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不放心,她如今毕竟是双身子的人。”明帝看向王大伴,“带朕去看看?”
王大伴低着头没动。太后唇角微微勾起:“辉儿这是不放心淑妃在哀家这?”
王太后直视着明帝,笑容祥和,可眼底深处有针一样的寒意。
明帝轻轻叹了一口气:“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原本以为慧贵妃……”他顿了顿,期翼地看着太后,“太医怎么说?请了人复诊没有?”
“诊出淑妃有孕的是太医院的周之。”太后道,“她来了之后,哀家让张太医来复诊过,确实已有两月的身孕。”
明帝脸上露出了喜色:“当真?”
“哀家让敬事房的人拿了存档来查过。”太后笑盈盈地道,“侍寝的日子也对,你不必忧心。”
明帝用力握拳拍掌,在殿里走来走去,对黄大伴道:“你去,把内库里上好的山参、灵芝……有什么好的,都统统点了送去启祥宫!”
“哎!”黄大伴满脸笑意地应下,“恭喜圣上,贺喜圣上!”
“等等。”太后叫住了黄大伴,看向明帝,“张太医替淑妃诊脉的时候,发现她胎象不稳。”太后轻叹一声,“我问过这孩子,她同宁妃交好,宁妃骤然伤逝,那时她尚且不知自己有了身孕,过于伤怀所以伤了胎气。太医嘱咐需要好好调养安胎。”
太后顿了顿,“哀家想着,不若就让她在哀家这住上一段时日。一来有哀家看顾着她,二来也有个人陪哀家说说话,岂不是两全其美?”
王太后说完直直地看着明帝,面上不显,实则仔细观察着他的态度。
“有母后亲自看顾,那是淑妃的福气。”明帝十分欣喜,“既如此,儿臣也放心许多。”
太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站起身:“时辰不早了,哀家也乏了。你也早些回宫歇息吧。”
明帝躬身道:“儿臣告退。”
毓德宫里,顾珂柔坐在桌边等待着。她眉头紧锁,看着面前的烛火,想着前朝后宫发生的种种。
“娘娘。”陈公公在门口轻声道,“圣上来了。”
话音未落,宫女们打起了竹帘,朱弘辉迈步而入,径直走到临窗的大炕边落座。他不复在慈宁宫时的喜色,同样眉头紧锁。
顾珂柔起身迎驾,看了眼他身后:“圣上,周姐姐她?”
朱弘辉道:“她胎象不稳,母后要将她留在慈宁宫养胎。”
顾珂柔走到朱弘辉身旁落座,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刚揭破了慧贵妃假孕,偏生这时候淑妃有了身孕。太后借口淑妃需要养胎将她强留在慈宁宫,这一留,只怕要留到淑妃生产。
两人都隐隐察觉到了其后更大的阴谋。顾珂柔看了眼明帝,她甚至不敢深想,只要多想几分,都觉得心惊胆颤。
“圣上。”顾珂柔道,“咱们要想法子把周姐姐接出来。”
明帝默然不语。原本以为揭破了慧贵妃假孕就暂且破了眼前的危局。如今看来,即使没有淑妃假孕的事情,太后和王氏也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他就像被网络在其上的飞虫,看不见背后的阴影正在悄无声息地接近准备将他一击致命,还在网上徒劳地挣扎,以为自己能够挣脱生还。
淑妃怀孕,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要破局,只能划破这张网,将织网的蜘蛛置于死地,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的没有后顾之忧。
六月三十日,进入了乞巧节。这是女儿家们一年一度的盛会,持续七天八夜。宫里的宫女们虽然不能如民间未出阁的姑娘们一般去迎喜娘娘,却也纷纷私底下用自己的方式来进行庆祝。
宫女们准备好了精巧的木头匣子,把抓来的喜蛛养在里面,只等七月初七那夜来看是否结好了网,若结了网便是姻缘将至。若没有结网,宫女们也会将喜蛛放生,来年再求姻缘。
朱弘辉带着顾珂柔出了宫。两人前脚刚走,后脚便有宫人将消息传到了慈宁宫。王太后正在院子里欣赏铜缸里半开的睡莲:“哦?他们要去哪里?”
来人不敢抬头:“圣上带着顾昭仪去了西凉河看迎巧盛会。”
王太后笑了笑。
到底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先前慧贵妃的事情让她起了疑虑,可如今她将淑妃扣在慈宁宫,这一个多月来,明帝只有听闻有孕那日来过一次,此后又使人来问过一次,虽然源源不断地送了不少养胎的好东西过来,却没有再多问。
张太医这段时间也轮值为明帝请过平安脉,从脉象上看,他体内的毒没有丝毫缓解的迹象。
王太后返身往回走。
头顶的银月从圆月又化作了月牙。宫里的日子便是这般,日复一日,循环往复,似乎永无止境。
她走到淑妃休息的偏殿,见到她宫人们纷纷跪了一地。王大伴挥了挥手,宫人们便低着头鱼贯退了出去。
内殿的大床上,淑妃闭目安睡着。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寝衣披散着头发,看上去神色安详。只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消瘦了许多也苍白了许多,原本红晕的面颊泛着一种不健康的白,白里又透着一种异样的血红。
张太医跪在榻边,正在替淑妃诊脉。王太后开了口:“如何?”
张太医收回手回道:“母体康健,胎儿安稳。”
王太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沉睡不醒的淑妃,眼神中没有丝毫感情和怜悯:“她这般,能健康撑到生产?”
“回太后。”张太医恭敬回答,“只要调养得当,并无甚不妥。”
王太后神情冰冷地注视着淑妃。兄长秘密带了消息,院子里准备好的妇人中已有一半怀有身孕,诊出来有七、八个男胎。即使有所出入,也定能保证淑妃这一胎“生产”的必定是个皇子。
淑妃这一胎虽说比小院那边晚了一个多月,不过不打紧,用药催着提前生产便是了。至于她腹中的胎儿,在发动之前,总还是要保个平安来应对外界。
京城不设宵禁,历来都是不夜城。乞巧节时西凉河边更是游人如织,女子们皆盛装出行,或观看沿河的美景,或放花灯祈福。
朱弘辉带着顾珂柔到了码头,这边早有大船候着。那足有三层楼高的大船极尽奢华,远远看过去灯火通明,其上更有无数身着彩衣的美人儿在甲板上跳舞,有丝竹之声传来,引得许多行人在岸边驻足观看。
管事的迎道朱弘辉,躬着身在前面领路:“四爷这边请!”
众人乘着引渡船上了大船,船上路王府的世子朱宵早在船上候着,见着朱弘辉上前一步便要行大礼,朱弘辉快走上前拦住了他:“二哥,今日是私游,你我兄弟相称,不必如此多礼。”
顾珂柔站在那处未动,等朱宵站定她方才上前行礼:“妾身顾氏,见过世子。”
“你是……”朱宵着意多看了顾珂柔一眼,恍然大悟,“你是小承远家的姐姐,咱们在隋明寺后山有过一面之缘。”
顾珂柔点头应道:“世子好记忆,正是妾身。当日同表弟出游,曾偶遇世子。”
朱宵看了看朱弘辉,明白顾珂柔是进了宫。朱弘辉能带她同游,可见她极为受宠。当下便令人来好生招待她安顿,自己则领了朱弘辉上楼去吃酒。
顾珂柔自进宫以来,这还是头一遭出宫。她站在甲板上看着宽阔的河面,看着滔滔的流水和繁华的京城夜景,只觉得一直以来繁杂的心绪都平静了几分。
“夫人。”黄大伴下了楼,上前躬身道,“爷说好容易出来一趟,问您可想回去看看?马车都是现成的,您要是愿意,即刻便可启程。”
顾珂柔又惊又喜:“当真?”
黄大伴笑道:“自然当真。”
太师府得了消息,虽然知道是私服出游,仍是打开了正门,苏婉仪亲自在门口候着。顾珂柔一下车就看见了母亲,不由得眼眶一红快步上前便矮身行礼:“母亲!”
苏婉仪扶住了她的胳膊仔细地打量着女儿,同样红了眼眶:“进去再说,进去再说。”
母女两依偎着进了府,先去了正院见一家之主顾仲堂。顾珂柔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孙女顾珂柔,见过祖父,祖父万安。”
顾珂柔捋着胡须,他慈爱地端详着孙女,见她嫁为人妇后越发端庄稳重,不由得十分满意:“好,好!”
顾仲堂看了一眼苏婉仪,后者会意,领了众人退下,亲自闭了门守在门口。顾仲堂这才开口问:“你在宫里一切可好?”
“圣上待我极好。”顾珂柔随即落下泪来,跪地叩首道,“我有违家里嘱托,没有照顾好妹妹,请祖父责罚!”
顾仲堂想起安宁对他的托付,叹息一声:“宁儿虽然福薄,幸好还有你可以伴在圣上左右,也算聊解几分伤痛。”
顾珂柔摇了摇头:“祖父有所不知,圣上待宁儿于旁人极为不同。唯有宁儿是真正入了圣心。孙女儿惭愧,不过是因为有个姐妹的情分,才得了圣上几分垂怜,并不能代替宁儿一分。”
顾仲堂沉吟不语。他想着先在顾珂柔这里探探话,圣上私服出游既然能带着顾珂柔并且还许她回府探亲可见宠爱,没成想却听到了这样一个答案。
“祖父,如今我在宫里如履薄冰,只怕一步踏错就万劫不复。”顾珂柔细细将宫里发生的事情一一同顾仲堂道来。明帝如何宠爱安宁、宫里几次争斗、安宁突然暴毙、慧贵妃假孕、明帝中毒到如今淑妃有了身孕后被太后软禁在后宫。末了顾珂柔道,“太后若是想让皇子代替圣上,周姐姐有孕,大可等到她生产之后再有所动作。可如今周姐姐进了慈宁宫就再不见人……”
她惊恐地看着祖父,“祖父,我害怕。她这是笃定了周姐姐这一胎必定是皇子!可姐姐才怀孕不到两月,如何能确定胎儿是男是女?那这一胎是男也好,是女也罢,都必定是个皇子!祖父……”
顾仲堂神色严肃地听着顾珂柔的话,他想起了安宁写的那句话:如今圣上和顾家都在即将倾覆的大船上。
顾仲堂心里有了决断。
慈宁宫里,王太后听着下面的人回话,眼角微微挑了挑:“圣上同路王家的世子花船游河去了?”
来人恭敬道:“是。”
路亲王一辈子玩世不恭,朱宵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最是花天酒地喜好美色的一个人。路亲王府的人从来不涉政事,因着路亲王是先帝唯一的嫡亲兄弟,又深受前李太后和先帝的宠爱,过了一辈子骄奢淫逸的生活。
朱宵子承父业,传闻他在封地有一处大宅,里面养着三百多各式从全国搜罗来的绝色美人。因为路亲王是朱弘辉唯一的叔父,朱弘辉同亲王府的人一向亲近。
王太后眯眼看着那人:“可有旁人?”
“小的一直带人紧跟着,圣上一直在船上同世子爷喝花酒,喝到快天明酩酊大醉,在甲板上闹了一通还差点掉下船去。好容易才被安抚下来,如今还醉在船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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