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葵在教室附近找了一圈，没有见到周云熙。
周雪明行动不便，她让他在教室里等一会，自己去了操场，但依旧没有人，门卫大爷也没见周云熙出去过，她心里咯噔一声，急忙跑回教室，问周雪明：“云熙有没有手表？”
“有。”周雪明报出一个号码，他尚且不知许小葵已经找遍整个学校，微微困惑，“他去了哪里？”
电话已经拨出，然而无人应接，许小葵苦涩地看向周雪明。
因为是盲人，所以孩子不见了都要比寻常人感知得慢一些，但凡他身边有一个健全的正常人，此时此刻她都不会这么难堪。
即便这样了，周雪明仍然不想和她产生其他交集。
“我手机里有手表的定位，您帮忙看看？”
许小葵接过他的手机。
基本没有多余的软件，屏幕干干净净，她很快就找到了电话手表的app，点了进去。
上面显示周云熙就在距离他们不到五十米的地方，许小葵独自走出去，沿着光标的方向，到了一间活动室。
这里不常有人过来，偶尔会借给学校奏乐团使用，平时都是上着锁的，她刚才便没有仔细看。
她这才发现门上的锁没了。
许小葵一瞬间联想到许多负面的社会新闻，回头看了眼默默跟着的周雪明，咬了咬唇，推开了门。
细碎的灰尘涌了出来，许小葵当了老师以后对粉尘极其敏感，咳嗽起来。
她忍着肺部的不适看过去。
小小的云熙摔倒在地上，无助地望着两个大人，而平时趾高气昂的荣团灭了气焰，慌乱地扶起云熙。
“小葵老师，我们俩玩呢，玩呢……”
周云熙站起来，推开了团团，哭着扑进周雪明的怀里。
“爸爸！”
许小葵失望地垂下了眼，对周云熙道：“云熙，你先和爸爸回店里，老师和荣团聊完就去找你。”
周云熙乖乖点头，鼻子下流出一行鼻血，他吸了吸：“爸爸，我们先走吧。”
周雪明脸色不好看，许小葵知道。她收回前面那句话，有比被最喜欢的男人明确拒绝更糟心的，那就是在她的管理下，那个男人发现自己的亲生儿子受到了欺辱。
“荣团同学，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她进办公室之前，周雪明正在下楼，他被周云熙牵着，足尖在一层阶梯前小心试探。
荣团站着，眼巴巴地瞅着她惨白的脸，不敢吭声。
许小葵也长久沉默。
入行前发了好多豪气的誓，立志要成为优秀的小学教师，当她把浓缩版小霸王的荣团教育得服服帖帖的时候，她不免洋洋得意，觉得自己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才。
但现实给了她一个嘹亮的巴掌。
荣团表面听话，背地里却在欺负同学。
荣团见许小葵睁着眼睛哭，慌了，急忙解释：“小葵老师，你别哭啊……我什么也没做！真的，什么也没做！我、我就是……就是要给周云熙钱，他不要，不小心推倒了他……我保证没有下次！”
提到钱，许小葵从兜里掏出五百，放在桌上：“云熙爸爸让我交给你，你拿回去。”
她不问具体，也不回应他的话，这让荣团惴惴不安，他低下了头，紧张地抠着手指。
砰。
团团抖了抖。
他看着许小葵把一个漂亮的白杯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许小葵把垃圾桶移得更远。
不要了。她配不上。
虽然很早之前就有了这样的预感，也千万遍告诉自己，忍着，别说，但当周雪明真的出现在家长会，他露出窘迫又安静的表情，笑着问她是不是打算结婚的时候，她还是说了。
十年前都没开口，张了嘴就遭到拒绝，她还有什么可指望的呢？
但这自暴自弃的一幕，放在团团的眼里，就是老师在向他发脾气。
他哆哆嗦嗦，脚底板跟有针在扎一样难受。
“老师……”
“荣团同学，你为什么欺负云熙同学？”
团团委屈地说：“因为你偏心。你喜欢云熙，我感觉得到。”
原来是这样。
许小葵点头，冷声问：“那老师不再偏心云熙的话，你还会欺负他吗？”
团团小声嘟囔：“你要是最喜欢我，那我肯定不会……”
“不可能。”许小葵收拾起东西，“老师平等地爱每一位孩子。”
丢下这一句话，和呆愣愣的团团，许小葵走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团团真的太像小霸王了，自以为是世界中心，所有人都要围着他们转。
她不是幼儿园老师，没义务哄着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
许小葵隐约察觉到自己的心态不对，却也管不了了，她去了按摩店，云熙抬起头，鼻血已经擦干净了，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惊喜。
“老师，您真的来了！”
许小葵下意识想去摸云熙的头，却想到了团团的话，又收回了那只手。
她第一次知道，老师的偏爱会害了孩子。
她望向坐在一边的周雪明。
真难得，他这个点居然没有在忙。
“云熙爸爸，今天的事情团团不对在先，您想怎么处理？需要叫对方家长一起聊一聊吗？”
周云熙摇头。
“不需要，荣团同学知错就好。”
许小葵直挺挺地站着，面无表情地问：“那我呢？”
周雪明怔了下：“抱歉，我要去忙了。”
许小葵扯了扯嘴角，心里惨兮兮地笑了一声，这人一听这个就想逃，是多么不待见她？
最讨厌的女同学，却偏偏是自己儿子的班主任，为了儿子也要忍气吞声，是不是这么个逻辑？
许小葵蹲下，看着手足无措的云熙，眼里划过一抹歉疚：“云熙，老师同样要和你讲对不起。”
云熙和周雪明同时愣住，周雪明离开的速度因此而放慢。
“对不起，云熙，团团是因为嫉妒才那样对你，一切的源头是因为老师偏爱你，所以，有错的不仅是团团，更是老师，是老师没有做好。”
许小葵低下头，咽了一口苦苦的水，她起身：“云熙爸爸，我也有错，如果您希望学校处理我，可以和我说，或者……”
她顿了顿。
“直接向学校举报。”
“许老师！”
周雪明在后面喊她，但许小葵不想再见他了。
就这样吧，答案已经分明，她可以心无旁骛地走下去了。
回到家，许小葵立马投入到了工作中，李美云连连称奇。
“哟，咸鱼大翻身啊，这么努力？”
许小葵敲着键盘不说话。
这下连老母亲都看出她的异常了：“怎么了闺女，这小脸黑的，我可没见你这样过，有啥不开心的，说出来给妈当个乐子听听？”
许小葵当然没搭理李美云。
她要是跟李美云说，她和一个瞎子告白，还被拒绝了，李美云保不齐会笑到明年。她们都不知道周雪明有多好。
所有痛苦都会在时间里遗忘，许小葵坚信这一点，就算不能忘，至少也能淡去印记。
就如她没见到周雪明的这许多年，她也好好地过来了。
许小葵是这么想的，但莫名其妙的，蒋庄问她要不要今天下班了以后去喝口小啤酒，她答应了。
眼看蒋庄要去按摩店旁边的那家烧烤店，许小葵死死拉住了她。
“换一家！”
“啊？”蒋庄说：“那家最好吃，也近啊。”
“阿姨还没出院，不如去医院附近。”
“哈哈我妈转普通病房啦，我说放松一下，喝完酒去按按摩，你看看你……好吧，去医院附近。”蒋庄上下扫了许小葵一眼，“你好像失恋了哦。”
许小葵不以为然。
没在一起过，哪里算失恋。
酒足饭饱，许小葵拼命咽着啤酒，蒋庄大惊失色。
“我让你来放松，没让你喝死自己！你这是要直接进医院吗！”
许小葵心里委屈又憋闷，她性格内向，没几个好友，蒋庄算是关系比较亲近的一个，她眼神直直的：“我不是个好老师。”
蒋庄干巴巴地笑：“你是主任最看重的新人了。”
许小葵摆了摆手，头有点沉，她用手撑住，烤得漆黑的串串在她这会看来，眼花缭乱的，有种世俗又不服规矩的美，她瘪了瘪嘴：“我好像当不了好老师，我忍不住偏心，你知道吗？”
她醉醺醺地看着蒋庄，眼泪快出来了：“我们班上那个周云熙，我看着就喜欢，我忍不住对他好！”
“每个老师都有自己偏爱的几个学生，这不犯法，亲爱的，这不影响你成为一个认真负责的好老师。”蒋庄哈哈大笑，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就这？也只有刚入行的老师会为这种事情纠结，“行啦，我要回去照顾我妈了，你也回家。”
许小葵喝完杯中酒，晃晃悠悠拦了辆车，走了。
出租车司机皱鼻子：“去哪儿？”
许小葵默默摇头，又点头。
“光明小区。”
光明小区是个老小区了，但房价极高，本身挨着实验学校就占了学区名额，修建地铁后更飙升了一倍，许小葵酸呼呼地想，周雪明哪里来的钱，买这的房子？是为了送云熙上实验小学吗？
她还记得周雪明家在哪栋楼，楼下有一排长椅，她静静坐下，让流淌的月色洒在自己的脸上。
酒鬼的行为诡异，路过的人都不免侧目，好在酒精也无意识扒上了她的脸皮，增加了厚厚的一层，她闭上了眼，挑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老天爷突然发火，刮起了风。
周云熙去关窗户，不敢相信地擦了擦眼睛。
许老师？
他急忙拿起一件周雪明的外套，跑了下去，轻轻盖在许小葵身上，他低头打开手表，给周雪明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嘟嘟嘟。
夜里九点的月宁静，周云熙的声音却焦急。
“爸爸，不好了！许老师喝多了，睡在咱家楼下了！！！”
我以前去暗恋的男生家附近晃悠过，希望能遇到他（当然，一次也没碰到T皿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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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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