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会课的下课铃声终于敲碎了教室里紧绷了一天的空气,带着特有的金属质感的余韵在走廊里回荡。
金正辜收起教案夹在腋下,最后几句关于“路上注意安全”和“预习明天新课”的叮嘱淹没在桌椅挪动、书包开合的窸窣声中。
他略显疲惫地推了推细框眼镜,走出了教室。
教室里瞬间活泛起来,像是投入了石子的水塘。
阳光已经西斜成浓重的橘黄,穿过蒙尘的玻璃窗,将梧桐树婆娑的枝影拉得更长,投在褪色的绿色墙围和旧木质桌椅上。
空气里还残留着粉笔灰那干燥微呛的味道。
少年们三三两两收拾着东西,讨论着待会儿是去操场打球还是直接回家听电台的评书联播。
谢轻易从容地站起身,开始有条不紊地归置桌上的书本和文具。
先将摊开的课本仔细抚平页角,再按科目大小一摞摞理好,最后才装进藏蓝色帆布书包里,每一本都边缘对齐。
他脊背挺得笔直,高知家庭浸染出的沉稳气度让他即使在放学这最放松的时刻,也显得格外挺拔安静。
就在这时,一只带着点莽劲儿的手从后面伸了过来。
沈夺利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旁边,仗着身高优势,笑嘻嘻地用手指卷起谢轻易鬓边一缕柔顺服帖的黑发,绕在指尖捻着玩,那微微刺痒的触感让谢轻易动作一顿。
“别闹。”
谢轻易头也没回,语气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他手上整理钢笔的动作没停,只是微微偏了下头。
沈夺利玩得更起劲了,手指绕啊绕,还故意轻轻拽了拽。
“啧,班长大人头发真顺溜,跟缎子似的,比我的小卷毛好摸多了!”
他另一只手大大咧咧地撑在谢轻易的桌角上,高大健硕的身躯几乎把谢轻易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那头标志性的小卷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和他身上那件普通的深蓝运动服形成了反差。
那是他下午在物理竞赛表彰后换上的。
谢轻易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侧过身,细框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沈夺利那张写满“好玩”和午后阳光的脸上。
他抬手,准确地、用一种不容抗拒但也不失礼节的力道,捏住了沈夺利那只作乱的手腕,将它从自己头发上移开。
“沈夺利。”
谢轻易的声音不高,但在周遭的喧闹里格外清晰,带着他特有的那种温和的严肃。
“你不可以再玩我的头发了。”
他顿了顿,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语气里透着一丝少见的、真实的困扰。
“我的头发快要卷了。”
“噗……”
沈夺利看着谢轻易那副一本正经担忧发型被自己带“卷”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露出一口白牙。
他倒是很识趣地彻底放下了手,不再碰那缕无辜的黑发。
只是整个高大的身体还赖在谢轻易桌边没动,双手插回裤兜,肩膀随意地晃着,脸上挂着那招牌式的、灿烂又有点赖兮兮的笑容。
甚至还故意拖长了调子抱怨道。
“哎哟喂,班长,你这也不让玩,那也不让玩……”
“那我一个人好孤独哦!”
“放学了干点啥都没劲。”他瞥了一眼讲台上方悬挂的“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红色标语,又看看空荡荡的讲台,仿佛在寻找新的乐趣点。
谢轻易已经将最后一支英雄牌钢笔收进铁皮铅笔盒,咔哒一声扣好,放进书包。
他拉上书包的铜制拉链,动作流畅利落。
听到沈夺利的话,他转过身,将那个洗得发白的藏蓝色帆布书包甩到肩上,调整了一下磨得发亮的帆布肩带。
金色的夕阳光线穿过窗棂落在他半边脸上,给他温润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暖色。
他抬眼看向眼前这个因为物理竞赛获奖而显得意气风发、精力似乎永远过剩的朋友,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声音温和而认真地提议。
“那我们去操场上跑会步?”
“或者……”
他稍微停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找个安静的地方谈谈心?”
“谈谈心”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与他沉稳气质相符的郑重,仿佛这真是一件需要规划的正经事,用来排解朋友的“孤独”。
沈夺利那双原本还带着点玩闹神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通了电的小灯泡。
“好啊好啊!”
他立刻响应,声音洪亮,引得旁边几个正在磨蹭收拾书包的同学侧目。
他一把捞起自己那个军绿色帆布书包,随意地甩在背上,那动作带着一股子少年的莽撞劲儿,和谢轻易的细致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并肩走出教室,融入走廊里喧闹的人流。
走廊两侧墙壁上贴着学习园地的手抄报和“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宣传画。
经过靠窗的位置时,看到连星灿正眉飞色舞地对陈月玲比划着什么,大概是关于她那件鲜亮羊毛开衫的来历或是USACO的趣闻。
她手指间似乎还夹着一张崭新的、印着花花绿绿外文字符的软盘包装盒。
陈月玲依然低着头,动作极快地收拾着书本,最后小心翼翼地把一本《中学数学习题精选》放进书包最里面。
直到陈月玲收拾完,两个小姑娘才结伴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口的人潮中。
操场上,煤渣跑道在夕阳下泛着暗红的光泽,旁边是坑洼的水泥地篮球场和几个灰扑扑的水泥乒乓球台。
远处,几个男生正围着木制的篮球架争抢着一个有些掉皮的篮球,传来阵阵呼喊。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煤渣和少年汗水的混合气息。
沈夺利深吸了一口这自由的气息,仿佛要把刚才课堂上的拘谨都吐出去。
他看着脚下坑坑洼洼的跑道,一个跃跃欲试的笑容爬上嘴角。
他侧头看向身边步伐依旧沉稳的谢轻易,带着点促狭。
“班长,光跑步多没劲?比比看谁先跑到对面那棵大杨树底下?”
不等谢轻易回答,他指着跑道中间一个积了雨水的小水坑。
“输了的人,得跳进去!”
说完,他活动了一下手脚关节,那卷曲的短发在夕阳余晖下跳跃着金色的微光,整个人充满了跃动的活力。
仿佛物理竞赛的胜利余温还在他血液里奔涌。
谢轻易看着他,推了推眼镜,并未立刻应战,只是嘴角那细微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
深秋傍晚的风掠过操场,吹动少年们的衣襟和发梢,也吹拂着他们迥异却同样蓬勃的青春。
“跳进去……恐怕我是答应不了你,星灿爸爸今天晚上约我爸爸喝酒,我也得跟着过去,换衣服太麻烦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