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孤身一人在赤刹海骑着马。不知为何四周都是浓雾,让她辨不清方向迷了路。她骑了很长一段路途,渐渐地越来越害怕,忍不住开口喊道:“爹!娘!”
顾珂柔闻言抓住了安宁的手,眼眶红红地看着她,一旁替安宁诊治的大夫正在告知长兴侯夫人和伯言安宁的情况:“……县君没有伤着骨头,许是落马的时候冲击力太大所以才昏迷。如今就等她醒了,看看头部有没有别的什么症状……”
话音刚落,安宁缓缓睁开了眼睛。她不知道自己在迷雾中穿行了多久,脑海中的浓雾渐渐散去,她看清了眼前的人:“……大姐姐?”
听见她的声音,帐篷里的其他人都朝她看来,长兴侯夫人道:“谢天谢地,这孩子醒了。”
大夫上前,低头问安宁:“县君,你能看清我的脸么?”
安宁点点头。
大夫又问:“你如今可有觉着眩晕想吐?可有眼前发黑或头痛?”
安宁感受了一下:“不难受也不想吐,看得也清楚,就是肚子有点痛。”
大夫直起身同一旁的长兴侯夫人道:“县君没有大碍,头部没有受伤。先不要饮水进食,再观察半日。”
长兴侯夫人和伯言谢了大夫送他出去,顾珂柔板起了脸训妹妹:“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同人武比!这下好了,吃了这么大的亏!”
安宁苦着脸:“大姐姐你别吵我,你一大声说话,我就头疼。”
顾珂柔赶紧放柔了声音:“疼得厉害吗?那我小点声,不吵你。”
安宁看着姐姐甜甜一笑:“我就知道,姐姐心疼我。”
顾珂柔瞪了她一眼。
顾文渊道:“二姐姐,你坠马的时候可吓死我了,幸好你没什么事。”
安宁问:“我晕了多久?球赛结果如何?我们赢了还是输了?”
“你还关心球赛呢?”顾珂柔没好气,又想说她,又怕她头疼,放缓了声音,“你晕过去之后,大家都忙活你,谁还有劲头接着去打什么劳什子球赛?”
伯言掀帘进了帐篷,安宁看见他,想要坐起身,胸腹处传来一阵刺痛,痛得她小脸一白,顾珂柔赶紧按住她:“你先老实躺着,不要乱动。”
“唉。”安宁叹了一口气,按着自己小腹对伯言道,“这就是终日打雁,却不小心被雁啄了眼睛。我往日里还曾嘲笑过旁人,控马太近才让我有可乘之机,不成想今日自己犯了同样的错,白白给了对手下手的机会。”
伯言眼里弥漫起笑意:“吃一堑长一智,你这样的聪明人,同样的错不会犯第二次。”他走到软榻边:“身上痛不痛?”
“痛啊。”她捂着肚子,“尤其这里,轻轻一动都痛。当时被打中的时候倒没觉着疼,只觉得一下喘不过气来,然后就晕了过去。没想到现在这么痛。”
他道:“你等着,我这便替你报仇。”
安宁苦着脸:“我身上痛,我是上不了场了。”
他道:“我寻人替你,你在场边看着就是。”
江韬和姚六站在场边,见伯言从帐篷里出来,后面顾珂柔扶着安宁慢慢一步一挪。姚六嘲讽地看着安宁:“我看顾二这样子也上不了场了,怎么说?”
伯言看着从不远处走来替安宁下场的女子:“换人,继续。”
江韬危险地眯起眼睛看着伯言,笑了笑:“好。”
安宁被姐姐扶到看台上落座,赛场里双方骑着马重新入了场,比赛的锣声再度响起。
继续的比赛一开始,赛场上气氛就非常紧张。两个男人似乎都放开了顾忌,肢体冲突激烈下手极狠。伯言骑术绝佳,纵马奔驰的他整个人充满着一种暴力的美感,让人的视线不自觉地跟着他移动。
球杆变成了武器,两人交错的瞬间被他们当成了长戟使用。
姚六见势不对,根本不敢让伯言和他的女伴近身。伯言这边比分占优势,这样的情况下姚六那边比分一直拖着落后,迟迟没有进展。
姚六打出一个长球,伯言和江韬同时纵马去追,两人马匹渐渐接近,并驾齐驱。江韬挥舞着手里的球杆,故技重施击打向伯言的胸腹,伯言往后仰倒堪堪躲过了这一击,江韬趁此机会夹紧马腹赶超了他。
伯言调整好坐姿纵马紧追,他做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动作,挥舞球杆打中了江韬马儿的后腿。四周的看台上发出了阵阵惊呼声,安宁也捏着一把冷汗紧张地注视着场内。
电光火石间马儿的腿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折断,它正在快速奔跑中,这一下使得它突然急停侧翻摔倒。江韬整个人被极大的冲力掀翻向前方飞了出去,偏偏他的手腕还被缰绳挂住,只见他猛地往前一飞又被缰绳带得往回猛力一扯,和马儿一起轰然落地。
江韬脸色痛苦地捂着自己的手腕在地上翻滚,侍从们赶紧上前将他抬下场,他的手腕已经呈一个奇怪的姿势折断,大夫提着药箱一路小跑过来给他处理。
伯言骑马施施然到了江韬身边,同样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扶着手里的球杆淡笑道:“抱歉,下手太重,失了分寸。”
姚六飞奔而来,见江韬手腕处隐隐可见白骨,惊呼了一声:“三哥哥!”她转而看向马上的伯言,“你这是打球还是蓄意报复?!怎能下这般的重手!”
“六姑娘。”伯言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既然是武比,这些不都是在意料之中?先前顾二落马的时候,我们可什么都没说。还是说在六姑娘眼里,武比便是只能你们动手,其他人就得挨打?”
“你!”姚六气结,偏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能恨恨地瞪了伯言一眼,随着众人一起将江韬送去了营帐处理伤势。
这次没法再继续比下去。双方都用掉了唯一的一次换人机会,江韬伤成那般,必然不能再上场。伯言慢悠悠骑马走到主看台前,同长兴侯夫人行了个礼:“给您添麻烦了。”
长兴侯夫人嗔怪道:“说好了是武比,赛场无眼,双方各有损伤,有什么好责怪的?”她看了眼一旁看台上正翘首看着这边的安宁,“人家正等着你呢,还不过去?”
伯言再度谢过长兴侯夫人,下马走到安宁的面前:“气消了没有?我替你报仇了。”
安宁笑盈盈地看着他:“谢谢你。”
他道:“你既然是我的朋友,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人欺负?”
阳光金灿灿的,马场上的草地一半化作了金黄,依然柔韧,映着阳光十分温暖。他穿着深色的骑装站在那里仰头专注地看着她,整个马场都化作了他身后的背景,将他凸显,镌刻进了她眼里。
安宁隐约间觉着,这一幕无论过去多少年,她都不会忘记,只是此时她尚且不知,这种懵懂莫名地心动是何物。只是觉着他特别,与旁人皆不同。
回程的马车上,安宁看着随着前进不断轻轻晃动的车帘,脑海里依然浮现着先前马场上的那一幕。她在脑海里描摹着伯言的样子,他映着阳光带笑的眼睛、高挺的鼻子、他的唇、他平直且有气势的肩膀、宽阔的胸膛……
顾珂柔见妹妹难得安静坐在一旁,仔细看了看她见她唇角带笑:“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伯言长得真好看。”她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总觉得他与旁人不同,不指五官,他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东西。”
顾珂柔一针见血:“像狼。”
安宁诧异地看着姐姐:“对啊姐姐,他像狼,像那种雪夜里的孤狼。”
“什么雪夜什么孤狼?”顾文渊听不懂两个姐姐在说什么,倒是赞同安宁对伯言相貌的评价,“他确实长得好看,不太像我们宁人,所以咱们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就有种特别的味道。”
顾珂柔不想再多讨论伯言:“回去以后,还是要告诉母亲你坠马的事,再请大夫回来好好替你看一看。”
安宁顿时苦了脸:“姐姐,能不能不要告诉大伯母?”
“那可不成。”顾珂柔断然拒绝,“这是大事。”
安宁做最后的挣扎:“那能不能不要写信告诉我爹娘,也不要告诉我外祖家?”
顾珂柔依然拒绝:“这事儿你自个儿同我母亲说去,我做不了主。”
听说安宁坠马,苏婉仪唬了一跳,赶紧请了大夫回来替安宁诊治。大夫诊断的结果同先前相同,她没有伤着头,身上也没有骨折,只是有一些皮外伤。详细询问了受伤的经过之后,大夫开了镇痛化瘀的方子,又给了一瓶金创药嘱咐外敷。
安宁沐浴的时候才看见腰腹间一道明显的青紫,白蔻替安宁上药,一边轻轻的用手揉着,一边心疼地问:“姑娘,真不疼吗?”
“还好。”安宁正应着,窗外传来了琴声。安宁穿好衣物要出去,沉香拦住了她:“姑娘,现在晚上越来越冷,你披件厚点的衣裳。”
安宁于是披了件夹棉的及地披风出门。
夜幕降临,廊下亮起了灯。琴声阵阵而来,风吹竹林沙沙作响。听见霞蔚居的开门声,朱思按住了琴弦:“我听文渊说你今日坠马了?”
安宁没有走下长廊,侧身坐在栏杆上:“是啊。”
他问:“要不要紧?”他接着又道,“我也不方便去看你。想着你若是听到琴声或许会出来,或者是叫人同我交代一声。”
安宁有些内疚:“累你们担心了。大伯母请了大夫替我诊治过,没什么,都是皮外伤,吃些化瘀的药就好。”
他道:“以后不要再冒这样的风险。马球场上的武比,骨折内伤都是常事,往年还有打死人的,两家因此结了仇。也正因为如此,文比才渐渐兴起。”
安宁慢慢揉着自己的小腹,轻轻一动还是会痛,她听着他的话应下:“我以后会小心些。”
他嘱咐她:“早些回去休息吧,不要在外面坐太久。”
她依言回了房间,过不多时,白蔻从外进来,拿进来一个精致的瓷瓶:“姑娘,这是朱四爷差人送过来的药。送药的人说了,这是宫里的东西,化瘀活血最好。让你外敷。”
安宁接过瓷瓶,拔开塞子,顿时一股清凉的香味弥漫。
“这个好。”安宁把瓷瓶递给白蔻,“比大夫给的那个劳什子强太多了。那药味熏得我想流眼泪,快把这个替我擦上。”
白蔻依言给安宁上药。这药膏一接触到皮肤泛起微微的凉意,然后慢慢转温。白蔻用手掌轻轻给安宁按揉着化着药,一边说:“姑娘,朱四爷有心了。”
安宁在灯光下转动着手里的瓷瓶看着其上的雕绘,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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