖召唤火焰，可是这位讨伐了魔王的世界最强的魔法师，此刻连一点光亮都无法汇集起来。
身体里的魔力枯竭了，伊索迷迷糊糊地想到。手掌传来的血的温热中，微弱的魔力流动，让他只能感受到缓慢的恢复的力量。
“放弃挣扎吧，伊索。那条链子是为你特制的，你已经无法使用魔法了。”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伊索抬起头，银色的骑士靴踩踏在地面上，“邦邦”直响。骑士靴的主人挡住了那一小块的光，蹲下了身子。
“你也算是把王都格兰弗洛中几个有名姓的地牢都呆遍了，怎么样，有兴趣写个地牢测评吗？”
男人长着一张英俊的脸，脸上的几道疤痕非但没有损害他的美貌，反而让这张脸看上去多了许多凛冽的攻击性。他一身银甲，手中紧握着配剑。背着光，让整个人都覆盖于阴影当中。讥讽的表情，携带着明显的恶意，对着伊索嘲笑道。
“希德……”伊索发出了哀求的声音，嗫喏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名字。
希德享受地闭上了眼睛，聆听着天花板上传来的，越来越响亮的欢呼与奏乐声。
“听到了吗，伊索？这是在为我们成功打败了魔王进行的庆典。”他伸出手，捏住了伊索的下巴，“当然，我们刚刚抓住了一只与魔王勾结的暗精灵，这也是庆典的一部分。”
“我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
身体无法控制地发出了颤抖，伊索哽咽着声音，无力地辩驳着。
“你看啊，被剪掉的尖耳朵，这是你曾经犯下过的罪恶的证明。”希德的手擦过了伊索的脸庞，然后用力地握住了他的耳朵。
“还有你的灰眼睛，天哪，这世界上还有比暗精灵更邪恶的种族吗？”希德根本没有收敛他手上的力度，耳朵上原本就存在着的，被剪断的平整的伤口，重新渗出了鲜血，让伊索发出了痛苦的哼唧声。
“我们不是同伴吗？”伊索忍住了疼痛，努力让狼狈的声音紧锁在了牙齿间。
“同伴？”希德发出了一声冷笑，“说到底，你只是一个来自地底的低贱的暗精灵而已。你跟随我们讨伐魔王，不过是给你身上背负着的数十条人命赎罪。”
伊索的肩膀被希德强壮的手臂用力地按住，骨头发出的“吱嘎”的声音，紧接着袭来的便是深入骨髓的疼痛，疼的他都快要哭出来了。
这样的表情似乎是惹怒了希德，他拧起了眉头，满脸阴鸷地说道：“我讨厌你这样的表情，看上去就像一只得不到满足的狗。”
他抬起头，望向了地牢的天花板，陷入到了回忆当中。
“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幅讨好的样子的呢？”
希德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算了，已经浪费了很多的时间了。”
他高举起了手中的剑，对准了地上那个苦苦求饶的身影。
“求求你，希德……”泛红的眼眶让那双本就好看的眼睛，多了几分蛊惑的味道。尽管嘴上说着讨厌，希德的剑还是犹豫了一下。
“砰”的一声，地牢中烟尘四起，砍向了伊索的剑，让碎裂的石块飞溅起来，遮挡住了视线。希德忽然感觉到手感有些不对，皱着眉头站了起来。
从烟尘中密集地蹿出来的冰锥，带着熟悉的味道，只在一瞬间就划破了希德的脸，为他增添了新的伤口。
“啊。”希德发出了陶醉的声音，他用手指摸了摸伤口中流出的血，然后放进了嘴里。甜腻的血腥味让他展露出了一个惬意的笑容。
他挥动着长剑，在身前制造了一道风墙。冰锥在风墙上打出了“啪啪啪”的声音，而伴随着希德的动作，风将烟尘与冰锥一同吹散。高举双手，狼狈地喘着粗气的伊索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眼前。
他的脚边，借助着希德的力量，被彻底打碎的铁链，让伊索重新获得了使用魔法的力量。
“对对对，就是这样！看惯了你低声下气的样子，我差点都忘了，你这样挣扎的表情，是有多么诱人。一旦给了你一点力气，就会躲在阴暗的角落当中，朝着敌人狠狠地咬上一口。”
希德脸上欣赏的样子，让伊索汗毛直立，他朝着男人啐了一口唾沫，艰难地站直了身体。
“怎么了？不打算演了？说你像狗你生气了？”
“别说的你好像多了解我一样。”他彻底收敛起了祈求的脆弱的样子，冷笑了一声。
光芒在他灰色的眼睛里流动了起来，这是魔法施展的前兆。
队友之间的默契让希德没等他吟唱完毕咒语，就提着剑冲了上来。剑刃和伊索手臂上凝结出的冰发生了碰撞，破碎的冰晶在两人身上，都造成了细密的伤口。
“怎么样，身体的魔力还剩多少，你真的还足以维持和我对抗的力量吗，伊索？”希德发出了狂妄的笑声，一边嘲讽着，一边加大了手中的力度。
该死！伊索在心里狠狠地咒骂了一句，刚恢复没多少的魔力被迅速抽干。伴随着强大的脱力感，让他踉跄了几步，身上再度被希德制造了好几个伤口。
“如果不是我的话，你们根本不可能打败魔王。”伊索强忍着疼痛哽咽着声音说道。
“当然，你是最强大的队友，是我非常认可的魔法师。”希德俯身到伊索的耳边，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肯定了他的付出。
“所以，我更不可能让你活着。世界只需要一个救世主就可以了。”他的低语，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掌中的冰刃刺入希德的身体，而勇者面色不改地，砍下了伊索的头颅。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晚安。”
他起身，擦拭干净了剑上的，任由着昔日队友的身体凌乱地倒了下去。
黑暗，无边的黑暗朝着伊索袭来。等到伊索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已经被一个黑暗的世界所包裹了。
“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吗？”伊索长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地仰身倒了下去。
身为暗精灵的他，死后回归黑暗，应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吧。脑海中忽然冒出了这样的声音。
要看看你的走马灯吗？
“有什么好看的？”他生气地拒绝了那个声音。甚至都不用过多的回忆伊索，就能想起自己这短暂的一生到底发生了什么。
逃离了暗精灵群居的地下，本以为会是光明的人生的开始。却在赫梅尔矿山中成为了上位恶魔的替罪羊，沦为数十年的阶下囚。
然后被希德选中，加入了讨伐魔王的远征军。为了不被人厌恶，尽心尽力地讨好着所有人，却没想到从来没有人将自己当做是队友。
“好不甘心啊。”小声说了一句，用手捂住了眼睛，“真是可怜的一生，如果可以重来就好了。”
顷刻间，一道白光笼罩了他的整个世界，他听到了温柔的圣洁的吟唱与祝福。紧接着，强烈的下坠感，让伊索猛地挣扎了起来。
利刃划破身体的疼痛感瞬间消失，他坐直身体，看向了周围。
他正处于一个黑暗的房间里，煤油灯昏黄的光，只照亮了桌边几米的范围。
不大的房间里，隐隐约约地躺着十几个人，他们发出了劳累的鼾声。
“赫梅尔矿山？”伊索皱起了眉头，不悦地嘟囔道，“怎么连死后的世界都有这样恶心的场景。”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不满，记忆里那个熟悉的胖子，敲着碗走了进来。
“在磨蹭什么？在磨蹭什么？”油腻的声音让人不由得感到了恼火，他大声地咆哮着，将房间里熟睡的人们一一推醒，“第一个太阳已经升起有五分钟了，不想工作了吗，你们？”
被吵醒的人们，叹了口气，似乎是已经完全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们麻木地穿好了矿工服，排着队走到了胖子的身边。
“喂！你！在发什么呆呢？”
伊索看着胖子的手指向了自己，紧接着，沾满了盐水的鞭子就要甩上来。
“真是吵死了！”伊索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无处发泄的烦躁似乎在这一刻忽然有了一个出口。他用手抓住了那条长鞭，硬扯了一下，让那胖子的身体向前踉跄了好几步。
像是第一次有人会做出这样反抗的动作，胖子楞了一下。他随即恼怒地直跺脚，胸前的哨子被吹响，尖利的声音在封闭的矿洞中回荡了起来，不远处很快就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伊索举起了手臂，只是一指，胖子手中的口哨就发生了爆炸。一瞬间，肥肉四横的脸上，已经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杀戮的快感和鲜血的味道，让伊索兴奋地咧开了嘴。
既然是死后的世界，不如就痛快地大干一场吧。
愈发肆意和张扬的笑容，让飞舞起来的红色头发，在昏暗中变得明艳无比。
无数奔走的火球，将洞穴中的一切完全点燃。
那个胖子已经倒在了地上，无法动弹，身上燃烧着的火焰，似乎正在吞没他的所有生息。
而原本在场的矿工们，早在哨子爆炸时，就已经逃出了房间。
“坚盾。”
终于赶到的支援，在胖子的面前立起了一面光洁的盾牌，装备精良的巡逻队，很难想象是一座非法的矿洞应该有的配备。
如同镜子般的盾，反射出了一道人影。拥有长久生命的暗精灵，很难从外表上判断年龄，但伊索却看到了，镜中的自己，长着一双完整的尖耳朵。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曾经代表着罪犯的残缺耳朵，此刻完整无损，充满了不真实感。
只是一瞬间地停止了魔法的释放，让伊索察觉到了身体上的另一个异常。
他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地，瘫软地跪倒在了地上。
这里不是死后的世界？
他终于反应过来，他重生了，重生在了自己年轻的，毫无魔力积累的身体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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