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狼藉之中，燕尾服男人翩然走来，站立在客厅的沙发边上，“我能坐吗？”
余尧放开许跃，冷道：“坐。”
燕尾服微笑：“谢谢。”
余尧在他对面沙发上坐下，靠窗，太阳刚上来，暖烘烘的一片。
顾眠没有得到回答，于是执着地跟着他，然而到阳光与阴影当的交界线上，他顿了一下，转而飘向了客厅靠墙的阴影处，余尧一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许跃早就去门口搬他的快递，于是客厅里几个人的站位也就是燕尾服男人和余尧面对面，背后还飘着一只阿飘。
茶几上干干净净，一点待客的茶水都没有。家里不常来客人，除了许跃和老孟，他俩来了比在自己家里还自觉，以至于余尧从来没有这个习惯，当然，也因为眼前这个陌生男人实在是太奇怪。
任哪个正常人身后飘着一只鬼还能泰然自若地递上名片？
余尧看了眼那张纸片，随手往桌上一仍，“异世生物管理公司？燕经理？”
他抬眼，面无表情地讥讽：“现在的诈骗团伙都像你这么拼吗。”
名片在过于光滑的桌面上滑落，一直落到地上。
一缕烟气悄悄将它卷了起来，带到了顾眠手里，余尧看了眼，没管他。
“您误会了，我们是正规公司。”自称燕经理的人依旧彬彬有礼，“几年前，万鲸集团研发了一款游戏《仙外有仙》，您也是内测的玩家之一，是这样的，由于某些时空的动乱问题，一些人物不小心跌入了时空裂缝里，导致我们这个世界多了一些身负异能的人，我们受万鲸集团委托，需要将这部分人带回公司统一安置。”
余尧听得眉头紧锁。管他是这个时空那个时空的，要带顾眠走，他是十分不乐意的，“不行，赶紧走，不然我报警。”
大仇未报，怎么能就这么放过他？
燕经理微微一笑：“您真幽默，我们是正规公司，走正规流程，您就是报警了，我们这边也是一样的说法。”
余尧冷笑：“你威胁我？”
“是陈述事实。”
两人互不相让，这时墙边一直安静着的顾眠插嘴道：“我接受。”
两人同时抬头看向他。
余尧目光阴鸷，燕经理则很诧异，“您具有独自思考的能力吗？”
“有。”顾眠看着那张名片，上面的字虽然和他的世界里的不大一样，但也大致能辨认出来，他抬头对燕经理道：“既然是有关我的事情，为何不直接找我？问他——”他的目光去余尧身上绕了一下，“——做什么？”
燕经理听出来他话里有些不满的意思，但是和他走的意愿是明显的，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耐心解释道：“是这样的，以往每一个人来到我们的世界之后，脑子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害，一般不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需要调养一段时间，这样，您这种情况的话，可以自主选择和我们走。”
“嗯，那走吧。”
余尧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
走？怎么就走了？
问过他同意了吗？
“等等！”余尧叫住他 ，咬牙切齿道：“顾眠，你什么意思？”
顾眠看着三两步来到自己面前，怒火冲天的人，感到莫名其妙，他微微皱了眉头，语气依旧保持礼貌，说：“你不愿意帮我也无妨，既然这个世界有你一个，那必定也有别人与我灵力相通，昨晚是我打扰，还望阁下看在我如今的境地多包容几分，就此别过。”
“别过什么别过，我问的是这个吗？”
顾眠不解：“那你问什么？”
“我……”
余尧一口气堵在心口。
他问什么？他想要问的是顾眠为什么忘了他！
顾眠看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绕过他飘走了。
“站住！”
顾眠没理他。
余尧粗声粗气：“把湿衣服换了！”
顾眠这回停下来，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半湿的衣服，低声说：“不必，快干了。”
眼看余尧又要发火，燕经理一看这场景，急忙出声调解道：“这样出门也不太合适，还是换了再走吧，顾先生？”
顾眠抿了下唇，点点头。
不知道是眼花还是怎么，余尧总觉得顾眠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委屈。
一定是他眼花了，叱诧风云的琮天师，斩杀亲弟子都不带眨眼的，怎么会有这种表情呢。
余尧心里窝着火，带顾眠进卧室，早上扔在衣柜角落里的衣服重见天日。
“穿这身。”他说。
“多谢。”顾眠伸手接衣服时，余尧无意中碰到了他的手指。和昨晚一样，冰冰凉凉的，没一点温度。
怪不得衣服穿一晚上没干。
余尧故意拿话刺他：“天师啊，怎么，你现在的灵力不会连一件衣服都弄不干了吧？”
“一件还是可以的。”顾眠垂着眼眸，平静地解开衣带，褪掉外衫。
“……”
余尧想起来，今早那小孩的衣服是干的，想到那小孩，他更是如鲠在喉，酸唧唧地说：“那小孩真是你儿子？看不出来啊，天师大人平日里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背地里竟然——你你你干什么呢！”
余尧一回身，顾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的只剩半截衣服挂在身上了，赤着上身，他结巴中脸一热，迅速转身走到外面去，装作去看小阳台上的绿植。
顾眠回头，愣了一下，把仅剩的一件衣服也褪去，万分奇怪地望了眼他莫名其妙的背影，老实回答道：“换衣服。”
“噢，会穿吗？”余尧脱口而出，问完就开始尴尬。
他都不敢细想自己下意识问出这句话的心理动机是什么，以及他期待的答案是什么，总不能是不会吧？
顾眠没吱声。
余尧听着背后窸窸窣窣一片声响，手指一片一片戳着小叶子，小花盆里的含羞草都被他戳到自闭了。
总不能不会吧？
虽然和他们的衣服不一样，但现代的衣服款式多么简单啊，一件T恤有那么难穿吗，一件衬衫外套有那么难穿吗，一条裤子有那么难穿吗，一条内……内裤也不难看出来怎么穿吧？
“好了。”顾眠冷淡的声音传来。
余尧松了一口气，转身，又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吊儿郎当样。
顾眠站在床边，正对着他，白衬衫牛仔裤，穿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这一身就……还蛮适合他的。
顾眠瞥了眼阳台，含羞草脱离了魔爪，正在阳光下慢慢舒展叶片。他收回视线，冷淡地望着余尧，问：“你刚刚说什么？”
余尧疑惑挑眉，顾眠提醒道：“谁是我儿子。”
余尧脸一拉，不情不愿地哼了声：“那小孩啊。”
“他不是我儿子。”
余尧一愣：“那他怎么和你长这么像？”
顾眠低头整理衣袖：“你们这里，鉴定父子关系是仅凭长相吗？”
余尧：“…………”
余尧：“……不是。”
居然被一个古人质疑了医学水平！
顾眠点点头，“想也不是，走吧。”
顾眠大步走出卧室，余尧在屋里懊恼了几秒，突然灵光一现，几步冲了出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你为什么能走路了？”
明明刚才还是飘着的。
“因为你和我灵力相通，”顾眠轻轻摇了摇手，余尧一愣，触电一样松开自己的手。顾眠转过身，漆黑的瞳孔注视着他，很郑重道：“所以从现在起我会和你保持距离，因为就算并非自愿，你的灵力依旧能帮到我。”
这话说得太井水不犯河水，余尧一急，粗声粗气地吼：“谁说我不愿意帮你的？！”
“从昨天起，你就一直在回避我的问题。”
余尧烦躁地皱起眉头。
他并不想告诉顾眠他们的师徒关系。这会让他再次陷入矮顾眠一头的尴尬局面里，同时他也不想把话说得那么满，因为顾眠想要的帮助是帮他回到风啼山。
想了想，他捡了个折中的话：“你别管我灵力怎么来得，总之知道我会帮你维持人形就行了。”
说完他看向顾眠，顾眠刚才还带着一点期盼看他，现在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许失望。
“多谢。”
余尧干巴巴地回了句“嗯”。
燕经理开了辆城市越野车过来，许跃为了兄弟义气非要跟去，但是又不敢挨着顾眠坐，于是坐在副驾驶。
余尧和抱着小孩的顾眠一起坐在后排。
直到车子驶出这座城市，车厢里都一直寂静无声。
“你昨晚说我是你师尊，所以我是失忆了？”顾眠在闭目养神了不知多久后，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余尧心里一惊，脸上却波澜不惊，“我认错了。”
不知信了还是没信，反正顾眠没有追问。
身旁再次安静下来。
余尧往旁边人脸上瞥了几眼，发现他已经又闭上了眼睛，正暗自松一口气，正开车的燕经理突然开口科普：“穿过时空交界线，失忆的情况也是时也发生。”
顾眠眼睛睁开，“能让我重新记起来吗？”
“抱歉，我们目前没有达到这个技术水平，只能靠时间来修复，不过既然余先生说认错人了，那想必两位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吧。”
后视镜里，燕经理冲余尧礼貌一笑。
余尧狠狠瞪他一眼，“开车不说话，说话不开车。”
“受教了。”
“……”
直到走到荒无人烟的野地，走上坑坑洼洼的石头路，余尧才明白开个越野车来有多么必要。
如果不是知道要去的是去公司，他可能会觉得是去某个荒废的墓园。
小孩和许跃已经被颠的七荤八素六亲不认了。而燕经理那番话之后，顾眠就一直盯着余尧，盯得他心底发毛。
余尧对这种眼神很熟悉，那是一种洞悉了一切的眼神，是他洗了五遍澡依旧能被晚归的师父一眼看出白天偷偷下山去喝酒的眼神。
他觉出不对了？
也是，自己遮掩得有点太明显了，都怪那个姓燕的非得多嘴。
“你有话说。”余尧实在受不了了。
“没有。”
余尧肯定道：“有话直说。”
顾眠手指蜷了蜷，默了一瞬，然后扭头问余尧：“你喜欢含羞草吗？”
“……”
早上的情景历历在目，余尧脸色发窘，声音愈发冷硬，一字一顿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顾眠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让我问的。”
“谁让你一直盯着我！你看我半天，就为了说这个？”余尧简直要气笑了，亏得他在心里脑补了那么多猜测。
“也不是，”顾眠眸光浅淡地看着他：“含羞草害羞时闭上叶子，那你呢。”
“嗯？”
顾眠歪头瞧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余尧伸手一摸，指尖的触感烫得吓人。
接下来的一路，他再也没敢跟顾眠搭腔。
喜欢害羞的纯情男孩一枚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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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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