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剑臣正挑拣着要带走的衣物,一屋子人突然都矮了下去。不用看他也知道,是他的郡主妻子到了。在这个府里,她就是最尊贵的存在,便是父母都对她敬若神明。
越是如此,他越觉得压抑难以呼吸。
萧嫣然挥了挥手,一屋子人除了她的贴身丫鬟垂手侍立在一旁,顷刻间都走了个干干净净。蒋嬷嬷反锁了房门,门神一样的矗立在门外,沈剑臣院子里的大小丫鬟们哪儿还敢在旁出没,一时间院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你我成亲数月,除了新婚之夜,你未曾在我院子里驻留。”萧嫣然伸手,指尖划过他摊平在榻上的衣物,“都说夫妻应相敬如宾,你我却是相敬如冰。”
她回头朝他嫣然一笑。这是入府以来,她第一次放下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平和的站在他面前:“二爷,你我既然已是结发夫妻,我又是皇族嫡系,这辈子除了死,怕是再也无法分开了。你是男子,尚且可在外见识大好河山,我嫁了人,哪怕是天潢贵女,也只能锁在这深宅后院之中。若是你我不睦,我这后半生,和油煎火炙又有什么区别?”
她回头,贴身丫鬟呈上了酒。她提起酒壶将酒倒进青玉杯里:“今日这酒,一是为二爷践行,再者,你我日后即使做不到情深不悔,至少也让这日子和睦些。你我终究是结发夫妻,此生还得相携同行。请。”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将另一杯递与了他。她纡尊降贵至此,他是不会拒绝的。她含笑看着他将另一杯酒一饮而尽,款款上前握住了他的手:“二爷……”
酒有问题。
几乎是她靠近他的同时,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挣脱她的手踉跄后退,倒坐在榻上,想要运功逼出喝下去的酒,体内热火却更盛。
宫里的禁药,天机殿的司药司祭提炼出来呈给娘娘用的秘物,又岂是寻常的东西?
她如同一座冰雕一般站在那里,看着他肤色血红,眼神渐渐迷离,喘息着抓开了自己的衣襟。
她的身后贴身丫头垂着头上前,机械的脱掉自己身上的衣物,被神志不清的沈剑臣粗暴的抓了过去。
萧嫣然冷眼看着这一切,事毕后蒋嬷嬷幽灵一样进了屋子,一颗黑色的药丸塞进了丫头的嘴里,待得她七窍流血没了气息之后,便一席破草席裹了,拖出了书房。
至此她才褪去了衣物弄乱了钗环,缓缓躺在了已经人事不省的沈剑臣身旁。她的手轻轻的抚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曾以为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后,自己再也不能做母亲。没想到上天垂怜,让她有了孩子。那一次她肚子里的是孽种是恶魔。这一次,却是她自己的孩儿。
沈侯府后院的角巷里,收拾妥当的吕书如同往日一般施施然出了门,精神抖擞踌躇满志的过了侯府的角门,往小郡主的院子而去。这两月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想到那大辽最尊贵的美人儿对自己青眼有加,和他被翻红浪,他的心里就一片火热。
侯爷又算什么东西?还不是因为娶了小郡主?说不定小郡主会向娘娘那里求得懿旨,那么下一个公爷侯爷,还不一定是谁呢?
他做着这样的美梦,绕过了花园的长廊。丝毫没防备从暗处窜出来的几个黑衣人。他们手脚利落的割断了他的脖子,在血液喷涌出来之前就用厚厚的棉被将他上半身捂了个严实。将他尚在颤抖的身体抬起来扔到了一旁的破板车上,和草席裹了的丫鬟尸身一起,悄没声的运出了侯府。
鸡鸣三声,青暮色的天空渐渐的亮了。早在一个时辰之前,僧人们就已经开始做早课,天亮之后,大殿里的灯火渐次熄灭。僧人们鱼贯而出,沉默的排着长队去用早膳。
佛境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皆是如此,单调的生活规律的重复。
石塔上的飞虫振了振翅,脑海中的声音响起:“老夫问遍了佛境里的大妖灵兽,还真从几个老家伙那里,打听到了羌尧的消息。”
飞虫在石塔的指引下飞了起来,飞过了广场,飞过了长廊和大殿进入了郁郁葱葱的后山。山里的参天大树下,矗立着一座一座铜铃飞檐石塔。这些石塔的年代十分久远,表面留下了时间风化的痕迹,布满了藤蔓和青苔。越往山里深处,石塔的分布越稀疏,高度也越高,到了后来那石塔已有数层楼高。
飞虫落到了石塔的基座上,感觉到了冥冥中的注视。
下一刻飞虫的身体蓬的一声炸成了一小团血花。
极为遥远的他方一处隐秘的山洞深处,苏优图身体一震,面色苍白的喷出了一小口鲜血。他捂着心脏,感受到身体和灵魂撕裂的疼痛。这是第一次,在进行摄魂的时候,遭受到了形魂俱灭的打击。脑海里那洪钟一样的声音还在回响:“若你还有能力再进入此处,老夫就告诉你羌尧的下落。”
他身旁的角落里,蜷缩着一小团黑色的影子。那看上去似乎是个人形,却只剩下了一小半的身体,另一半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掉了。这正是骆河的阴魂。他从僧人的手里逃脱,却没能全身而退。
苏优图浑身剧烈的颤抖着,剧烈的疼痛让他汗出如浆。他的视线落到了一旁骆河的阴魂身上,向着他伸出了手。骆河的阴魂惊惧的想要逃脱,苏优图身后的影子却突然一跃而起,猛然间化作天罗地网布满了整个山洞,瞬间将骆河的阴魂包裹。苏优图的影子团成了一团,初时里面骆河的阴魂还在挣扎,片刻后变得安静,苏优图的影子也恢复了薄薄的一片,安静的落在了他身后。
苏优图身体的颤抖平复了许多。他的视线落到了另一旁宫九的阴魂身上。宫九的阴魂因为恐惧牢牢将自己缩成了一团。苏优图轻哼了一声,将他收回了符咒里封存。
吞掉了骆河,他的感觉好多了。他睁开了眼睛,看来还得再去一趟那个山谷。这一次可不能借一个飞虫的身体进去了。
阿难陀坐在一棵化石树上。这里距离火山口远了不少。他抬起脚,看看自己身上的伤,龇牙咧嘴的皱了皱眉头。他一身佛法,身体却无法抵抗这种自然的伤害。距离火山口近了些,哪怕悬浮在空中,高温也烧毁了他身上的衣物,让他的皮肤大面积受伤。
好在他身上的法器没有损毁。
阿难陀看着由远而近的那个男人,不由得笑道:“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檀越,贫僧无礼了。”
宇文墨看着阿难陀一身的伤。他的身体大面积都是高温灼伤留下的燎泡,好些地方皮肤恐怖的翻卷,他却并不以为意。这种恐怖的伤势让他原本就凶恶的外表更频添几分。
好在距离火山口远一些的地方虽然是荒漠,却也有不少的生命存在。有一种土黄色的小东西,名叫土鼠。土鼠喜欢在这种干燥的土地里打洞,这种小东西的外壳和龟裂的土地一模一样,若不仔细分辨会以为它就是这大地的一部分。但是它身上的油脂却是极好的治疗烧伤的天然药物。
阿难陀被涂了厚厚的一层油脂,看着宇文墨架起了篝火烤土鼠肉。他咧嘴笑了笑:“好在遇到了你,不仅替我疗伤,还让我混个口福。”
阿难陀向来不守佛家清规戒律。宇文墨撕下一只后腿递给他。他接过来也不客气,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点头赞叹:“美味!”
宇文墨微微一笑,他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天色渐黑,远处的火山口上方一片通红。仿佛它上方的天空都在燃烧。
阿难陀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前几日火山口还不是这个景象,兀离在里面待了两日之后,这火山的活动迹象越来越明显。现在的温度可比前两日高多了。原本山顶的岩石还是黑色,现在已经化作了红褐色。最靠近山口的地方,已经有熔岩时不时的流淌。
宇文墨开口:“大师为何在此?”
“实不相瞒。”阿难陀放下了手里的骨头,“贫僧在此地是在追一个麻烦。只是如今那麻烦躲到了火山口里,贫僧无计可施,只好在这里耗着等待。不过贫僧已经给佛境传了消息,相信没几日,就会有援手前来。檀越又是因何来此?”
“舍妹重病,唯有此地的一物可以救她,所以便追逐着到此。”
阿难陀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吉人自有天相。”
阿难陀吃了饭,也不顾满身的伤势,在化石树上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倒头便呼呼大睡。
宇文墨盘膝而坐,看着远处的火山口。此时天色已经完全的黯淡了下来,天空如墨玉,银河璀璨,星光下大地一片寂静。远处的火山口烧得通红,映得半个天空都是橘红色。
即使用山河盘,他也只有一击的把握可以留下兀离。
他转头看了眼在一旁睡得香甜呼声震天的阿难陀。和佛境为敌,实属不智。更何况他和佛境颇有渊源。
只能想个办法智取。
熔岩里除了兀离,并非没有别的活物。
一些火属性的火蜥蜴,火蛇,火鼠都生活在熔岩的浅表地带。只是这些生物连体内的血液都在燃烧,人类不能以之为食。它们靠熔岩为生,平日里也轻易不会踏出岩浆的范围。
熔岩深一些的地方,遍布岩鳗。越往下,岩鳗的数量越少,体积却越庞大。岩鳗这种生物的体型似乎没有限制,曾有火山喷发的时候有人见过活的岩鳗,虽然只是惊鸿一瞥,那抬起的巨大身体宛如燃烧的巨龙。
宇文墨抬手摘下了腰间挂着的一串玉珠。
这串墨玉的珠子,从夏满记事开始,似乎就一直挂在宇文墨的身上,从未离身。
宇文墨摘下了珠子中间的一颗摊平在手心,略微一用力,玉珠破碎,露出了里面纠缠的一团杂乱无章的金线。
夏满一直以为中间那颗珠子里面的金色是花纹,却不知另有玄机。
宇文墨伸手轻轻捻了捻金线,杂乱的线团在他手里舒展,变成了一个小手指长短的金色竖笛。这竖笛的花纹极为繁复精美,在竖笛的最上方,一颗樱桃仁大小的狰狞兽头,赫然睁开了眼,亮起了双眼里幽幽的绿火。
夜空里有一种看不见的场力,随着兽头的睁眼扩散。一瞬间方圆数百里飞鸟尽藏,虫兽无声。
宇文墨神色复杂的看着手中的竖笛,摘下了脖子上挂着的玉坠,将竖笛串了上去。
他的手轻轻拂过竖笛上的花纹。刚才还柔软的金线现在已经变得无比坚硬。
他的手轻轻挥过。一团半透明的暗影笼罩在了阿难陀的身上,让他睡得更加舒适深沉。阿难陀动了动,双手双脚完全垂落,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过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还会有使用这兽笛的一天。
宇文默将竖笛放在嘴边,人耳听不见的音波传了出去。
熔岩深处,一只盘旋在一起如同小山般大小,原本在沉睡的岩鳗睁开了橘色的眼睛。它的瞳孔深处,两丝极细的光芒亮起,和那竖笛上骷髅头眼睛里的绿火颜色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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