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突袭云鹜山庄,也算是让三家四派尝到了不少苦头,能悄无声息地上山,多亏了长风长老打探路线,如今五年之期已满,可还有人不服?”
“我不服!”火正率先出列,拱手做了一揖,他的脸上左右各纹着两道红色的纹路,皮肤黝黑,走动间,身上虬结的肌肉绷紧,蓄满了力量,漆黑的眸子似两团火球,燃着熊熊战意。
慕容献习惯性地摸了摸大拇指,却没摸到那冰凉的血玉扳指,才想起来他已经物归原主,有些遗憾地将身体陷进座椅里,用一只手支着头,淡淡地瞥了不服气的火正一眼。
柳成舟上前一步,习惯性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却在无意之中露出了自己拇指上的扳指,一时之间,大殿中吸气声此起彼伏,柳成舟看了这扳指一眼,却完全没有要摘的意思,淡定自若的立在殿前,秋风瑟瑟,撩起他的下摆,除却青云的一身白衣之后,如今他身着玄色劲衣,修身的样式完美地勾勒出他高挑的身形,简单的腰带一勒,便显出他宽肩窄腰,身高腿长,仍是好看得紧。
慕容献掀高了眼皮,也不解释这误会,只是余下五大长老已是按捺不住纷纷出列,齐声道:“我也不服!”
也是,任谁嘴上问着服不服,私底下却将信物送出,似已钦定,这样一来,本来勉强按捺的人也就不服了。可那戒指本就是柳成舟生父遗物,也是拉他出深渊的关键所在,他也不过是替人保管了几年,又着实喜欢,天天带着,硬是让这群人给歪成了教主信物。
也罢,这倒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叫他瞧上一瞧,柳成舟实力到底如何。
柳成舟望着左侧与他对质的六人,时光荏苒,他却有一瞬间的恍惚,仍如昨日,没想到几年过去,这些人还是这般不容他分毫。
他勾了勾唇角,顾萧不在,他行事便愈发随心叛逆,百无禁忌,仿佛已无所畏惧,无所可失,一双漆黑的眸子瞬间染上血一般的艳丽深红,犹如喋血猛兽,仪态倒是多年贯有的一派矜持,“在下时间紧迫,几位长老,一起上吧。”
“你!”火正脾气最为暴躁,也最是见不得柳成舟明明已经堕到了烂泥里,却还是一副谦谦君子惺惺之态,当即抽出自己背后两把铁锤,两相撞击,声震云霄,若是功夫差点的,怕是已经受不住这撞击声捂住了耳朵,柳成舟却是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径直扫过了余下的五人。
寒雨被他冰冷的眼神盯得坐立不安,她与火正素来交好,外面也有不少两人苟且的传闻,此时不仅是柳成舟在看她,火正与慕容献也几乎是将目光同时落在了她身上,她只好硬着头皮,拔出了背后长剑。
冥夜叹了口气,双手合十一揖,道一声得罪,便祭出武器,严阵以待。
六大长老已是出动三人,另外三人彼此眼神交汇,互为计较。
柳成舟今年不过堪二十,已是颇负盛名,完全习得凌霄九剑不说,还能御剑出击,又潜伏唐门多年,善使奇淫巧毒,令人防不胜防,若是仅凭一人之力,就算是慕容献也不见能讨得到好,既然柳成舟都放话了,他们也没必要客气,当即也同时拔出武器,直指柳成舟。
“杀了他们,挡你路的都该死!出尔反尔,岂可为伍!”
“只要杀了他们,魔教尽入你囊中,这是五年之期你应得的!”
“动手吧成舟,他们不过蝼蚁,你能轻易碾碎,你知道的。”
神识里交织的浓烈杀意侵蚀着他的神经,他有一瞬间想不管不顾,就此血洗幽州城,直入中原,将天下武林都拖入血海炼狱之中,让世人都尝这生死之苦,但他很快又极轻地摇了摇头,抿紧了唇,让自己从鸿蒙混沌之中清醒了过来。
他抬手一划,却愣了一瞬,是了,应雪剑已经被他丢在了沧浪殿外,跟顾萧一起……也不知道他此时如何了,伤势有没有好转,是不是已经回到了青云派。
火正见他神色飘忽,双眼迷茫不知望向何处,心火愈加旺盛,“我等小角色,长风长老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给个痛快,开始吧。”
慕容献却没有应声,他玩味地看着柳成舟此时的神色,曲直敲了敲金属打造的扶手问到,“奉青,可是需要一把剑?”
柳成舟脸上浮现一丝挣扎的神色,青云派给他的东西太多了,如今一点点的抽离,让他感到痛入骨髓,他活动了下手指,极轻地摇了摇头。
不是不需要,是不能再依靠。
慕容献像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笑逐颜开站起身,直往外走,“里面七个人哪施展得开,来祭台吧。”
既然慕容献发话了,六大长老自然没什么异议,柳成舟也没出声,抬手撩起下摆,只听嘶啦一声,便撕了一大片布下来,蒙住了自己下半张脸,只留了一双红瞳在外。
慕容献拧了拧眉毛,折返回来拍了拍柳成舟的肩,“奉青,你需要什么且说与我,何苦糟蹋这新衣服。”那样子看起来就像割袍断义,慕容献暗自心惊,紧接着道,“我早已托了人给你师兄送了固本培元的丹药,你且放心。”
柳成舟摸到自己藏在身上的几柄薄刃,灵活地在手里转了个圈,再如同扇子一般展开,映出他骇人的红瞳,分开的刀刃把他的脸映得四分五裂,他瞥了一眼慕容献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抖了抖肩,其实轻得就像是在抖落华山薄薄的一层雪粉,但慕容献还是缩回了手,“我总归是要去看他一看,不过也不急于一时。”柳成舟言罢,率先一步出了议事厅,慕容献只能望着他的背影叹气。
已近十月,却仍烈日当空,晴朗无云,晒得人又焦又渴,此时祭台上有不少在互相切磋比试的普通教众,见到慕容献与一众长老从议事厅出来,便齐齐停了手中动作,此次魔教几乎举全教之力上云鹜山庄,为的便就是这七大长老之一的长风长老,一时间,祭台上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柳成舟身上。
此时他的气质早已大变,少了在青云派时冷淡疏离的气质,多了几分厌世的冷漠与癫狂,尤其是那一双骇人的异样瞳孔里,流转着冰冷的光,杀气四溢,教人不寒而栗。
他们从未见过长风长老的真容,以往他总是带着斗笠,斗笠之下还有一张应该是出自唐门制式的面具,众人此时见他衣物下摆被撕断,拿来蒙住了自己的脸,便交头接耳起来。
柳成舟懒得去管周围的人如何,只淡淡道,“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一起上吧。”
“你……你!欺人太甚!”火正率先出手,一锤直冲柳成舟面门,柳成舟借着巨锤带起的风一步后撤,躲开了火正第一击,铜锤砸到地上,整个地面似乎都在震动,所有的人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决斗吸引了目光。柳成舟只取了一枚薄刃,翻转着从他手里脱飞而出,绕向了火正的右侧颈,火正抬手格挡,锋利的刀刃瞬间在他手臂上割出一条血线,但却仍旧未停,划出一条弧线,再次从刁钻的角度切向他的要害,火正背上一瞬间冒出冷汗,想躲开已是来不及了!
见柳成舟毫不留情,杀心毕露,寒雨再也按捺不住,连出三剑,招招皆是尽了全力,终于让那片薄刃偏离了轨道,但她已是满头大汗,而那片薄刃又自发地回到了柳成舟身边,打着转,像一片新鲜的细长柳叶,若不是经过刚才的生死之际,火正根本不会把这不起眼的兵器放在眼里,他咬紧了牙,提了口气,重新站直了身体。
能完全悟得凌霄九剑的人少之又少,更别说能御剑抗敌了,一个人能遇到一把完全合衬自己的兵器,能够与之交融,随心而动,更是不可多得。
御物出击本就耗费心神,何况是驾驭跟自己惯用兵器完全不同的另一把刀刃,若火候不到位,恐会伤及自身。
但柳成舟轻易地就做到了,还不过及冠之年,火正顷刻间便意识到自己与对方武学上的差距犹如天堑,但若此时收场,他还有何颜面坐在这长老之位上!他焦灼的目光扫过余下四人,那四人竟还兀自惊讶中。
星月长老轻轻咳了一声,她其实伤早已痊愈,但一看到柳成舟那冷冰冰的红瞳还是会感到不适,太冷了,就像一只蛇,将你视为猎物,一丁一点的让绝望侵蚀你,喘不上气,柳成舟就是一条毒蛇,他阴冷,残暴,又嗜血,她是见过他杀人的手段的,任务目标的尸体甚至完全看不出人的形状来。
除了恐惧,她无所可为。
这个男人就像一个天大的谜团。他自小便在青云派,虽然看上去冷漠但对一众师弟也算可亲,在青云派里评价也是颇高,但叛变起来却也是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留恋。与此同时,他又是教主安插在唐门的卧底,用令人胆寒的杀人手法和绝不失手的实力,很快就爬上了杀字一号榜。他还有昆仑派镇派之宝——行天辑录,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练成当年江湖上谈之色变的毒辣掌法——替天行。他又是慕容献早就属意的接班人,却不肯留在魔教,立下五年之约,还在这档口去参加什么劳什子武林大会。而最令星月难以释怀的是,数年前,他一个小孩子竟能从流寇窝里杀出来,分尸挫骨,片甲不留,他是令人惊叹的传奇,亦是不折不扣的恶鬼。
星月取下琴随手拨了几个音节,轻快的琴音随之倾泻而出,慢慢祛掉她心头的那些杂念,清心静神。
逐日、不寐与冥夜也回过神来,纷纷拔出武器,指向了柳成舟。
*
“我给你的也不比青云派的少,你怎么从来就只会拒绝?真是个养不熟的。”
年少的柳成舟抿紧了唇,“我不要别人的施舍,我也不是魔教中人。”
慕容献给他简单两句逗乐了,噗嗤一笑,“你太小了,你不会以为如今的你,还能光明正大地行走在所谓的正派之路上吧?”
柳成舟别过脸不去看他,“那也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慕容献一听这句话可就不乐意了,让他当下一任魔教教主能叫多管闲事?
“你不答应我我也不逼你,只是你想过没,你不待在这里,往后身败名裂,你又能去哪里?”
柳成舟握紧了拳头毅然决然道,“青云派才是我的家,我不是魔教的人。”
与这执拗的孩子争论所属本就可笑,慕容献无奈地摇头,“那我给你五年时间,你还是去你的青云派,只是别疏忽了唐门那边,五年之后,你有所决断,魔教教主之位仍是你的,只是那时候,你需要凭自己的实力坐上去。”
五年之期将至之时,慕容献终于收到了柳成舟除了情报以外的唯一一封信——你是对的,除了魔教,我无处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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