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屋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渐渐的雨势渐大,变作哗哗的一片。
大雨落了半宿,天放亮的时候雨过天晴。早上安宁醒来一推窗,迎面一股潮湿又寒冷的晨风,冻得她打了个机灵。
她探出头去打量被雨水洗得透蓝的天空:“好像又变冷了。”
她穿着白色的寝衣披散着头发趴在窗户旁,长发在她身后一直蜿蜒至小腿,她的头发又黑又直,在身后瀑布一样散开,随着她的动作丝丝缕缕滑落映着晨光的光泽。因为冷她两个小脚丫交叉着,调皮地晃动着脚趾。
沉香进来看见这一幕,赶紧过来关窗:“姑娘,可别吹这冷风,仔细着凉了。”
安宁由着沉香给她穿衣服:“我刚才好像听见外面有动静?”
“是夫人请来的人。”沉香应道,“昨儿个你落马,夫人怕你受惊,所以请了神婆子在院门口驱灾呢。”
朱思也听见了旁边院子的扰攘,叫来近侍问了问,才知道是苏婉仪请来的神婆在替安宁驱灾。黄近侍怕他不悦,解释道:“这都是以前的老说法,人若是受了大惊吓,魂魄容易丢失。二姑娘昨天在马场坠马昏迷,怕她丢了魂,大夫人这才想着请人回来做做法事。”
朱思沉思片刻:“我似乎听你提起过,广宁寺开光的法牌有镇魂宁神的功效?”
“是。”黄近侍恭敬地回答,“广宁寺的法牌效果极好,大昌公主小时候受了惊吓整夜哭闹不止,惠妃娘娘想了好多法子都哄不住,最后还是去广宁寺求了法牌给公主戴上,公主才得以安眠。”
朱思点点头:“你吩咐人去备车,明日我们去广宁寺一趟。”
神婆做完了法事前脚刚走,后脚青木居的大丫鬟就带了一队人前来:“二姑娘,长兴侯夫人使人来给你送赔礼来了。”她将礼单交到安宁手上,后面的婆子们跟着抬进来好些箱笼,一一安置在院子里。
一个小丫鬟上前,冲着安宁福了一福:“奴婢是长兴侯府的下人,我们夫人着我来看一眼姑娘如何了,二姑娘今日可觉着好些了?”
安宁道:“我好多了,本也没有什么大碍,多谢侯夫人关怀。”
小丫鬟从怀里拿出来一个木匣子递过去:“这是侯夫人嘱托我亲自交到姑娘手上的。”
安宁接过来打开一看,正是那日用来做彩头的金簪,金簪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三个字:侯府见。
那字极为苍劲,力透纸背,笔画行走如剑锋,可见是男子书写。安宁的心砰砰地跳动起来。这纸条虽然没有提名没有落款,可她就是知道,这是伯言写给她的东西。她啪地合上木盒:“你回去替我同夫人转告一声,明日我会上门答谢,劳她挂心了。”
小丫鬟矮身行礼:“奴婢告退。”
安宁顾不上看院子里的箱笼,拿着盒子飞快地转身回了房间。她在临窗的炕上落座,打开了木盒拿出金簪放到一旁,借着窗外的光仔细打量着那张纸条,似乎能看到伯言站在书桌前,提笔落字的样子。她握着纸条脸上不自觉地带着笑容,她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觉着很高兴,那种欢喜满盈在胸口,让她情不自禁地起身举起了那纸条原地转圈。
她转了好几圈方才停下,左右看了看,从多宝阁上取下一本书,将纸条小心地夹进去,这才把书放回书架上。她跳下地去寻大伯母。明日要出门去长兴侯府,还得要大伯母允许方可出门呢。
苏婉仪不疑有他,只当安宁是为了感谢长兴侯夫人的关心,自然放了她出去。
长兴侯府在南湖边上,虽然湖边的柳树因为秋日萧索了些,景色依然极美。
安宁见过侯夫人,长兴侯夫人同她客套了几句后笑道:“你难得来一次,府里的孩子们都在南湖那里玩耍,你也过去看看?这时辰,他们都在湖里划船呢。”侯夫人又道,“南湖对岸挨着亲王府,湖边有护卫守卫没有外人,你尽管放心去。”
安宁谢了侯夫人,小丫鬟领着她去了湖边。一路行来微风习习,风中隐隐有湖水的潮湿和不知名花朵的清香。湖边的码头旁,伯言正站在大树下远眺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微风吹起他的衣摆和腰间玉佩上的流苏,恍惚间看过去,他身着青衣的侧影仿若画影。
安宁高兴地跑过去:“伯言!”
他闻声回头看她,见阳光下她带着明媚的笑容跑向他。他看她活泼的样子:“你这般,应是无事了?身上还疼不疼?”
“朱四叔给的药膏极好,只是敷了两晚,如今已经不怎么觉着疼了。”她活动着胳膊给他看,“现在让我再下场都行。”
他眼里含笑:“今日我们不打马球。”湖边传来水声,侍从划来了小船。伯言当先跳上船,转身向她伸出手,“今日我们划船。”
安宁将手放到他手中,他微微用力握紧,接她上了木船。侍从已经跳下了船,这小木船仅可供两人对坐,白蔻和沉香有些着急,上前一步:“姑娘……”
安宁吩咐:“你们在这里等我。”
她两还想说什么,伯言已经撑开船桨,小木船离开码头缓缓划向湖心。
白蔻和沉香跟着在湖边走了几步,白蔻抓住沉香的胳膊:“姐姐,我怎么有点害怕?”
“不怕不怕。”沉香心里也没底,却依然拍了拍白蔻的胳膊,她往稍远处看了一眼,“你看那边还有好多船,不是只得他们二人,别怕。”
白蔻闻言看向湖面,果然见湖心还有五六艘木船正在游湖,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安宁抱膝和伯言对坐,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他不紧不慢地划着船,船桨一起一落,拨开湖水发出轻轻的响声。水面在身边泛着涟漪,船身轻摇湖风轻拂,让她舒适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又寻着法子来见你。”他问,“你高不高兴?”
她偏头笑着看他:“我自然是高兴的啊。”
他道:“我也高兴。我想着能看见你,你也愿意来见我,我就很高兴。”
湖面有一半掩在荷叶中。时值秋日,荷叶的边缘微微下垂发黄看着不再似夏日那般有蓬勃的生机,可依然层层叠叠覆盖着湖面。矮的荷叶和湖面齐平漂浮其上,高的高出水面约莫有一两米,小船划入荷叶中穿行,如同进入了奇特的森林之中。
荷海中还有零星几朵晚开的荷花,在绽放最后的美丽。巨大的荷叶旁有许多开始变作黄色的莲蓬。伯言道:“我给你摘几朵莲蓬回去玩。”
小船慢慢的进入了荷塘深处,荷叶高举在头顶,就像一把一把撑开的大伞,将外面的视线渐渐阻隔。
安宁专心的寻找着荷叶深处的莲蓬:“那里!”她伸手指着前方,“那处有莲蓬。”
他没有顺着她指的方向划过去,反而收起了手里的船桨,放松地在船上仰躺了下去。荷叶投下的阴影正好将他笼罩,阻隔了刺目的太阳。
她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不划了?”
“划累了。”他说着话,顺手摘了一张圆圆的荷叶盖在自己脸上,“休息片刻。这里也没有旁人,正好可以和你说会儿话。”
荷叶阻挡了湖风,安宁这才发现偌大的荷丛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周围安静得出奇。
小船轻轻地摇动着,他就在面前,虽然他躺着一动不动,安宁却莫名地觉得有点紧张,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腿,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
他问她:“你再过两个月,就满十五了吧?”
她嗯了一声。他语带笑意:“该嫁人了。”
她有点生气:“我上面大姐姐还没说亲呢,哪儿会那么快到我。”
他反驳:“你大姐姐同你又不是一家,她说不说亲和你有什么干系?”
他说的有理,她无从反驳,摘了一旁的一朵残荷在手上,不高兴地揪着上面的花瓣。
他不再说话,任由湖水轻轻推动着小木船恣意漂浮。
他突然开口问她:“你这么板正的坐了半天,不累么?”
她明明已经有些酸痛,却强撑着否认:“不累。”
他放松地伸长了腿,小木船不大,他个子又高,长腿一伸便搁到了她身旁。他拍了拍身侧:“这里又没有旁人,你何必这般端着?我在开阳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舞着马鞭将少布打得落荒而逃,那时便觉得你不同于寻常女子,今日怎么这般拘谨?”
“谁拘谨了?”她闻言扔掉残荷躺了下去,已经坐得发酸的腰平躺在木板上,她舒服地松了口气,透过头顶荷叶的间隙看着碧蓝的天空。
他摘下盖住脸的荷叶随手扔进湖里,突然起身并排躺到她身旁,让她一惊。她要坐起身他伸手按住了她:“别动。”
她赶紧推拒他的胳膊挣扎着要坐起:“我不躺了。”
他两人一纠缠,引得木船一阵猛烈的晃动,他索性将她一把抱进怀里,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你要再乱动,一会儿船翻了,我还要下水去捞你。”
安宁的心砰砰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她从未与男子这般亲近,伯言的怀抱很陌生,可带着一种好闻的味道。他身体的热力从衣服里透出来,隐隐传达着他的力量和生机,莫名地让她心慌。
木船晃动得极为厉害,让她不敢再妄动,她从小生活在草原上,骑马她十分擅长,但是并不会水。
她握着双拳抵在他胸口浑身僵硬一动不动。他低头看她,轻声问:“你讨厌我?”
她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又问她:“那你讨厌我这般对你?”
她的脸通红,那好看的殷红一直蔓延到耳后,和脖子连成了一片。原本晶莹的皮肤如今透着莹润的粉色,他看着她低垂着的眼睛,她长长的睫毛紧张地颤动着,她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抬手捧住她的脸,他的掌心灼热,烫着她的皮肤,让她缩了一下。可是他的手掌有力的制止了她,不允许她退缩。他修长的手指绕过她的耳后,两根搭在她的颈动脉处,两根护在她脑后,像是某种无法挣脱的禁锢将她锁在了他掌心。
他感受着她血管有力地跳动,掌下细腻的皮肤和其间流动的生命力催生了他某种破坏和摧毁的**。他抑制住自己,顶着她的额头,他声音沙哑地轻声喊她的名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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