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出深情告白无憾赴死感人至深的戏码啊,若我说如果柳少侠愿意就地自戕,那我就放你那宝贝师兄一条生路,如何?”
“你太吵了。”
柳成舟歪了歪头,枕在了顾萧肩头,闭着眼睛,他呼吸愈渐微弱,仿佛就要长眠。
慕容献也不屑与将死之人计较,倒是笑得更为灿烂,“柳少侠遁入黄泉,自然就不会再有人烦你了。”
顾萧止住了抽噎,但还是咬着他的手,甚至已经咬出了血,柳成舟却连睁眼看他的力气都没了。
顾萧又伸出舌头舐去他手上的血,抵着柳成舟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地送出,柳成舟终于睁开了眼睛,捏住了他的手,“别浪费了,师兄……你沿着沧浪殿一直往里面走,到内堂,会有云鹜山庄的人接应你,从密道脱逃,把应雪剑带上,归还给师傅。”
“你要我扔下你?不可能!”顾萧挥开了柳成舟的手,固执地继续给人传输内力,柳成舟的脸色却不见好转。
“毒已入髓,药石罔效,你别白费力气了。”柳成舟说得轻飘飘的,仿佛不是说的自己,而是不相关的人,顾萧咬了咬牙,“你觉得我傻也好,笨也罢,就算你不是青云派的人,我今天也一样会尽全力救你,更何况……”
“其实顾少侠也不用白费这力气,总归你俩是要死在这里的。”
“你……!”
“我听说慕容教主一直想得到昆仑派的镇牌之宝——行天缉录,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柳成舟在顾萧怀里寻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再次阖上了眼,面上平和宁静,但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
“行天缉录就在昆仑派静湎阁,这交易,怕是做不成了。”
柳成舟轻轻摇了摇头,“慕容教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行天缉录是在静湎阁没错,咳咳……但那并不是真的行天缉录。”
“哦?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有真正的,行天缉录。”
此言一出,不仅慕容献颇为惊诧,连顾萧也禁不住张大了嘴巴。
“我已经是将死之人了,求的也不过是慕容教主放我师兄一条生路,你若觉得我在骗你,大可马上把我杀了,不过你这辈子就算是入了静湎阁,也别想习得昆仑掌法。”
“有趣,有趣,在下今日时间也颇为充裕,不如柳少侠详细说说,你哪来的真正的行天缉录?”
“怎么来的重要吗?只要能证明它是真的不就行了。”
“柳少侠说得是。不妨先把东西交给在下,验一验真伪,咱们才好继续交易,你说呢?”
“呵……慕容教主,我也不是三岁孩子了,你上前来,我倒是可以借你一观。”
慕容献看了躺在顾萧怀里毫无血色的柳成舟一眼,紫黑色的血顺着脖颈往下淌流,滴落到两肩,将那雪白的外衫染得艳如朱砂,甚至还在不停地渗透,蔓延。
都这样了,他就不信柳成舟还能翻出什么花来,便抬脚朝着柳成舟他们走了过来。
顾萧一脸警戒地捏着青云剑,但慕容献显然不把他放在眼里,连眼神都懒得施舍予他,在柳成舟半米开外处停了下来。
“这下柳少侠可以给在下看了吧?”
“不巧,柳某实在是没力气,慕容教主再走近些。”
慕容献挑了挑眉,便再走近了些,脚已经抵贴上了柳成舟曲着的腿,顾萧捏着青云剑的手有些发颤,慕容献实在是靠得太近了,犹如猛狮垂首打量势在必得的猎物,强大的气压让他有些拿不住剑,犹在咬牙苦撑。
柳成舟终于睁开了眼睛,抽回了被顾萧咬出一串带血印的手,朝人勾了勾手指。
慕容献皱了皱眉,但一想到这两人也翻不出什么花来,便欣然俯身,一副洗耳恭听之态。
顾萧咬了咬牙,正欲动手,柳成舟却比他快得多,修长的腿扫出劲风,勾住了慕容献的脖子,而后另一条腿紧随其后,绞住了慕容献脖子的另一边,慕容献失望地叹了口气,一手抓住了柳成舟的腿,一手隔开了顾萧刺过来的青云剑,掌中发力,一掌拍在顾萧胸口,顾萧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飞出一道弧线摔在了地上。危急关头,慕容献没心思去管他这一掌到底有没有把人拍死,难缠的是,柳成舟都伤重到濒死,却还有力气与他交锋,甚至让他捉襟见肘。
柳成舟腿上功夫也不知从的哪一派,他虽然用手抵着,骨头却被绞得咯咯作响,他只能将内力都凝于掌心,击向柳成舟脚踝,但在那之前柳成舟已经整个人如灵巧飞燕,跨坐在了他肩头,低头将脸凑到了慕容献侧脸边,声音冷得像是冬月的雪,“你可是再三保证会收着力道,你就是这么保证的?”
慕容献转了转眸子,对上柳成舟一双染了血色的眸子,勉强扯了扯嘴角,柳成舟也随着他笑了起来,但配上他此刻的模样,只让人觉得犹如修罗降世,分外可怖。
“你先擦擦血……咱们再去看看你师兄死了没。”
柳成舟缓慢地抹了抹脖子上的血,血水调皮地从他指尖溜走,滴在了慕容献脸上,慕容献苦不堪言,却只能好言相劝,“我这是出于保命的本能,要我说你就直接把他带回幽州城关起来,随你折腾,干嘛在这吃苦受累!”
柳成舟松了手,从慕容献身上下来,几步便到了顾萧身边,伸手搭上了顾萧腕间命脉,虽然虚弱,但好歹还有口气在,便稍稍放下心来,抬手连点顾萧身上几处大穴,将自己的内力缓慢地传了过去。
他总能在顾萧身上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陌生的内力,如果他猜的不错,顾萧坠崖未死,怕是跟他有一样的遭遇,倒也不必太过担心,他有些恋恋不舍地摸了摸顾萧的侧脸,擦掉他脸上的泪痕,将应雪剑插入地底数寸,若非内力深厚者,根本拔不出此剑。莹白的剑身颇为清晰地映出他此时的狼狈,名剑微微颤鸣,似乎不甘被弃,但柳成舟却极为利落地转过了身。
慕容献总算放心了下来,上去亲热地揽着柳成舟的肩,“接你回去的阵仗也太大了,你可不能不给我面子,这回总能让我看一眼行天辑录了吧。”
柳成舟冷冷地刮了他一眼,脖子上骇人的伤口竟已慢慢愈合,不再往下淌血。他摸到了缠在慕容献腰间的折红,瞬间抽了出来,朝慕容献脸上挥去,慕容献大惊失色,松开了手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才不至于被毁容,他哽了一口气,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
当初是他让柳成舟打入中原,替他摸清各家各派的动向,也知道他宝贝他那不成器的师兄,拍着胸脯再三保证,不会下死手,可这危急关头,他不过是本能反应,好在祖宗福大命大还留有口气儿在,不然他就没法交代了。
柳成舟挥了第一鞭之后,便扔了折红,脱下了身上属于顾萧的外袍,仔细地叠好。头也不回地问:“我的尸体安排得如何了?”
慕容献捡起自己的宝贝鞭子谄媚地凑上来,“好说好说,那叫一个滴水不漏。顺便即位大典也安排得差不多了,长风长老回去便可升任魔教教主。”
柳成舟古怪地笑了笑,“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要跟你家那位远走天涯去风流快活,把这烂摊子扔给我,回头师兄要我投诚,我就把血重楼拱手奉上。”
慕容献砸了咂嘴,“奉青,你这幅模样真该让你那宝贝师兄看看,真的有点不可爱。”
柳成舟将叠好的衣服递给了慕容献,而后继续脱下了身上属于青云派的衣服,露出里面贴身的夜行衣来。慕容献点了点头,果然是滴水不漏。
柳成舟抽走自己叠好的外套,将刚脱下来的衣物一并拢好,却是懒得叠了,扔给了慕容献,“此地不宜久留,你既以达成杀死未来武林盟主重创各大门派的目的,便可以收手了,莫要再添伤亡。”
“你这幅模样,我一时之间有点分不清,你是为血重楼着想,还是在青云派浸丨久了,也变得正派了起来。”
“此番突袭云鹜山庄,也不过是占了赵长黎未加防范的便宜,你以为各家各派严阵以待,有你好果子吃?”
慕容献点了点头,“可是奉青,若你加入战局,势必能让他们多吃点苦头,没那多余的精力插手到幽州城外来。”
柳成舟抿了抿唇,还是拒绝到,“你清楚我的,我无意与他们为敌,不过是正道不容我这般罢了,走吧。”
慕容献在心底叹了口气,道柳成舟还是过不了这一关,太过念旧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但一想到此番回去,绝了念想,有人替自己做这教主,自己去做闲云野鹤,好赖与否,他又不是很关心了。
顾萧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的开始,是一片茫白的雪,却如酥雨般温柔,没有寒冷,只余一片白絮飘飞的美景,接着他看到柳成舟撑着伞,伞面上已经有不少落雪,款款向他走来,手里拿着一件被裹起来的长物,飞雪撒到他乌黑的发间,飘落到他肩头,很快就消失不见,应该是温热的,可当柳成舟执起他的手,将东西放到他手里时,又冷得可怕。
“应雪交予你,去找个适合他的主人吧。”
顾萧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嗬嗬地呼出白气,眼前如诗如画的景致也从柳成舟脖子上皴裂开一道血口迅速崩裂,白衣被血染至深红,飞雪不再,冷雨骤至,拍打在他的皮肤上,如同用针一寸寸扎入他暴露在外的每个毛孔,极致的疼痛让他手里的应雪剑瞬间握不住跌落下去,顾萧跪在地上动弹不得,柳成舟也随着他的动作跪了下来,漆黑的眸子里光渐渐淡了下去,却仍旧冲顾萧扯出一抹笑容,整个人从脖颈开始皮肉迅速腐烂,瞬息化为一堆白骨,在顾萧面前散了开来,颅骨咕噜噜地滚到了顾萧腿边,打了个转,空洞的两个眼窝,已经被雨淋湿,水顺着沟壑流了下来,似在哭泣。
“不……这不是真的……不!不可能……!”顾萧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站了起来撒腿狂奔,只想逃离那处,耳边却是柳成舟幽幽的声音,“师兄,你又把我抛下了,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呢,为什么?”
顾萧捂住了耳朵,思绪却不受控制地回想,柳成舟当年被他父亲接走,而后回到青云派时,已是家破人亡,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跑得太急了,脚下被掩在雪里的石头一跘,整个人狼狈地摔了下来,脚下的地却瞬间消失,面前只余一片雪幕,是西苑的断崖!而崖边的柳成舟却笑得狰狞。
“堕下地狱吧,顾萧。”
那是顾萧午夜梦回,一刻也不敢回想的噩梦,每想一分,粉身碎骨的滋味愈深一分,身上斑驳纵横的伤口齐齐发难,教他在这无尽的坠落过程中也如同在油锅里煎炸,徒劳地翻腾挣扎。
“主人……主人!快醒醒!快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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