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萧推开人,靠着洞壁喘气,他眼带戒备盯着柳成舟,柳成舟倒是十分自若地擦了擦嘴唇,谦和有礼地请顾萧落座。
原来石床附近还多了两个蒲团,柳成舟已经先一步坐了上去。
顾萧心道:这架势,难道是要跟他论道吗?
柳成舟见他杵着不动,无所谓道:“师兄愿意站着,便站着吧。”
顾萧便坐了下去,眼神询问柳成舟,到底所为何事,柳成舟却问:“我还不知道师兄深夜造访是为何事?”
顾萧本就是偷偷溜进思寤峰,又躲了一众守卫,进这山洞也是想再见柳成舟一面把话问清楚,如今被人点破,他脸皮也有点发热,只好如实应道:“白日仓促,旧事多有隐情,故来打探。”
柳成舟冰冷的脸上倒是涌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我也料到师兄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在此恭候多时了。”
这无异于柳成舟自己承认了,今晚是故意引他进洞的,顾萧竟也不气了,毕竟比起柳成舟隐瞒的事,这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不足挂齿。
顾萧:“此时也无旁的人,你最好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柳成舟面上倒无甚表情,只反问道:“交代什么?师兄还不明白我的心意?若是男女之间,我们已有夫妻之实,我合该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只是眼下,我若去……”
顾萧赶紧捂住他的嘴,面上已经烧红一片,他瞪着柳成舟,想不到这人面上冷冰冰的,说起hun话也是手到擒来,半点不逊,“昨夜不过是我神志不清……以致于做下荒唐事,你也不必在意,你我如常相处便可。”
柳成舟捉住顾萧捂着自己的那只手,稍使巧劲儿,便将顾萧拉得一个踉跄,扑到在他怀里,柳成舟低头与他四目相对,凌厉的眸子绽出摄人冷光,“那你现在总归是清醒的罢?”
顾萧还没来得及应话,便遭柳成舟矮身低头丨住了他的唇,修长的手指隔着衣裳煽风点火,净往他招架不住的地方揉按,瞬间便唤醒顾萧昨夜的记忆,他心中羞愤异常,脸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张口去丨柳成舟在嘴里游弋的舌尖,一掌拍向人心口,他这一掌几乎用了七层功力,柳成舟松开他的唇,深如幽潭的眸子望着他,却是不躲也不闪,硬生生受了他一掌,轻咳了一声。
顾萧也没想到他真的不躲,又气又无奈地问:“你又不是躲不开!还疼吗?”
偶尔的示弱是必要的,柳成舟深谙其道,便咬着唇一面回味唇舌美味一面露出痛苦的表情,冲顾萧摇了摇头,“无碍。”
顾萧见他脸色苍白,哪里肯信他的鬼话,现在他虽然打不过柳成舟,但内力可是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柳成舟不可能不知道,还硬生生受他一掌,顾萧只能抓起他的手,仔细地号脉,来来回回诊了三遍,才确定柳成舟的确脉象如常,不过是血气震荡,稍加调息即可恢复,顾萧当即明白自己这是被人的表象所骗,气恼地推开柳成舟去洞壁边站着了。
柳成舟见他如此,乘胜追击道:“师兄,你何苦要骗自己呢?”
骗?顾萧扪心自问,他与柳成舟相识十五载,曾有过深厚如手足的同门之谊,可后来阴差阳错生了嫌隙,他也早有了心爱之人,这一切不过是个错误,他都不计较,柳成舟却偏偏不放过。
顾萧:“品剑大会一过,我若能得云澜,自会上玲珑教求娶文钥,何来骗字一说?”
柳成舟闻言低低一笑,声音也透了几分冷:“好一个郎才女貌,门当户对,那你又何苦来思寤峰?”
柳成舟说话咄咄逼人惯了,顾萧舒了一口气不与他计较,来思寤峰本来只是为了助柳成舟脱困,但今夜造访,是为了理清这来龙去脉,顾萧撇去头,只道:“来思寤峰,不过是想求一个真相,求一个因果,求一个明白。”
柳成舟见他丝毫不提之前之事,便也化身成一块又冷又硬的臭石头,“该说的早就说予你了,劳烦你深夜走这一趟,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小时候的柳成舟,顾萧哄两句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再稍大一点,对他那可是多一个眼神都欠奉,再后来,虽然仍是冷冰冰的,倒也悉心指教过,到了思寤峰,两人虽有肌月夫之亲,却是越走越远了。
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抚平面前这头猛兽,只呐呐道:“你是说了,可这之间并无魔教丝毫影子,你何时与慕容献搭上了线?又何时成了长风长老?既已叛教离开,又为何要回来?”
但更让他难受的是,他自以为他们已经坦诚相待,柳成舟却像深渊一般看不到尽头,一桩桩事总是让他措手不及,偏生对方态度不冷不热,他也无从指摘。
“这些都不该是武林盟来过问的。”
顾萧一愣,只怕今夜仍难善了,他只好柔声道:“我今夜来,不是为武林盟,只是想帮你。”
柳成舟并不承情,冷哼一声:“我这魔教教主好得很,哪里需要人相帮。倒是你,花海棠如今在我手里,方有为、苏毓余毒未清,应雪剑被盗,虽不是我本意,但剑已经在我手里,再加上云澜剑,这一桩桩,一件件,免不了让你头疼,你倒还有功夫来帮我了?”
“你……”顾萧哑然,即便是背对着柳成舟,也难掩面上落寞,时年至久,他已经摸不清柳成舟的脾性,偶尔如春风拂面,偶尔又如浑身是刺的刺猬,他大感无力,垂了双肩,罢了,走一步看一步,便不再多言。
若论‘静’,顾萧如何比得过柳成舟,一时间山洞里只有呼啸的风声,他略略转头,见柳成舟闭着眼睛在蒲团上打坐调息,月光投进来,与夜明珠的光交相辉映,打在柳成舟凌厉的眉目上,添了几分柔和之意,便是这一丝柔和,恍然间有柳成舟幼时模样,让顾萧一刹便禁不住心中酸楚。
他不是多愁善感之人,更多时候是由着性子胡来,不知天高地厚,可笑的是,如今他连对柳成舟的怨都已弥散于无形,不知重活一世究竟是为何了,兰兰宽慰道:既已分道扬镳,你若赢了他将他伏诛,也是为武林做好事。
顾萧闻言一震,柳成舟咳了一声吐出血来,顾萧下意识便扶住他,关切问到:“这是怎么了?”
柳成舟睨他一眼,顾萧被看得心虚,才想起来是自己打了柳成舟一掌,于是顾萧也在蒲团上落座,替柳成舟疗起伤来。
柳成舟执着顾萧的手,却并不想他替自己疗伤,顾萧下不去手,只能作罢,但还是忍不住道:“有我助你,恢复也要快些,何必如此?”
柳成舟却道:“你既无意于我,我自然不想承这份情,我们本就不该再有过多牵扯,你是武林盟主,不除我这魔头,还为我疗伤,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顾萧愠怒:“你我之间当真要如此生分吗!”
柳成舟挑眉,“那你觉得我们之间又该如何?”
顾萧遭他问得哑口无言,柳成舟却抓着他的手抵到了胸口,脸上难得一片诚挚。
“我算计再多也不会算计你,你现在是武林盟主,我自然也会令血重楼焕然一新,追究太多过去又有什么好处,你只需要知道现在,魔教在我手里,却是比在别人手里好得多便够了,其他的事,强求不得。”
顾萧不明白这所谓的其他无法强求的事,到底是说他与柳成舟回到过去,还是说让柳成舟脱离魔教,但现下柳成舟显然是不听劝的,他也只能作罢,低声应道:“你若能引血重楼入正途,有何需要的地方,知会一声便是。”
柳成舟心叹一声顾萧太过天真,他这话岂不是暗中驰援魔教,若让有心人听了去,还不知道会怎样传,但那仅仅只是因为今天在这的人是他罢了,一想到顾萧也不是完全无意,他便眯了眯眼睛,像一只奸计得逞的狐狸,只待他从品剑大会开始,让血重楼焕然一新,再步步为营,涉足武林之事……
顾萧让他盯得背上升起一股寒意,忙补救道:“有损道义之事万万不可。”
噗……柳成舟没忍住笑了出来,顾萧让他笑得脸色涨红,撇过头去,只余残留一片丨丰色丨色的耳垂在外,柳成舟又岂会错过机会,稍凉的手指捏着他耳垂把玩,指尖在耳后顺着下颚线抬起了他的下巴,顾萧还欲再逃,柳成舟悠悠道:“想来你有一事不知。”
顾萧闻言来了兴趣,抬头往柳成舟处一望,柳成舟的指尖便顺着他的下巴滑到喉结,止于锁骨处一点斑驳红印,顾萧见他神色暧mei,便连忙拢了拢衣衫,面上着恼,柳成舟自然也懂得拿捏分寸,缩回了手,细细摩挲指尖回味。
顾萧想起当时唐奉青所言驭人之术见长,倒是不虚,至少现在,柳成舟进退有度,他也翻不下脸来。
柳成舟:“云鹜之变后,周文通带走了周文钥,玲珑教闭教归隐,但是周文钥不甘被禁,早就悄悄溜出来了。”
顾萧不禁吃惊:“这你怎么知道?”
柳成舟道:“魔教自然也有自己的眼线,你未曾上青云派,我却知她还偷溜过去想挖我的土文。”
这话说的,要不是正主还活着,可是件有损阴德的大事,不过周文钥对柳成舟一片赤诚之心,想来接受不了他的死,干出这种事也是情有可原。
顾萧:“那她现下在何处?”
柳成舟:“说是要替我报仇,砸品剑大会的场子,要杀了慕容献,正在往幽州城赶呢。她本就飞扬跋扈惯了,没吃过苦,你若是能在中途寻到她,一路相护,说不定你的一片心意有所回响,待品剑大会结束后,把周文通的掌上明珠完璧归赵,再顺道提亲,以你如今的地位,也算是一段江湖佳话。”
这本是顾萧乃至更多人,对柳成舟与周文钥的联姻之事的看法,此时遭柳成舟说出来,主角却已换了顾萧,让顾萧大感不自在,但顾萧还是表示了一下感谢之意,“……多谢告知,我自会命人去暗中保护。”
柳成舟淡淡一哂:“如此甚好,若无旁的事情,便歇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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