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声恭贺太后寿诞后落座,王大伴道:“启禀太后,各处恭贺的寿礼都送到了,眼下正等着娘娘过目呢。”
太后笑看向明帝:“劳大家伙儿费心了。”
明帝道:“这都是大家对母后的一片孝心。”
太后点了点头,对王大伴道:“那就抬上来过过眼,让哀家高兴高兴。”
送进宫的珍宝不知凡几,若真要全抬上来,只怕流水一样的看上一天一夜也看不完。能被送进大殿让太后和圣上过目的只有最为珍贵的几样,其中就有定国公从南海送来的血玉珊瑚。
另一样则是一头猛虎的标本。那猛虎身长约一丈,虎尾高高竖起呈猛虎下山之状,威风凛凛气势逼人,尤其琉璃的眼珠做出了神采。匠人极具功力,将其做得栩栩如生。
猛虎被八个侍卫一抬进来,众人就发出了惊呼声。王太后也颇为惊讶:“历来只见着整张的虎皮熊皮,这般活生生的模样,还是头一次看见。”
“启禀太后。”王大伴道,“这是世子府的摩诃世子所献。”
话音落,摩诃离席出列上了大殿,行礼扬声道:“臣摩诃,恭祝太后万寿无疆!”
“好,好。”太后笑着点头,“你有心了。”
王昭仪道:“这礼物奇巧,就是这猛虎威势太盛,臣妾瞅着心惊,不敢多看。”
“威势盛才好。”长兴侯夫人笑着开口,“山君镇一切邪祟,可保外邪不侵。”
“外部归附大宁十几年,风土人情还是同我们大为不同。”王昭仪看向安宁微笑,“说起来,这儿最了解外部的,除了世子本人,便是宁嫔了。想来宁嫔应见过不少这般奇巧之物。”
安宁并不欲与王氏搭话,微微欠身道:“臣妾虽然长居开阳对外部的风俗略有了解,但这些东西知道的却不多,让昭仪见笑了。”
姚昭仪似在替安宁说话:“也是,女儿家,关注的都是珠宝首饰多一些,谁会去在意这些东西?”
“便是珠宝首饰,宁嫔娘娘喜欢的,也与大宁通常之物大为不同呢。”姚昭仪身后姚六开了口,“娘娘进宫前,臣女曾在金玉楼与娘娘有一面之缘。说来有意思,我们看得都是珠玉宝石,娘娘却用兽牙做主料,辅以各色宝石做了一个手串。我当时觉着特别,还特地看了看,娘娘别具匠心,在那手串上还串了一个木雕的莲蓬。”
她话音一顿,视线落在摩诃的手腕上不动,“说起来……娘娘做的那个手串,和世子腕间这串,看着可真像。”
话音一落,满堂皆静。安宁的面色不由自主地变得苍白。
她和姐姐曾在金玉楼同姚五姚六以及她们的姨娘起过龃龉。她正是那时候在那处定做了兽牙手串事后送给了摩诃。这件小事已经过去了许久,她早已抛诸脑后,却不想今日在太后的寿宴上,被姚六这般翻了出来。
摩诃眉目微凝,举起手展示腕间的兽牙手串:“这个?这在外部是常见的小首饰,相似也不足为奇。”
大殿上众人神色各异,有人幸灾乐祸地看着安宁,有人担忧地注视着她,更有人目光不停在她和明帝之间梭巡。明帝端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并未发话,就在大家以为此事是个小插曲就此揭过时,王太后开了口:“喔?说得哀家也好奇,不如呈上来给哀家看看?”
王大伴走到摩诃身边,摩诃只得褪下了腕间的手串交给他。王大伴转身将手串呈给了太后,太后拿起来仔细端详了片刻:“虽然主料是兽牙,但这做工属实不错,别具匠心。”说完她将手串放在了面前的托盘里,并未让人拿下去还给摩诃。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串上那个木雕莲蓬正正好好朝向明帝的方向。
“宁嫔娘娘。”姚六并未打算就此放过此事,笑看着安宁,“那日在北市海舶司门口,娘娘追的那人便是世子吧?”
此话一出,殿内的人再按捺不住,顿时议论纷纷。明帝面无表情地看向姚六,接触到明帝的视线,姚昭仪和姚六心中一凛,姚昭仪赶紧低头告罪:“请太后圣上恕罪,臣妾妹妹年幼不知分寸,多言了,臣妾一定多加管教。”
“哈哈哈。”温国公老夫人笑了几声接过了话,“谁不爱八卦?老妇人我年轻的时候,也一样。何况这事儿同宁嫔娘娘还有摩诃世子有关。听得大家实在好奇,宁嫔娘娘同世子还是旧识?看这意思,似乎还颇有交情?”
若说姚六说的话还意有所指,温国公老夫人的话已经是**裸地在打明帝和安宁的脸面。她仗着自己年迈又是一品诰命,说起话来丝毫不留余地,“宁嫔娘娘,您要不要辩解几句?”
安宁经历了最初的慌乱,此时已经镇定了下来。她微微偏头故作不解看向温国公老夫人:“辩解?本宫又未做错什么事,为何要辩解?”
温国公老夫人一滞,原想着趁着寿宴用言语打压她几句,只要她乱了阵脚或情绪激动,这事儿是或不是都不再重要,必然将这流言钉死。然而安宁慌乱了几息,如今却气定神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老夫人这话,本宫却是听不懂了。”
温国公老夫人自然不敢和安宁明面上起冲突,只得讪笑两声不再言语。
“太后。”安宁委屈地看向王太后,“臣妾出自凌云州,臣妾父亲同外部多有交集。世子……”她特地顿了顿,视线扫过摩诃,语焉不详地略过了这一段,“……前些日子往宫里送了不少礼物,还进献了傀儡戏,实在是有心。臣妾还曾将世子送来的礼物进献给太后,温国公老夫人这般言语,实在是冤枉臣妾了!”
她虽语焉不详,在座诸人谁不知道摩诃是被困在了京城?想来是想借着安宁来自凌云的几分情分,兼之在明帝面前的宠爱帮他返回王庭。这理由合情合理,姚六挑起来的暗箭不攻自破。
“哀家记得。”王太后慈爱地看着安宁,“你别委屈。人老了难免嘴碎,我看温国公老夫人也是无心之失。”她笑看向温国公老夫人,“是不是?”
“是是。”温国公老夫人忙不迭地应下,“还望宁嫔娘娘恕罪。”
摩诃深深地看了安宁一眼,返身回座,这段小风波就算了结。他之后又呈上了几样礼物,权贵使臣命妇们轮番祝寿后,寿宴终于正式开始。
安宁吃了两盏酒,困意又再度袭来,她强打了一会儿精神,实在撑不住便离了席。临走时悄悄嘱咐姐姐若太后问起,就说她尚未病愈,体虚不胜酒力,回去歇息去了。
她刚走出建极殿一上软舆就睡了过去,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宫。等她再度醒来时已是三个时辰后。天色已擦黑,她换了寝衣躺在大床上,床榻边朱弘辉背对着她坐着,屋里没有点灯,他透过窗户看着院子里盛开的西府海棠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屋子里除了他二人再无旁人。
夕阳最后的光洒在海棠树上,将粉白的花朵镀上了一层淡金。安宁轻轻开口:“四叔?”
他转过身看她,向她俯下身抚摸她的额头:“醒了?”
安宁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你怎么在这里?”
“你一出建极殿就昏睡了过去。白薇怎么喊你也喊不醒,她被吓住,只得偷偷报与我知晓,请了曹院判来为你诊脉。”他叹了口气,手掌轻轻按在她的额头处,“曹院判说你身体太虚,又吃了些酒,被酒力激发方才如此。我放心不下,寿宴散后就过来看看你,不成想你一直睡到现在。”
她正想再开口,视线落到他另一只手上,见他手里握着的,正是她送给摩诃的那个手串,她的面色不由得一白。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将手串放到她手中,淡淡地开口:“金玉楼的手艺全大宁独一份。无论是老师傅还是下面的小伙计,每个人做首饰都会在上面留下自己隐秘的印记。只要拿去一查一问,便知出自谁手。你此前同摩诃有交情,互赠礼物便也罢了。如今你入了宫,这些东西还是不要再留在他手中为好,免得平白给他人留下把柄。”
安宁轻轻握住手串,摩挲着上面的兽牙。心里一时挣扎万分。朱弘辉静静地看着她,似在等她开口。
“四叔。”安宁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不再让这把利刃悬在头顶,与其被别人拿来利用挑拨,不如主动和他坦诚消除隔阂和误会。只是她心中实在惴惴,“四叔,我……”
他没有说话,仍是安静的地看着她。
安宁捏紧了手串,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初入京城时,曾对……曾对伯言有情。”
她说的是伯言不是摩诃。
最难的一句说出了口,后面的话反而变得顺畅,“只是后来我慢慢看清,他从始至终都是怀着目的接近我。许是看中我的身世觉得我对他有帮助。”她轻轻叹了口气,“此后我便同他断绝了来往。再往后就进了宫。”
她的话音更低,“我不敢告诉你,我……”
他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她靠在他肩头,这个拥抱抚平了她的紧张不安。这是她的四叔,那个一直事事为她着想、包容她疼爱她的四叔。她觉得羞愧,她为何要怀疑他呢?她一早便该将伯言的事情坦诚告知才对。
他低声开口:“我知道。”
她离开他的怀抱,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他是王庭世子,在京里的动向会被暗地里专门派遣监视他的人关注报告给我。”他道,“早先暗卫便有禀报,他想尽办法在接近你。在开阳时他就用了些手段同你搭上关系。你在市集遇袭时那些贼人并非少布的人,是摩诃的人。”
“他?!”安宁语塞。所以从一开始,他对她便全然都是利用罢了。从始至终都没有过半分真心,是她傻乎乎地掉进了他织好的蛛网里。
她的神情瞬间变得黯然,眼里失了神采。她勉强笑了笑,轻轻道,“我真笨。”
朱弘辉叹了口气。若非如此,他为何会强迫她进宫?若是再晚些时日,她真对摩诃情根深种,以她的性子和家里起了抗争,皆时摩诃去提亲,便是顾家百般不愿,也不能不将安宁嫁给他了。
他道:“岳父对你万般宠爱人人皆知。娶了你,得中军助益,他回王庭,自可与少布争一争那草原王的位置。他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回王庭,是要扫除掉一切阻碍,回去承继王位。”
“四叔。”她胆怯地看着他,“那……你既然都知晓,你,你可生我的气?”
他揉了揉她的头顶:“他存心骗你,你如何是他的对手?能主动同他断了联系,你已经做得很好。再没有什么可苛责你的。”
她垂眸,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他伸手替她拭去眼泪:“过去的事情不提了,只望你日后心里只有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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