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曼果然没有猜错,车上了高速后塞车非常严重,几乎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
宴明昭在密闭车间呆久了容易犯困,再加上昨天晚上休息确实不够,人在车上,身体一暖,脑袋就忍不住犯迷糊。他强打起精神和姜曼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等到姜曼再次把注意力放在堵塞的车道时,宴明昭终于没忍住阖眼闭目养神。
昏昏沉沉地,宴明昭的脑袋枕着后座靠背,脖子缩在扎实的围巾中。车流重新移动,不过仍然缓慢,近乎一寸一寸的挪动,宴明昭的脑袋瓜像散架的、摇摇欲坠的老式摆钟不停随着车身晃动。
程一诺的大掌适时接住宴明昭的摇摇欲坠,稳稳当当地托着上锈到毫无知觉的“摆钟”扶正。
车流重新停滞,姜曼无意扫过车内后视镜,恰好看见这一幕。柔软的手指一下下的扣着方向盘,她分神观察着镜中的人——程一诺的动作太自然亲昵,迷瞪瞪的宴明昭还会无意识的蹭一下程一诺有力的掌心。
姜曼若有所思良久,光鲜唇彩下的薄唇启合,“还没有听你说过什么时候再见到小昭的。”
“前年。”程一诺轻轻盖好宴明昭的毯子,“不过他不知道我认出他了,今年四月他转到明德,做了我同桌。”
程言在副驾驶上怠惰地舒展僵硬的腰,打了个哈欠,“他之前在华附的,我哥还让我多帮他留意呢。我刚才都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程言咂咂嘴,吊儿郎当的说,“之前年纪小,竟然都不记得明昭哥长什么样。今天一看,和当年也没差多少嘛。”
姜曼敲方向盘的动作慢下一拍,视线回归车前方。
一行人是晚上九点多到的,程外婆就在自家园门口张望。宴明昭一下车也没来得及放松一下周身肌肉,直接迎上去,甜声叫:“唐女士!”
程外婆“哎”一声,笑弯了眼。将宴明昭仔细的来回转圈看了几遍,振振有词,“高了,长大了,更帅了。”
姜曼抵着车门看了一会,抱胸冲程外婆喊,“妈,你哪怕看看女儿我啊。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呢,我人都废了。”
程外婆眼神在舟车劳顿的几人峻巡一遍,冷哼一声,“那姓程的又没来?”
“他这不是忙吗,大年三十肯定能回。”
“什么人能忙地连提前两天和老婆孩子过年都没时间。”
程一诺见状咳嗽两声,“程言,明昭,来提一下行李吧。大家都累了,赶紧吃饭洗洗睡吧。”
宴明昭来的路上就发现了——旧城这几年变化很大。
新铺的水泥路覆盖之前的烂泥路,路边很多旧砖陈瓦都被新建的小洋房取代,想必是为了美观,很多从前随处可见的私人菜园都不在种植。灰黯黯的道路两旁新装了路灯,路灯上还覆了层霜,霜是今早上降的,下午没有早上那么冷,霜慢慢化成湿漉漉的水雾。现在到了夜晚,雾气又渐渐合成霜,虽然旧城气温稍微比新城要高一些,今年还没有下雪,可寒风带着冰雾一阵阵的往人皮囊里钻,也实在是磨人。
几个影子在灯下忙活了一阵,陆陆续续将行李搬进。即使旧城各家各户都有些微的改变,可程外婆的家和当年没什么两样,一样的青檐红砖,前园特意开了一方种些蔬果——尽管现在里面空荡荡的,没有能够应季的蔬果。如果不是原本躺着小白的那块地方是空的,宴明昭几乎找不出有什么是这些年里改变了的。
“小白在兽医那,它现在的身体不太适合居家。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程一诺说。
宴明昭自然没有说不的。
推门而入的一瞬间,宴明昭确定自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经年老屋的味道,明明室内一尘不染,但这股味道似乎就是漂浮在空气中。
这味道,不难闻,很厚重,让人还有归属感。宴明昭甚至觉得这味道像是烙印在骨骼深处的一种气息,在合适的时间——比如现在就会出现。气味是有记忆的,宴明昭此刻一嗅就知道这味道在提醒他,曾经有这气味存在的记忆有多么让他快乐。
先前的宴宅早就被宴海卖掉了,宴明昭也不会想回到哪里去,程外婆也不可能让宴明昭去外面住。其实程外婆这的空房间还真的不少,程外婆热心的把其中一间收拾出来。宴明昭很感谢,只是这些空房间里面原本都是程外婆给一些寒暑假要回来的堂子堂孙住的,他知道年后会有人来住满这些房间,他没好意思使用这些房间。
程外婆和姜曼在厨房准备晚饭,程言一股脑就回自己的小房间了。没有人的时候宴明昭和程一诺打着商量。
程一诺直接大脑宕机,面上风轻云淡,心下风云翻滚,“你要和我睡?一个房间?一张床?”
宴明昭不知怎么的被他这样问着,胸膛里竟然也有些澎湃。最后还是点点头,“会不会打扰你。我只是觉得……”
“不会!”程一诺斩钉截铁地否认,急的都出了广播腔,吐字一板一眼,“我觉得你的顾虑很有道理,是我没有考虑仔细。你来吧。”
宴明昭欣然。
程一诺急于接受暗恋对象在正常社交范围的亲近,应该做的也一个都没忘记。
程一诺平常不会随意让人进入这间专门属于他的房间,程外婆也乐于尊重孩子**,除了必需的卫生清洁,她一般也不会随意踏足,就算是简单的打扫卫生也能做到不乱翻不乱动。也多亏程外婆的尊重,有些与程一诺格格不入的东西竟然在幼年程一诺水平如镜、一贯清冷的房间里存活一年又一年。
趁着宴明昭在厨房给程外婆打下厨的缝隙,他先着急忙慌的把幼时一些容易暴露心思的东西藏好——小到宴明昭给过的水晶糖拆下的漂亮糖纸、他们一起收集的某款卡通动画全套人物卡牌、宴明昭五年前给做的桂花标本……大到他悄悄画满了整整一册宴明昭的涂鸦本、走神时写满一页的“明昭”、一册泛黄的《小王子》里面夹着的玫瑰烫金书签……
那些曾经程一诺万分珍之重之的小玩意,现在都因为正主的到来而仓促的躲进床底下。
程一诺全程飘飘然地重新多加了一床棉被,又嫌原来程外婆铺的床单太花里胡哨,屁颠屁颠地又换成了更新更绵软的款式。新棉被也换了童趣的卡通款,那本来是程外婆留给程一诺还在上幼儿园的小表侄孙的,选的是最轻柔的蚕丝被。程一诺厚着脸皮和程外婆说自己现在的被子不够暖和,又故作纠结地冲程外婆说,“我看一楼东南方的那个客卧里面的就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用。”
程外婆怜悯程一诺幼年多病加身,对他向来是有求必应。最后程一诺大摇大摆名正言顺的就抢占了尚未见过几次面的表侄孙的新棉被。
除此之外,房间里是要里里外外都打理一通,犄角旮旯处都不放过,擦了又擦几近反光。床头点了新城带来的香薰,其实这些他从来是不会用的,但房间太久没有人住过,空气隐隐约约漂浮一些细小颗粒的灰尘味,他怕宴明昭不习惯。衣柜和书桌都给宴明昭留了地方——程一诺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空间分出一半给宴明昭,为此他事必躬亲,不遗余力。
程一诺做完这些,就下楼寻找宴明昭的身影。他幽幽在一楼扫视一圈,在外婆家厨房里看见哼哧哼哧切菜的宴明昭。
程外婆家的灯泡从五年前的温暖的柔黄色变成更加亮堂的白色,厨房温度要比外面要热一些,宴明昭脱下厚重的外套,贴身穿着一件明显宽大的打底衫,外面笨拙地围了一条长及膝盖的粉白小熊印花围裙——围裙细细的带子紧紧的勾勒出宴明昭细瘦的腰肢,缠绕几圈在宴明昭后腰上形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长长的带子晃悠悠,在圆润饱满的臀尖上流连。宴明昭低头切菜,偶尔会俯身听程外婆讲话,他弯腰时,腰上的小蝴蝶会缀着长尾巴轻轻翩跹,划过的弧度不经意间迷住了程一诺。
程一诺盯着宴明昭流畅柔软的腰好一会,先前在学校大多数时候穿的都是校服,而和宴明昭在校外出去时程一诺又绝对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他。现在竟然慢慢从中品出一些苦涩——明昭太瘦了,那么瘦那么瘦,像一下子就会折断一样。
宴明昭转身帮程外婆拿调味料时瞥见厨房门口有个身影停在原地,仔细一看就能看见面色古怪的程一诺。
他眼角弯下,把要的调味给程外婆,用程一诺能听到的声音说,“等等啊,是饿了吗。”
程外婆也回头瞧了一眼,乐呵呵地又回头翻炒锅里的菜,“等着啊,我都让小昭别过来让他去陪你,这小昭非要过来帮忙。”
“我这不是想和唐女士多学一些做菜技巧嘛。”
“哈哈哈,我这都是一些家常菜,有什么好学的,姜曼他们早都吃腻了呢。”
“那不一样,我觉得这菜是家常的,味道可不是。姜阿姨肯定也是想着一口……反正这么多年了我还惦记呢。”
短短几句,把程外婆哄的一扫刚刚同姜曼置气的拧巴。
程一诺将有说有笑的两人尽收眼底,他知道宴明昭是有这种神奇的本领,只要和他呆在一起,他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旁人的情绪,而后被他看似不经意又很妥贴的话语慰籍,从中获得最纯粹的情绪价值。程一诺自己站在门外看了一会,他挽挽手袖也进去帮忙了。
姜曼从小就对厨房做饭不感冒,这次一回来又和程外婆闹了个僵硬。从一回来就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倒腾自己的行李,整顿完又和程爸爸打了一会跨国电话,话里话外都是提醒他今年必须提前回来。
程爸爸在电话那头含糊其词,姜曼秀气的眉头拧了又拧,最后冷淡撂下一句,“姓程的,一年到头你能回来几次,过年也不回?怕不是外面那位留你了吧。我姜曼身边不是没有男人……”
顿了顿,她又自嘲笑笑,“说不定等你厌了现在这个,我还能给你介绍几个优质的。你要么今年回来,体面的陪我妈和孩子过年,等一诺高考完咱们就痛快签字。不然我就让你外面那位做一辈子小三,他一分钱都拿不到。”
姜曼不耐地挂了电话,摸摸口袋,没翻出烟,抓抓蓬松的头发,暗骂一句“操”。
这时,门外程一诺在敲门,唤她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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