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晓真公公答道:

“啊……她还没有合适的衣裳穿,得等衣裳裁好了才方便见您,否则奴才怕污了您的眼睛。而且,她不懂官话,恐怕您也问不出什么来。”

沈承元只微微一颔首,乌发雪肤,眉目如画,清冷的仪态宛若谪仙一般。

“她进宫多久?”

“她是被花鸟使弄进储秀宫里当秀女的,教了三年,教不出来,索性当个粗使宫女算了。”

三年了……还是不懂官话……是不是储秀宫里根本无人愿意同她交谈?

沈承元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拧紧了一下似的。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在演练着什么似的,沉默了一小会儿,问:

“我见她的手背受伤了,给她上药了吗?”

被忽然这么一问,晓真公公愣了一下。

沈承元天生冷情,从不和人说体己话,平常只坐在榻上就着半盏冷茶看书,一看便是一个下午,连给个眼神都懒得,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放下书卷应付两声。

怎么忽然关心起林曜手背的伤来了?

她皮糙肉厚,有什么可关心的……

“回殿下的话,她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的。”

沈承元的下一个问题又出乎了晓真公公的意料:

“那样的眼睛颜色,在苍瑶族里很常见吗?”

“不常见,只有林曜的眼睛是浅色的,可能是随了父亲。苍瑶族婚俗粗野,从母不从父,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亲爹是谁。”

沈承元只沉默着喝下了那半盏残茶,轻轻吐出“下去吧”三个字。

他忽然觉得有一道视线打在自己背后,一扭头,又什么都没有,只是隐隐约约看到窗外闪过一道琥珀色的光点。

轻轻叹了口气,自己是越发的敏感多疑了,恐怕那只是今日的太阳吧。

晓真公公施了一礼,便退下了。

沈承元成日里一言不发,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如说他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才一句话都不说的。

明明才十七岁,比七十岁的人还沉默。

现在是晚饭的钟点,鹤亭宫的倒座房里,太监们在比拼谁的胃口小,不过是往口中轻轻送了两口饭,便说自己饱了,留下很多剩饭来。

晓真公公的胃口也不大……

但是有人能吃下。

他把三个人的剩饭和在一起,打开了柴房的门,冷笑道:

“林曜,我给你送饭来了,吃吧。”

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喂猪。

林曜乌发散乱,张开脚四仰八叉地躺在垫子上,拍了拍自己的肚皮,道:

“已经吃得饱饱了呢。”

林曜的话吓得晓真公公一个激灵,腿抖如筛糠,急道:

“我不是说叫你不要出去吗!你是去哪弄的吃的?”

她漫不经心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道:

“我能听见别人的脚步声,只要在别人来之前离开就好咯……反正也没人能抓的住我。”

“你活该被毒死!”

晓真公公气急败坏。

她双手往外一摊:

“没毒,有没有毒难道我还闻不出来?”

“林曜!你……你……你个混不吝!”

晓真公公急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拍大腿,转身便走。

刚一进殿,就看见三皇子沈承元坐在桌边,看着一桌残羹剩饭发愣。

他缓缓地抬起头,道:

“怎么回事?”

晓真公公点头哈腰,可一张嘴便是前言不搭后语:

“奴才……奴才……是奴才的错,这就去给您弄一桌新的来……”

沈承元低下头去,那最油腻的坛子肉吃得一点不剩,反倒是高汤吊出来鲜美至极的茄子一口未动。

他眉头轻蹙,这偷吃东西的人口味好生奇怪。

究竟是谁这般的没规矩……

没规矩……

他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人。

沈承元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道:

“罢了,不同那人计较,估计只是饿急了罢,弄桌新的来就是了,下回你多看着点。”

到了夜里,沈承元命晓真公公给他把灯火点上,他要看书。

想到林曜那混不吝的样子,晓真公公就觉得胆战心惊。

沈承元爱看书,可从来不看治国理政的书,也不看莺莺传一类不登大雅之堂的闲书,只看一些杂谈游记,他最爱的一本书叫海错图,里面全画着些水产。

他也会画画,可从不给别人看他的画作,画完便把那氤满水墨丹青的宣纸拿到烛火下去烧了,真是好生可惜。

“下去吧。”

他一边专注地看着海错图里怪模怪样的鱼,一边轻轻说道。

那翻着书页,犹如美玉雕刻而成的修长手指,瞬间紧张了起来。

他觉得有人在看他。

是自己过度紧张了吗?频频出现这种幻觉。

可他却莫名其妙地不觉得害怕。

罢了,熄灯睡下吧。

他轻轻地吹熄了烛火,解开腰带,和衣躺到床上睡下了。

火熄灯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这下总没什么可看的了吧……

沈承元翻了个身。

可灯一灭,林曜反倒看得更清楚了。

她夜间视力极好,视线在他的身上扫了一遍又一遍,可是她却没什么杂七杂八的心思,单纯就是觉得他特别养眼。

她想起自己十二岁的时候拿着淬过毒的弩箭,蹲在一条小溪边上,看着一只碧蓝色羽毛的鸟在惬意地喝水。

那鸟儿极美,她看得出神,弩箭对准了鸟儿几次,都因想多观赏一会儿它美丽自然的样子而没有出手。

看着沈承元的腰线,她莫名觉得自己手里缺一把弩箭。

罢了,回去休息了。

那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消失了,沈承元有些疲惫地入了梦。

他梦见那视线又落在他的身上,他走到窗边,把半边身子探出窗外,低头一看,哑然失笑。

那是一只鬼鬼祟祟,探头探脑,长着琥珀色眼睛的小豹子。

沈承元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一阵白光闪过,冰冷的地面一下变成了柔软的草坪,墙壁尽数消失,变成苍天大树,小豹子领着他往树林深处钻,他们一起在林间嬉戏,沈承元突然感觉自己脚一滑,抱着那小豹子,咕噜咕噜的从山坡上滚下去了。

腿猛地抽搐了一下,沈承元从睡梦当中醒来,看着天青色的帷帐上绣着四爪蟒纹,那蟒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啊……是梦啊……

他躺在枕头上,黑发散落下来。

好久没做这样的好梦了。

皇后想拉拢,舒贵妃又一味压制,他处处都不敢压过二皇子的风头,成日里过得如履薄冰。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沈承元难以入眠,辗转反侧,鲜少睡过这样的好觉。

他揉了揉散乱的黑发,从床上坐了起来,天际线已微微泛白。

一连几日的夜里,沈承元皆觉得有视线打在他的身上,他已经不再像一开始那般内心惊慌失措,怀疑是什么想随时取他性命的贼人,而是在那视线里,平静无波地入睡了。

不知为何在那道视线里,他丝毫不感到恐惧,反而睡得特别特别的好。

他不去细想那视线的源头,只珍惜这几日来之不易的美梦。

鹤亭宫后面的柴房里,晓真公公抱着一件衣裳,心情烦躁地走了进去。

他根本就不想管林曜,可是不管又不行。

这几日林曜都睡在柴房里,浑身上下自然不会干净到哪去,给自己造的不像样,岂是一句衣衫褴褛可以形容的。

晓真公公简直觉得没眼看。

“脏不兮兮的,不要穿新衣服!林曜,先跟我去洗澡。”

“哦。”

她一下子从毯子上弹了起来,跟着晓真公公去了浴室。

下人们的浴室都是公用的,他掐准了这个钟点没有太监来洗漱,便把林曜推了进去。

“赶紧洗,洗干净点,洗完了,穿上新的中衣出来。”

晓真公公刚抬脚想去柴房给林曜稍微收拾一下,结果她已经出来了,头发湿哒哒地垂在肩上,满脸无所谓的样子。

明显就只拿水随便搓了搓。

晓真公公火气上涌,把林曜推回了浴室:

“回去重洗!洗干净!听见没有!”

他觉得自己在抓某种猫一类的畜生去洗澡。

来来回回催了三遍,林曜终于把自己洗干净了,晓真公公勉强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说:

“以后都按照这个标准来,别再一天到晚的不知道干净了,你自己不爱干净倒无所谓,主要是别污了贵人们的眼。”

他有些粗鲁的动手把她的头发拧干,又丢给她一件新裁好的外衣,叫她穿上。

林曜的肩膀很宽,又平又直,直接把浅绿色的圆领袍撑了起来,这样的肩膀在宫里可不算美人,裙子还是短了一小截,若隐若现地露出脚腕子来。

头发就是惯常的垂髻,姑姑教的,林曜也就只会梳这么一种样式的头发。

高挑的个子,浅色的眼瞳,乌黑的发髻,略带异族特征的面庞……晓真公公不知道在宫里林曜算不算得上美人。

她迈开步子,大摇大摆地走到小花园里。站在阳光最闪耀的地方想把头发快速晒干,她脚程快,晓真公公差点跟不上她。

呼哧带喘地跟上林曜,一抬头,忽然看见三皇子那张清冷的脸,晓真公公连忙行礼:

“参见三皇子殿下。”

“起身吧。”

他站起来,看见林曜杵在花园的正中央,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三皇子看,连忙在她膝盖弯处踹了一脚道:

“赶紧给三皇子行礼!”

被这么一踹,林曜才回过神来,仔细想了想晓真公公对她说的官话是什么意思,歪歪扭扭地行了个礼……这个姑姑还是教过的,而且其他姑娘们每日对着墙壁行礼那么多遍,光看也看会了,她只是不懂官话,又不是傻子。

行完礼,林曜缩了缩肩膀,识趣地站到了一旁。

沈承元眉头轻蹙,面孔冷了下来,嘴角微微抿起,声音里带上了讽刺之意:

“如今真是长了本事,公公好威风,只是我何时教过你对其他宫人动辄拳脚相向?”

“奴才……奴才知错……自知无权对他人责罚。”

“她官话学得怎么样?”

晓真公公看着揣着手装蔫的林曜咬牙切齿,装模作样的东西!他真想说不怎么样!

“她……生性愚钝,若不采用棍棒教育,恐怕学不会什么东西。”

沈承元疑惑道:

“当真如此?”

晓真公公奋力点头:

“当真!”

“那你先下去,我亲自来考验她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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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灼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