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苏妈妈是先来的，这是个年轻女人，比许小葵大不了几岁，一进门就一口一个妹妹，热情得令许小葵有点难以招架。
“我家苏苏啊，最乖了，平时跟谁都不吵架。许老师，要我说，这事就是个误会。”王苏妈妈呵呵笑着，“要不就算了吧，别给云熙爸爸添麻烦。”
许小葵愣了愣。
这事严格来讲，王苏是占理的，不管孩子说了什么，打人就是不应该。
只见过得理不饶人的，还没见过如王苏妈妈这么大度的。
王苏妈妈挽住许小葵，许小葵为她的自来熟而感到头皮发麻，王苏妈妈却毫无察觉，或者说察觉到了也不当回事，自顾自说着话：“许老师，男人是一种嫉妒心很强的生物，云熙爸爸长得好，他们比不过就胡乱编排，也真是的，让孩子听到了，我以后说说她爸，咱们就算了吧！”
许小葵迷惑地看向她，王苏妈妈面色微红，呼扇着脸道：“哎呀，你别这么看我……我是云熙爸爸的老主顾了，我知道他为人。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眼睛瞎了……”
明白了，王苏妈妈也是周雪明的裤下之臣，难怪孩子被打流鼻血了，还向着周云熙说话。
许小葵酸楚地笑了一声。
周雪明，你女人缘还真是好。
许小葵情绪低落，王苏妈妈倒是个能聊的，对着许小葵问这问那，得知许小葵还没对象，一拍大腿，胸有成竹了：“许老师，我舅舅的儿子的大学同学的哥哥，刚刚从海外留学回来，比你大三岁，家里好几套大别墅，北京也有房，我这就给你介绍，你是要微信先处着还是我直接拉他出来吃顿……哎！雪明！”
王苏妈妈站起来，双眼亮亮地跑过去，走到周雪明跟前，却少女般羞涩地顿住了脚步，娇声喊：“雪明，你来啦……”
许小葵没动。
她失神地盯着摆在桌上的教案，那些她亲手写下的字像扭曲的怪物，拼命爬向她，掀起她强烈的妒忌心。
雪明。蒋庄唤他雪明，王苏妈妈也叫他雪明。
如此亲密、亲昵，一句称呼就可以走得很近很近。
周云熙低着头走过来：“老师，我爸爸来了……”
许小葵回神，怔怔点头。
又要面对周雪明了。
这次却没有上次的激动，只剩下羞愧，毕竟她是周雪明亲口认证的“最讨厌的女同学”。
她整理好表情，意识到周雪明看不见，她微微咬了咬唇：“云熙爸爸。”
她不能喊他周雪明，她的身份，只允许她道一句云熙爸爸。
周雪明没穿白大褂，简简单单一身白色运动装，脚上还是那款运动鞋，洗得干净，她瞧着眼熟，却不敢认。
她高二寒假打了一个月工，挣了两千块钱，一千五给了李美云，剩下的五百，她去商场买了一双号称最舒服的运动鞋，开学的时候，趁着大家都还没来，偷偷塞进了周雪明的抽屉里。
她记得很清楚，就是这个品牌，也是白色的，但具体的样子她有点记不得了，应该和周雪明现在穿的这双有点像，不然她也不会一直盯着看。
周雪明皮肤白皙，即便是夏季也不见丝毫晒过的痕迹，盲人出门并不便利，他应该鲜少出行。
他手持导盲杖，骨节凸起，撑得皮肤几近透明，导盲杖的底端轻轻在地面上试探、敲击，他低垂着睫毛，耳朵不时动一动，在几秒的停滞后避开了王苏妈妈，精准走向她。
他颔首：“许老师，我家孩子给您添麻烦了。”
王苏妈妈赶忙说：“哪里的话，是我家苏苏不懂事，唉，我骂过她了，不过俩孩子哪懂这些，道个歉也就过去了，是不？”
周雪明温和地笑着，温和应了句：“打人还是不对，何况苏苏是女孩子。云熙，给苏苏道歉。”
周云熙躲在许小葵身后，胆怯地冒出半个脑袋，不好意思地看着王苏：“苏苏，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爸爸说过我了，我不该欺负你。”
周云熙只遗传到了周雪明的三分美貌，却足以让所有同龄的小女生神魂颠倒了，王苏被他可可爱爱眨巴的眼睛迷晕，羞羞地转过了身：“知道了啦，讨厌。”
两个小孩立马握手言好，双方家长也和气一团，尴尬的只有许小葵。
她没料到周雪明的魅力这么强大，倒显得她这个老师多管闲事了。
她今天心气不高，有些有气无力地说：“那就这样，打扰二位家长了，今天的作业稍微有点多，让孩子们早点回去吧。”
王苏妈妈拉着王苏离开，临走前还对着周雪明笑了笑：“雪明，那我们下次再约哦。”
周雪明静静站着，既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王苏妈妈似乎已经习惯他这样，开开心心地走出了办公室。
周雪明弯身，对周云熙说了什么，周云熙乖乖点头，也出去了。
办公室只剩下许小葵和周雪明了。
许小葵屏住呼吸，无声地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眼。
周雪明抿了抿唇，低下了头。
“云熙爸爸，您有什么想问我吗？”他明显有话要说，许小葵眼眶微湿，果然啊，她还是在意，周雪明真的结婚了。
她不记得上次家长会云熙妈妈的样子了，但肯定是来了的，只是她没注意。
不过所有的家长都在家长群里，许小葵打算之后找一找，看看云熙妈妈的朋友圈，也许她能看到些什么。
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
自取其辱罢了。
周雪明哪怕盲了，找的女人也不会太差。
许小葵自嘲地吸了口气。
窗外保洁阿姨为草坪浇着水，哪个教室又传来孩子欢快的笑声，而他们这间屋子只有壁挂的石英钟在一分一秒、笨笨地走。
许小葵心疼周雪明这么站着，主动问：“要坐下吗？”
周雪明无声点头。
她拉过一个椅子：“请坐。”
周雪明伸出手，在空气中摸索了几下，找到了椅背，他表情淡然，仿佛对这样被人惊讶注视的目光已经适应。
确认好椅子的形状，他慢慢坐下，坐姿依旧如站着时那么挺拔，脊梁挺得很直。
许小葵也坐下，她紧张绞住手指，猜不透周雪明想聊点周云熙的什么。
她懊恼，也不知道周云熙这孩子在周雪明面前是怎么说的，会不会让周雪明觉得她不是个好老师。
周雪明将导盲杖横在腿上，轻轻握住，许小葵这才发现，导盲杖看着坚硬，其实是软的，这样戳在地上的时候才好辨认障碍。
就在许小葵要再找点话题的时候，周雪明问：“云熙平时有给您添其他麻烦吗？”
“没有没有，云熙很乖，不爱说话，也不像别的男孩子那么贪玩，英语很好。”既然提到了云熙的成绩，许小葵忍不住提醒：“云熙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同学都是听力和口语不行，读写更强，但云熙正好相反……”
周雪明沉默了下。
“抱歉，我的情况没办法辅导他学习。”
他看不到，帮不到云熙什么，只有听力和口语这种不需要视力的才能勉强教教。
许小葵僵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周雪明的手指紧了紧，“不怪你，是我的问题。”
学习是不太方便深入聊了，许小葵翻出周云熙的月考成绩单，叹了口气。
云熙的成绩门门不超过八十分，这在一年级是很罕见的，通俗点来说，就是烂得均匀。
“改天，我能和云熙妈妈见见吗？我想……”
周雪明怔了一下。
许小葵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云熙妈妈或许可以辅导下孩子？上次家长会，我没能和她说上话。”
“家长会？”周雪明凝眉，脸上出现了片刻的迷茫，“学校开过家长会了吗？你开的？”
“是啊，就在上个月。”许小葵也懵了，“您不知道吗？”
他摇头。
“也许是云熙妈妈忘了和您说。”许小葵也只能这么解释。这不罕见，孩子考砸了怕父母知道，找其他亲戚来开家长会的情况常有。周雪明要是介意，晚上回家会自己问孩子妈妈。
她好羡慕周雪明的妻子，每天晚上都能见到周雪明，能和他一同入睡。
好像想偏了，但许小葵不愿意停止想象。
她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着周雪明，能和他说上这么多话，能和他这么面对面聊天，已经是可以令少女时期的她想到就脸红的事情了。
她很珍惜这一点点和周雪明单独相处的时间。
气氛再次沉寂，许小葵这次没有再找话说，她贪婪地盯着周雪明，已经不仅仅满足于脸庞，而是顺着他的下颌向下，目光舔过他修长白皙的颈，宽厚的双肩，和叠在双膝上的一双白玉般的手。
他的手一直没细腻过。许小葵听说，周雪明父母早亡，家中还有两个妹妹，他很小的时候就要养妹妹们，负担很重，为了挣钱，什么活都做。在能打工的年纪之前，周雪明为邻居洗过衣服和盘子，为同学写过假期作业，再大一点开始做cos服，拜托邻居挂在网上售卖。
缝纫机和针线都是伤手的东西，他的手指总是伤痕累累。
周雪明蜷起了手指，就像能感受到她在看一般：“几点了？”
许小葵觉得自己失礼了，有些赧然：“六点。”
距离他到来，已经半个小时了。
真快。
“抱歉，我必须要回店里了。家长会的内容，如果您方便，可以发给家长群里的二嫂，她的备注是云熙家长，我会好好听的。”
是听，不是看。
许小葵愣愣点头：“好。我晚上回家发。”
导盲杖点在地上，周雪明走得小心谨慎，许小葵张了张嘴，来不及思考合不合适，抓起包就跟了上去。
周雪明何其高大，一米九几的个子，要是正常走起来，一米五几的许小葵根本跟不上。
但他现在瞎了，走路十分吃力，何况学校的环境他不熟悉，许小葵轻松追上他，和他并着肩，闻着他颈后偶尔散出的洗发水香气，两人的衣服不时蹭在一起，发出沙哑的动静。
许小葵红着耳根说：“我正好要去那家烧烤店吃饭，我陪您过天桥吧。”
QAQ心酸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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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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