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诧异地捂嘴,将头微微倾向顾珂柔:“大姐姐,我也不知定国公府家教这般严,竟然不许几位姑娘在外同男子说话。”她看了看金玉楼里正候在一旁的店主和掌柜,他们二人皆是男子,她做作地故作不解状,“你说,她们在外不许同男子说话,可怎么谈事儿啊?”
顾珂柔应道:“大概是让身边的丫鬟和嬷嬷传话吧?”
“啊?”安宁眨了眨眼睛,“都面对面了,还要让身边的丫鬟婆子传话,岂不是多此一举?”
顾珂柔道:“那不是人家的家教嘛!”
安宁惊魂未定地拍了拍心口:“幸好幸好,幸好我们祖父没有这么不近人情的规矩。”
姚六被姐妹两一唱一和怼得脸色一阵红一阵青。
“真是伶牙俐齿的一对丫头!”旁边过来一个美妇人开了口,她约莫三十几的年纪,衣饰华贵,姚家姐妹两一看见她就迎了过去站在了她身后。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顾家姐妹,“太师大人便是这般教你们的?”
顾珂柔不卑不亢地回道:“好叫这位娘子知道,我们祖父大人教导我们在外不可仗势欺人,却也说了不能一味软弱让人看轻了去。”
姚六不依地轻轻摇着美妇人的胳膊撒娇:“娘~”
美妇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不同她们多费口舌,咱们好生选花式。”
姚六恨恨地瞪了顾家姐妹两一眼,扭身同母亲和姐姐在圆桌旁落座,选着店家奉上来的花式图案。
原来这就是定国公的那个爱妾茉莉姨娘,也是姚五姚六的亲娘。
安宁小声同顾珂柔嘀咕:“定国公府这般没规矩么?自家姑娘在外公然叫姨娘为娘。”
在大宁,唯有正妻可被子女尊为母亲,被称为娘或者大娘。庶出子女只可称呼自己的生母为姨娘,以示对正妻的尊重。
“那姨娘受宠。你看她身上的穿戴。”顾珂柔同样轻声回答,“有国公护着惯着,称呼这种小事又算得了什么?我听说姚家这两个姐妹,从小没有养在国公夫人膝下,是这个姨娘亲自教养的,就怕因自己受宠,让女儿跟着国公夫人吃亏。”
安宁轻啊了一声:“那岂不是小娘养的?”
她自知失言赶紧捂住了嘴。顾珂柔狠狠瞪了她一眼,虽然事实如此,但这是句骂人的话,小姑娘脱口而出实在失礼,幸好没有旁人听见。尤其勋爵权贵之家,最是看不上这种被小娘教养的庶出子女,认为其没有家教且家风不正,不会聘其为正妻。国公偏宠妾室和庶女,或许觉着以他的身份不愁女儿未来的归宿,殊不知落在真正的世家眼里已经将其看低。
姐妹两同样在圆桌旁落座,店家奉上了花纹图案供她们挑选。安宁还忍不住八卦:“那被选进宫的那个四姑娘呢?”
“那是嫡妻所出。”顾珂柔道,“三、五、六都是庶女。三姑娘命不好,生母早逝。四姑娘命最好,生母是国公夫人。”
顾珂柔认真挑选着花式,安宁拿出一个鹿皮小袋唤来了一旁候着的店小二:“这个你们可能帮我钻孔?”
店小二拿来一个垫了红绸的托盘,将鹿皮袋里的物事倒出来。他原本以为是贵重的珠宝,没想到是一袋子兽牙。他陪笑道:“这个简单,姑娘若是要,您且在这儿稍等一会儿。一小会儿就能做好。”
安宁拿起一颗兽牙给小二比划:“就在这里钻一个小孔,我要用绳子串起来做手串。”
小二问道:“姑娘可要我们一并给串好?”
安宁想了想:“正好。你拿些配饰的宝石上来。”
小二赶紧应了一声,端下去了装着兽牙的托盘,又让人奉了打好孔的五彩宝石上来供她挑选。
姚六看着小二从她身旁经过,着意打量了一眼,见托盘里放着的是兽牙,不由得嫌弃地嗤了一声:“果然是个野丫头。”
茉莉姨娘此时选好了一个图案样式,唤来了掌柜指着说:“这个不错,用这个花纹做套头面。”
掌柜笑着应下,拿起图纸一看却变了脸色,他扭头瞪了负责伺候定国公一行人的小二一眼,对茉莉姨娘赔罪道:“夫人,实在对不住。是咱们楼里的错,小二将旁人的图纸花样拿错了,拿来给了您挑选,这是别家定做的花样。”
茉莉姨娘皱起了眉头,十分不悦:“那又如何?你既然拿了来供我挑选,便是我的图案了。至于旁的,是你们楼里的事。”
“夫人见谅。”掌柜连连赔罪,“实在是,这花纹是那边指明定做的纹饰,是那边的夫人以自己旧钗上的花纹做底亲手描绘的草图。是咱们楼里的人犯了大错!”
姚六先前同顾家姐妹闹了不愉快,这会儿心里正积着火,闻言冷笑:“掌柜的,你这金玉楼还想不想开了?不过是个图案而已,我娘看中了,你竟然这般推三阻四,莫非你刻意羞辱我们不成?”
掌柜的闻言一惊,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不敢不敢,小的不敢!”
安宁正选着手串配饰的宝石,顾珂柔来回翻看着图案稿:“咦,怎么少了一张?娘说了她亲手绘了一张草图,用她的云雀簪花纹做底,让这边师傅帮着修改了,怎么不见了?”
掌柜闻言赶紧道:“大姑娘,您的案稿在这里,咱们楼里犯了大错,下面的人不小心夹在别的一起,给送到了这边。”
顾珂柔闻声抬头,见错送到了茉莉姨娘那处,心里暗道一声晦气,倒也没有怪罪店家:“那给我拿过来吧。”
“慢着。”眼看掌柜的要将图案送去给顾珂柔,姚六起身阻止,“这图案明明我娘已经选定,你怎么能拿去给旁人?!”
两桌相距不远,安宁虽然一直低头选着宝石,却也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听了个清清楚楚。她抬头看向姚六:“都说了这是我大伯母亲手绘制的图案,怎么你们还想强抢不成?”
茉莉姨娘冷眼看着安宁:“不管是谁所制。楼里既然把图送到了我面前,我又选定了它,那这花纹就是我的。至于别的,是金玉楼犯的错,就该由他们去承担,与我何关?”
“若是旁的花纹,让了便也让了。还请姨娘见谅。”顾珂柔开了口,她语句清晰地咬紧了姨娘两字,并不如旁人一般虚称她为夫人(大宁只有正妻,且夫君是官身或有爵位才可被称为夫人),茉莉姨娘闻言脸色骤变。顾珂柔道,“这花纹,是我娘为了庆贺年后二妹妹十五岁生辰特地绘制,要为她定做一套头面庆生。实在无法相让。”
“那巧了。我家五丫头眼看着要出阁,我这个做娘的,也想着定做头面给她添妆,如今已经选定,也不想再生旁的是非。”她伸手轻飘飘地从掌柜手里夺回了那张图案,“你们若是不满,就去寻金玉楼的麻烦吧,是他们犯了错,自该他们承担。”
“我今日算是长了见识了。”安宁瞪大眼睛道,“光天化日的,明抢啊!是不是不管什么东西,都是抢过去的更香?你们平日在府里抢这个抢那个的,当强盗当成习惯了吧?明抢到了我的头上,真当谁都是你们府里的人,人人都要让着你们不成?!”
“这事儿我们可不亏理。本就是金玉楼犯的错。”姚六得意地从母亲手里拿过那张纹饰突然在手里挥了挥,“我就是不给你,你能奈我何?我明说,撕坏了都不还给你!”
安宁正要开口被姐姐伸手按下,安宁扭头看向顾珂柔。她摇了摇头:“她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事儿她们也不亏理,相让是情分。我们之间没有情分她们不让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就是恶心人了些。”
金玉楼的掌柜听着她们的争执在一旁苦着脸,心里恨不得把那个上错图案的小二千刀万剐,闻言一个劲地同顾珂柔赔礼:“多谢姑娘体恤,多谢姑娘体恤!”
“我可没有体恤你。”顾珂柔道,“她们有句话说的也对,本是你们犯的错,如今倒惹得我们起了争执。她们不讲理不肯让,你拿她们没办法,见我们姐妹两好说话,便想着让我们相让息事宁人。这不是欺负良善是什么?那图案是我母亲亲手绘制,你要交代便去太师府自个儿同我母亲交代吧。”
掌柜不敢再多言,憋着怒气将伺候茉莉姨娘的那个小二拎了下去,另换了人上来。
安宁选好了宝石,没过多久,金玉楼的师傅把兽牙手串串好送了上来。安宁戴在手腕上,举起手来仔细端详,十分满意。一旁的姚六见状轻哼了一声,转头对姚五道:“戴这种东西在身上,也不嫌晦气得慌。”
她没有刻意压着声音,一旁的安宁听得一清二楚。安宁偏头去看姚家姐妹两,她两正看着她低头捂嘴嘲笑。安宁起身走近了些,刻意举着手让姚家姐妹看得更清楚些,一边展示着手腕上的手串,一边故作诚恳:“六妹妹,今儿个姐姐我诚心劝你一句,没见识就不要随便开口,好歹遮掩一些,省的让人笑话。这是狼牙,拓罗河部的人成年礼是独自狩猎一头狼,取下狼牙做成项链或者手串。他们相信死去的狼魂会成为他们的保护神。”
她看向姚五,“五姐姐,你眼看着就要嫁去王庭了,还是多了解了解赤刹海各部族的风俗禁忌吧。犯了部族的禁,可是要被视为大不详,弄不好要被送去祭天,那时可就真的晦气了。”
姚五听她话里又提起和亲的事情,面色铁青,冷笑一声:“既然你这么了解,你为何不去和亲?”
“五妹妹这话说的混了。”顾珂柔不慌不忙地替自己妹妹说话,“这桩婚事是宫里头定下来的,自然是觉着你比我二妹妹更合适才选了你。”她惊讶地看向姚五,“莫非你是对这婚事心存不满?还是对太后圣上心有怨怼?”
就算姚五真这般想,也不敢宣之于口。姚五紧紧抿着唇,不回答顾珂柔的问题。茉莉姨娘见自己两个女儿在顾家姐妹这讨不到好,站起了身:“东西也选的差不多了,咱们回吧。”经过顾家姐妹两身边的时候,她放缓了脚步,冷冷地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们两眼,方才离开。
安宁抱着自己搓了搓胳膊,将手串摘下收了起来,对姐姐抱怨:“那姨娘打量我们的眼神真渗人,毒蛇一般。”
顾珂柔道:“她不方便扑上来咬我们两口,就只好如此。”她摇摇头,从姚五定下代替安宁去和亲那天开始,同姚家的梁子便算就此结下,以后不管在哪个场合再碰见姚家的人,都要小心些才是。
姐妹两回府后先去苏婉仪那回了话才回了自己院子。刚走到钟书苑门口,远远地安宁便看见了朱思,她快走几步上前:“四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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