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夏冬春

安陵容选秀结束回到客栈后,先安慰了一番喜极而泣的萧姨娘,便安置了。她本以为自己许是会睡不着,却没想刚躺下不久,闻着姨娘身上暖暖的味道,杂乱的繁思渐渐远去,竟就这样沉沉睡了。

第二日,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里,陵容懵懵间醒来,发现屋里仅剩下自己,姨娘想来是去置早食了。

她自行收拾停当,从包袱里翻出一套樱粉色的旗服来,珍视地轻轻摩挲。

这是她娘亲为她熬了几夜赶制出的苏绣旗服,绣了漂亮的蝴蝶穿花纹样,那蝴蝶绣得栩栩如生,可曾经的她,竟嫌弃这纹样小家子气,还嫌用的料子不够华贵。

来京后,她用好不容易从她爹手中抠出的钱,置办了一套织花缎子做的旗装。便是她昨日那身衣服,上辈子最终还是落得被夏冬春嘲讽,说那是两年前京城便不在时兴的料子。

可惜自己现下并无其他银钱可以重新制一身衣服还给夏冬春,只能忍痛割爱,把娘亲做给她的这套衣服送人了。

夏冬春虽无理又刁蛮,但胜在直来直往倒是好懂。不盼着与她交好,只希望日后她不要总找自己的不痛快就好。

安陵容和归来的萧姨娘用过早食后就细细说明了缘由。

她现已被选入宫,自是不好亲身前往,只是她和姨娘身上银钱不丰,无法请人陪着前去,便只能麻烦姨娘一人走一趟。

只不知包衣佐领家的人,是否和夏冬春一般难缠。

安陵容颇为忧心萧姨娘去了会被为难,可不去送衣服又不行。

萧姨娘笑得温婉,“小主别担心,姨娘晓得,不会惹出乱子的。”

“我不是担心你惹事,我是……”安陵容还没说完就被萧姨娘拢住手安抚地拍了拍。

“你如今是小主了,那边若是也选上了,想来就算夏小主还想挑刺,她家人也不会愿意的,毕竟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萧姨娘徐徐说道,“如若那边没选上,那就更无需担心了。不管她家人是不是好相与的,皇家的小主,对他们来说,绝不是要交恶的。”

安陵容无法跟萧姨娘说夏冬青肯定会入选,她正是因此才会担心此行会不顺利,只能由着萧姨娘孤身一人带着赔礼前去夏家。

萧姨娘约莫去了一个时辰还没回来,安陵容正有些着急地在屋子里踱步。

“叩叩叩……”听到有人敲门,她急急跑去开,清脆的少女音在屋外响起,“屋里可有人在,奴婢是甄小主派来寻人的。”

流朱被自家小姐耳提面命、多番嘱咐后派出来寻人,她足足寻了三家客栈才终于找到人。先和店家打听过了,有位姓安的秀女暂居于此,并且是入选了的。

门被打开,流朱只觉得眼前的这位安小主生的明眸善睐,端端是个眉清目秀的娇娇儿,这昏暗的屋舍都让她映的似是多了几分光采。

“小主吉祥!”流朱退开一步行了个蹲礼,只行到一半就被一双柔软却有力的手扶起。她有些诧异地抬头,撞进一双笑如弯月的眼睛中。

自家小姐说的也不全对呀,流朱想到。来之前,小姐嘱咐她对安小主一定要礼仪周全些。听小主的意思,安小主是个出身寒微却颇有风骨的女子,没想到长得一副柔弱可欺的相貌,性子也温和良善,看不出是个傲的。

转念间流朱更高兴了,小姐能结识一个温和良善的姐妹,自然是比结识一个一身傲骨的姐妹更有利在深宫中相互扶持。她可是知道,小姐原是不想入宫的,可惜,天不遂人愿……

流朱的想法都写在脸上,安陵容看她眼睛越来越亮,望着自己的眼神愈发灼热,觉得有点好笑。这是个衷心的丫头,甄姐姐好福气。自这次一定要帮姐姐保住这个丫头,必不让她早殇。

流朱比上一世要早寻来一天,安陵容本想先解决夏冬春的事,待到无事一身轻后再去甄府,免得日后夏冬青再因她找甄姐姐和眉姐姐的麻烦。

没想到这一世甄嬛因着惦记安陵容那日言明要赔一套苏绣给夏冬春,担心她银钱不够,于是派了人早早寻来。打得主意就是无关她入选与否,都要多加照拂。若是没有入选,那便赠她一些银钱,起码不能让她赔礼之后没了路费,而致回程艰难。

这份心意,比上一世来的更真更醇。

安陵容觉得心里服帖得很,只是姨娘久去不回,她现在最担心的便是这事儿。

流朱很是伶俐,听完安小主的嘱托就带着人和车马先去包衣佐领夏家接人了。

再说萧姨娘这边,确实出了些差错。

原来殿选那日,夏冬春本是入选了的,欢欢喜喜跪下谢恩的时候,袖中的钗环却不小心散落了一地。

那日。长春宫正殿。

“夏冬春殿前失仪,改为赐花撂牌子。”上首端坐的男子不耐道。

“皇上明鉴,这不怪我,不关我的事,”夏冬春一下跪实了,“这是前头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秀女硬塞给我的赔礼,她打翻茶水弄脏了我的衣服在先,这几个破镯子根本就不值钱,她定是存心要我出丑,皇上明鉴啊!”

太后本就不喜夏冬春眉眼间的张扬和跳脱的性子,活脱脱另一个年世兰。甚至比当年刚入府的华妃更甚,半点规矩也无,也不知家里是怎么教养的。

“还不拖出去,”太后想到压了自家侄女皇后一头的华妃更是不快,“等着皇上与哀家亲自动手吗?”

底下的小太监们赶忙上前三人,两人一左一右夹着夏冬春往殿外拖,另一个上前快速收拾了地上散落的钗环。

“皇上明鉴啊,皇上……”夏冬春尤还不死心,还在高声喧哗。这次不待殿内的人发话,小太监就直接上手捂了嘴。

只说那日夏冬春回府后大发脾气,夏佐领和夫人没有因其砸了玉瓶等贵重物什生气,只觉得心疼女儿。

他们二人琴瑟和鸣,虽也有两三庶子庶女,但最为疼爱这嫡出的女儿,眼见孩子受了委屈,虽是知道自家女儿性格不柔,此事儿她描述的必有偏颇,但还是一门心思的想着如何让女儿消气,毕竟气大伤身。

哪成想第二日,这罪魁祸首竟主动找上门来。

当得知来人是那已然入选的安氏的姨娘时,夏佐领的夫人夏佟氏便命人将这姨娘带去给女儿消火。那安氏左不过被封一个末流答应,只比官女子一类的宫女好一点,包衣佐领家的可断不会怕她。

流朱带着甄府的马车上门接人,婉转地表达了日后安小主会居于大理寺少卿甄府,更是会与府上的小姐一同入宫。

门房的消息传到夏佟氏这边,她才惊觉要遭。忙速速遣人去女儿那要人,一面又细细问来这松阳县来的安氏怎会搭上大理寺少卿。

可惜门房那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原是夏冬春隐瞒了甄嬛为安陵容说项一事,以至夏家众人都不知她竟还招惹了个大理寺少卿之女。

本想让女儿出口恶气,再送上点金银细软便可打发了这小家小户的姨娘去,现下再如此却是不妥了。

夏佟氏赶忙让人开库房,再添几匹上好的料子,命身边的大丫鬟先带去门口,再让身边的得力嬷嬷将那姨娘亲自送出去,对外称自己病了。

这嬷嬷是夏佟氏身边的老人了,办事儿能力是有,但奴婢随主子,说话做事儿也有些张狂。

自觉得大理寺少卿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官,自家夫人实在太过谨慎了些。因此见到鬓钗散乱,一身衣服都皱了的萧姨娘,也仅仅是敷衍的福了福身。

“我家夫人身体不适未能相迎,望能体谅。至于我家小姐,她本已雀屏中选,却偏偏因为安小主的赔礼,失去了本该有的机遇,以至于心中郁气难消,想来今日多有得罪,还望能原谅则个。”真真是把‘嚣张’二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萧姨娘并未因此生气,只停住脚步,冷淡地问这刁奴要个屋子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总不能这样就去外面,夏府不要面子又不要里子,与她无关。她却是不能堕了自家小主的面子。

待萧姨娘跟着嬷嬷出来,见到马上堆叠的那些金银和衣料,心下道,这一趟总算没有白走。

对方原是瞧不起她们的,因此赔礼送的如此直白。却不知,她并不因此而羞愤,甚至可以说很满意。这是歪打正着了,她们现下最缺的便是银钱,这不全有了。

萧姨娘跟随流朱同回客栈,并未对安陵容多言她的遭遇,可陵容岂会不知,只忍不住泪湿了双睫。是她没用,不过,她不会一直这般没用。

萧姨娘是个温柔又有力量的女子,在安家那个污浊的地方,为安陵容母女周旋,擎起了一方天地。

看啊,安陵容想到,自己上一世竟渐渐忘了初心。她本想成为萧姨娘这样的人,以纯良之心入这浊世,更要有一颗坚毅并包容之心。

她最后成了什么样子呢,她从始至终都依附着他人,从来没有自立过。

重来一次,她绝不要再做那柔弱的菟丝花,更不会再做黄鹂鸟一般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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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陵容传:重启人生
连载中梨月三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