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余尧来到万鲸科技报道。
负责接引他的是另一名研究员助手，姓何，沉稳话少，鼻梁上架着一副很厚的眼镜片，看上去挺靠谱的一个人，据说已经在万鲸做了两年多的研究员助手。
他简单介绍完余尧的工作就不再多作交流。
“所以我的工作内容，就是辅助一号研究员做研发？”余尧签过了保密协议书，在瞧过他发过来的工作详细工作内容，感到很不可思议：“研发的项目还是关于时空穿越的？”万鲸集团的大名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如雷贯耳，他们靠生物科技发家，十几年来在生物科技方面有很大建树，近年来开始进军游戏领域，势如破竹，做出过很多爆火的游戏，让很多原本的游戏市场的行业大佬都头疼不已，这样的一个公司，却在做《仙外有仙》时遭遇滑铁卢。
万鲸当然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游戏研发失败而遭受众创，他们只是把这当成一次意料之外的普通失败来对待，在很多人眼中，这并不值得给予太多的眼神，毕竟他们最主要的产业还是生物科技。
正因此，余尧才会对即将接触的项目感到如此诧异。
“你觉得他们不会把这么机密的东西透露给一个实习生？”何宇看穿了他的不解之处，在带他去实验室的路上，语气平平地说：“在你之前，我当实习生的时候，他们已经透露给我了。”
“哦，”余尧品味着这句话，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你想说什么？能力出众，很得意？”
何宇停下来，厚重镜片下，红血丝纵横交错的眼睛透露出一丝疲惫。
“进去后你就明白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跨进实验室的门。
余尧进门之前还是一头雾水，当他一路跟在何宇身后，在实验室明亮如昼的灯光下，穿越长长的过道，来到最角落处的一号研究员身边时，他想他似乎明白了何宇的意思。
是窥探。
从他们一进门开始，无数道视线就有意无意地射过来，当余尧回望过去的时候，他们会马上低下头做自己的工作，或者是在电脑上输入数据，或者是和旁边的同事对着试验台交头接耳，仿佛自己的心思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工作。
这种视线让余尧本能地感到很不舒服。如果单纯只是对新人的好奇也就罢了，可是奇怪的是，同样的打量会落在何宇这个在实验室工作了两年多的“老人”身上，给人一种错觉，好像在这条长长的实验室过道中走过的两人才是被研究的小白鼠一样。
“师父，实习生到了。”何宇说。
正在摆弄着一台机器的一号研究员抬起头。
他头发已经全白了，脸看上去却只有五十来岁的样子，余尧跟着喊了一句“张师父”，他打量了一眼余尧，站起来接了一杯冒着浓香的热水，边喝边说，“你就是向英的儿子吧，向英是我的师弟，我倒还是第一次见你么，老听别人说他的儿子和他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今天一见果然是像啊，还以为我回到了二十年前，是向英站在我面前了。”
“是吗，”余尧皮笑肉不笑，“您听说的那个肯定是他的另一个儿子，从小所有人都说我只跟我妈长得像。”
张师父喝水的动作一顿，干笑了一下，随即摆摆手，说，“好了，我这还有事情要忙，今天先让小何带着你熟悉一下环境，明天再来上手工作上的事情。”
说完他坐回原位，接着摆弄那一台大型设备。
何宇带着余尧，按部就班地带他参观工作环境，对于进实验室之前的那段对话只字不提。
一整个公司，目光所及的所有人都忙的脚不沾地，一圈参观下来，好像就只有他们两个闲人，余尧总觉得眼前这个何宇很不一样。
然后何宇开始带他参观第二遍。
一模一样的路线，除了消磨时光余尧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但他也无心追究，因为刚刚在一间办公室的外头，他看见一位妆容精致的女士将一捧娇艳欲滴的玫瑰扔在了卫生间门口的垃圾箱上，下手的动作是毫不留情的。
那上面插着一张卡片，余尧看清了其中一行字：“是我错了，别不接我电话，原谅我吧宝贝”。
倏然间顾眠那一瞬间的受伤表情就又浮现在他的脑海，然后再看什么新奇玩意儿都意兴阑珊了。
那天之后，余尧很快也后悔说那样的话。他承认自己当时的确情绪上头，也想过要做点什么来哄顾眠一下，但偏偏顾眠跟个没事人一样，该怎么跟他相处还是怎么跟他相处，不远离也不亲近，让他根本找不到开口的时机，甚至偶尔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顾眠真的会有那种受伤的表情吗？他真的会在乎这件小事吗？
时间来到中午，何宇没有加班的意识也没有为公司无私奉献的精神，掐着点按时下班。
“一起吃个饭吗？”他打完下班卡之后，突然问余尧。
余尧本来正心不在焉，对上他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的眼神，还是应下来：“好啊。”
何宇带他来到一家人少的西餐厅，在靠窗的位置上落座。何宇默默地卷着餐盘里的意面，直到面多到叉子卷不下，他才回过神似的停下来，抬头看见余尧也心不在焉地扭头瞧着外面。
窗外正对着一家花店，满天星的正在阳光下盛开，梦幻般的蓝色。
何宇放下叉子，碰撞出一声清脆的响。
“多谢你能来。”
余尧回过头，漫不经心地问：“你想说什么？”
“在实验室里，你有感受到奇怪的地方吗？”
“所有人都看在着你，是指这个？”
“看来不是我的错觉，”他垂下眼睑，厚镜片遮住他眼中的情绪，“我怀疑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余尧抬起眼皮，认真地看向他。
何宇的表情也很认真，他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这些话的。
如果不是餐厅的空间里还流淌的优雅的钢琴声，别桌上时而发出轻松的谈笑声，那么一桌上的寂静会让人怀疑是时间静止了。
“我猜对了，你一点都不惊讶，你是知道什么对吗？”何宇的身体向前倾斜了几度，胸膛撞上了桌子，有些急切。
“不，我也非常惊讶，”余尧目光探究，“我好奇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很少有人会怀疑，自己来自别的时空吧，是因为你们公司研发的项目？”
“没错。”何宇点点头，眼中的疲惫藏都藏不住，他肩膀塌下，颓丧地说：“两年前，我刚刚跳槽到这家公司的时候，被安排做了一项实验，那项实验就是你即将要接触到的穿越时空的实验。我初次听到这个项目的雏形时，很震惊，也很兴奋，如果这项科技能研发成功，那将会是一项令全世界震惊的成就。”
“违逆时空，不觉得很荒谬吗？”
“不，我们对世界的开发还太少了，我坚信但凡人脑能想到的事情，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人类无法催发它只是因为人类的力量无法企及，但它们随时存在发生的可能，或者说它们自始至终都存在。”
“力量有限，但还要去做，”余尧不甚在意地哼笑一声，“很不错的精神，没什么用，至少能感动自己。”
何宇没看见他眼中的自嘲，只当他是像大多数人一样不能理解自己，不由得苦笑，说：“我一开始也没同意，但你知道什么叫执念吗，最初只是有一个念头，但一旦有实现这个念头的路径，就会不停地设想，每一天醒来这念头都会变得更加强烈，直到有一天不去做都不行，除非心脏停止跳动，万鲸给了我这个念头，也给了我清晰的路径。”
他接着说：“如你所见，这个项目目前现在还在进行，但是并不代表两年前的实验失败了——虽然这是他们的统一口径。”
“你觉得他们在骗你？为什么？”
“因为我有一天回家，看见冰箱里烂掉水果的不是苹果，而是葡萄，我从来不吃葡萄。”
“没有记错的可能？”
“没有。”何宇肯定地说：“不止这一件事，出现细微差别的也不只是事物，还有人。”他看着余尧，略有些失望地说：“我原以为你会和我有相似的经历。”
会是望月城里带出来的那些妖物吗？
可是与时间有关的妖物，据他所知只有烛龙木，并且烛龙木也没有将平行时空的两个人置换的能力。余尧已经自动将何宇带入了游戏受害者的角色中，但并没有想到头绪，思忖了片刻，他郑重地说：“我的确没有和你相似的经历，但这样的事对我来说并不算稀奇，如果能找到答案，我会给你答复的。”
“好。”何宇如释重负地微笑了一下。
这一场谈话和预想之中的情况不一样，并没有得到最终的答案，但他依旧松了一口气，“幸好你是这个反应，不然的话我想我真得去住精神病院了，作为回报，我想我也应该尝试解决一下你的烦心事。”
余尧一愣，“这么明显吗？”
“就差写脸上了。”
余尧的烦闷感一下子又涌上来，犹豫一秒，说：“怎么哄一个生气的人。”
察觉到何宇有些不可置信的视线，余尧一下子脸热起来，“哎，也不是生气，他也没有生气.....我本来没想气他，但是他还是被气到了，但他只气了一秒钟，要说这事吧也有他自己的原因在，但是我也不是非要去哄他，不哄也行，他也没有一直生气......”
余尧尽量让自己说得坦荡，但是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熄火了，他看着桌上的明亮的叉子，映照出了自己有些红的耳尖。闭了闭眼，认命道：“好吧，这次是我需要主动做点什么。”
“恋人吗？”
余尧沉默。
何宇视线转向窗外，花团锦簇的店铺，阳光下，有两只蝴蝶在满天星上翩跹流连，他却越过满天星，看见了满天星后的一束百合，神情微怔，有些出神。
“你刚才不是已经想到答案了吗。”
余尧还是沉默。
“选玫瑰吧，”何宇微笑道，“我记忆中是该送百合的，但在这里，恋人之间好像送红玫瑰才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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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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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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