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斯提亚伯爵家唯一的女儿失踪了。
这消息传到阿尔伯恩王国的边境时,杰拉尔德正在昂比海峡边的某个码头上等待他的雇主。他百无聊赖地摸索着剑柄上的装饰,眯起眼睛望向远处。风传来汽笛的声音,离这个码头不算太远的地方,一架运货列车刚刚驶离偏远的车站,这里还能看到列车上方滚滚的白烟。过了一会,他的同伴来提醒他:“杰里,他们到了。”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运货的工人打开船舱,里面几乎什么也看不见。杰拉尔德在马车边举着防风灯,以便他的雇主点清卸下马车的货物。
“你们怎么花了这么久才到?”杰拉尔德的同伴在一旁开口,语气颇有些不耐烦,“我们在安布拉海那边可等了块一天了。”
“算了吧,本森。”杰拉尔德制止了他的同伴,转头温和地对雇主说:“不好意思,先生,我的朋友情绪有些激动。但是,您也知道,货运船的租金不便宜,我们冒着送命的风险护送您的商队,到头来也赚不到几个钱……”
“嘿,说得好像我们乐意浪费时间似的。”一个卸货的年轻人粗声粗气地喊道,“要不是那些贵族封锁了港口……”
“安静点,吉米!”雇主向他喊道,“出门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干好你自己的事!”
“那是我的小儿子。十几岁的孩子,控制不住脾气,见谅。”他对着身边的佣兵们说,“不过呢,先生们,你们也不必和我玩什么红白脸的把戏,等到了地方,我会加钱的。”
“您真是太通情达理了,先生。”杰拉尔德从善如流地说。
“不过,贵族封锁了港口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在找人。”雇主慢悠悠地说,“有个小姑娘在婚礼上撞碎了教堂的玻璃,跳进安布拉海里了。”
“哦?”杰拉尔德吹了声口哨,“新娘子在婚礼上当场跳海了?”
“可不是么!哎,要我说啊,何必那么寻死觅活呢?一个贵族嫁给另一个贵族,难道贵族还能过上什么坏日子不成。”
“谁知道那些贵族在想什么。”吉米向他们走过来,“货都装上船了,爸爸,您要再确认一下吗?”
“不用了。”雇主看了看天色,“我们得快点走了,不然今天可赶不到布莱德防线。”
没有人再继续说话,舱门重新盖上,货船安静地消失在昂比海峡的夜色里。
“呃,那些贵族真是没事找事,为了一个小女孩这么大费周章。”本森扶着甲板上的栏杆抱怨朝杰拉尔德道,“现在好了,看看这船晃的,这鬼地方全是暗流,咱们来回的时间都要翻倍——你还好吧?吉米……先生?”
“我……还好。”吉米已经吐得满脸菜色,此时对两位面不改色的佣兵产生了出于敬畏的短暂友谊。“听说那个新娘是某个老牌贵族的唯一继承人,我猜,她是知道了什么,被灭口了,呕——你知道的,贵族之间总会有什么秘闻。”
“哈哈,亏你还有心情聊这些八卦。”本森笑着拍了拍吉米的后背,“不过有精神也挺好的,撑住,小先生,我们还有很长时间才能靠岸呢。”
“我宁愿你安慰我马上就到岸边了。”吉米绝望地说,他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又一个浪打过来,在船只剧烈的晃动中,他只能再次把头伸到栏杆外面去了。
本森似乎是被新娘的话题触发了某种联想,开始哼起一首关于婚礼的歌。船只晃得几乎停不下来,他换了只手抓住栏杆,向他沉默的同伴搭话。
“杰里老弟,你是不是还没结婚来着?诶,你要不仔细看看海里,说不定真能捞出个新娘来。贵族可没我们干这事专业,你说是不是?”
但杰拉尔德没理会他的笑话,似乎有另一件事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走到本森身边,皱着眉头说:“你有没有听到船舱里有什么动静?”
“什么?”本森的表情严肃起来,他侧耳听了一阵,沉默着向他点点头。
“船舱?船舱里怎么了?”吉米歪过头看着他们,他试着像两个佣兵一样听出些什么来,但他听了半天,耳边只有海浪击打船舷的声音。等他把头从栏杆边挪回来,甲板上只剩下了本森——杰拉尔德手上防风灯的暖光已经消失在船舱门口。
杰拉尔德往船舱里走了几步,举起防风灯环顾四周,灯光只能照亮他面前的一小块地方,这里没有任何异常,只有一摞又一摞的货箱。他回头看了看,狭小的舱门还能投出夜空的星光越发显得周边的黑暗密不透风。他思考了一下,扯上防风灯的遮光罩,抵上舱门,在黑暗里开始等待。
船舱随着海流摇晃着,如同本森所说,这段航程并不平静,货船在暗流和礁石间穿梭,船舱很快迎来了一阵剧烈的晃动。
货箱挤压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声,杰拉尔德扶着船舱的墙壁,屏息倾听。在货箱发出的杂音中,混入了一声轻微的闷哼。
猎人锁定了他的猎物。
黑暗中,一阵脚步声骤然响起,在一声短暂的惊呼后,防风灯的灯光重新照亮了一小片空间,杰拉尔德有些惊讶地发现,被他反剪双手、用膝盖按在地上的,是一位穿着婚纱的新娘。
新娘似乎是愣了一会,很快挣扎起来,用一种强硬的语气喊道:“放开我!”
“恐怕不行,小姐……”杰拉尔德歪头想了一会,说:“也许是夫人?随便吧,以防您没有弄清楚情况,是您擅自闯入了我们的货船,根据法律,您现在完全归我处置了。”
“法律?”新娘笑了一声,“您是说阿尔伯恩王国的法律?难道我们不是在越过边境线吗?”
“看来您的脑子挺好用的。”杰拉尔德一动不动,“那么我提醒您一下,没有法律,我就算把您扔进海峡里也无所谓。”
“谢谢提醒。”新娘的半张脸贴着舱底的木板,斜着眼睛定定地看着杰拉尔德的脸,她的眼睛在灯光下剔透得像两只玻璃珠子,闪着火焰金色的光芒。“那么我们来谈谈生意吧?您的雇主给您多少钱?我出双倍。”
“现在我开始对您的提议了。”杰拉尔德松开她,退后了半步,“您打算怎么付钱?”
新娘坐起身来,在身旁的一堆湿透的布料里翻了一会——杰拉尔德观察了一阵子意识到那是一件湿漉漉的罩衣——拿出一对珍珠耳环。
“这个大概值200银镑。”她说,“如果不够,就再加上我的手镯。”
“您知道我可以直接把这些东西抢走的吧?”杰拉尔德抱着胳膊说。
新娘向一旁挪动了一步,用脚尖挑开了防风灯的玻璃灯罩:“那我就烧了这里,我们同归于尽,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说实话,我还没有真的结婚——您还算有张英俊的脸,我喜欢您的蓝眼睛,咱们就这么一起和这些货物在大火里消失,还挺浪漫的,您说呢?”
“很有胆量,小姐。”杰拉尔德放下胳膊,缓缓把一只手搭在剑柄上,“但很可惜,刚才您应该也意识到了,您不是我的对手——再说,我也可以直接把您交给在安布拉海上找人的那些贵族,对吧,逃跑的新娘?”
新娘,或者说逃跑的新娘垂下眼睛,盯着杰拉尔德的剑柄看了一会。她的头发还是湿的,浅褐色的发丝贴在她的额头和脸颊上,配上她那双眼尾下垂的眼睛,显得无辜又无措。
过了一会,她抬起眼睛来,金色的火光跳动在她的虹膜上:“你不会的。”她说,“我认识你,杰拉尔德.洛佩兹,你的通缉令前几年在迪亚斯派克教皇公国贴得到处都是,我猜他们应该也还记得你。”
杰拉尔德的手握紧了剑柄。在他真的把剑抽出来之前,面前的少女却极其突然地软下语气来:“而且——求求您了,先生,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她把手镯褪下来,连着耳环一起捧到杰拉尔德面前,“您可以拿着这些,我求您把我带到无人区,那里有我唯一能投靠的人。如果还不够,您可以拿走我的琥珀胸针,但是请留着它,我会尽快把它赎回来——它是母亲的遗物。”
两人沉默地对望着,谁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船舱里一时间只剩下货箱挤压和海浪翻滚的声音,直到船舱的门被突然打开,本森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杰里,下面怎么样了?”他喊道,“出了什么问题吗?要不要我帮忙?”
杰拉尔德终于做出了反应。
“没什么,一点小状况。”他朝舱门外喊道,“我这就上来。”
“你。”他重新看向少女,“你叫什么名字?”
“拉维妮娅.赫斯提亚。”她还举着那些珠宝,“直接叫我拉维妮娅吧。”
“拉维妮娅。”杰拉尔德点点头,他把手从剑柄上挪开,接过拉维妮娅手里的珠宝,转过身去。
“留着你的胸针吧。拿上那盏灯,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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