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说的,'一点小状况'?”
本森站在船舱的门边,一只手胡乱在自己多日没有修剪的胡须上抹了一把,语调虚浮地说:“不是,老弟,我之前说新娘什么的是开玩笑的……你从哪真的弄了个新娘来?”
“说来话长。”杰拉尔德伸手把拉维妮娅从船舱里拉出来,“但是不管怎么说,她付钱了,现在这位小姐也是我的雇主之一。”
“……行吧。”本森皱着眉头打量了拉维妮娅一会,最终只是耸耸肩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就行。”
杰拉尔德模糊地应了一声,转头看向拉维妮娅:“你得换件衣服,穿着这个可过不了布雷德防线的岗哨。”
等他带着拉维妮娅走远,一旁还扶着栏杆dq吉米这才压低声音问道:“她不会就是……”
“别问。”本森懒洋洋地说,“这也是为了你自己,小先生。像这种麻烦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当货船终于到达海峡对岸,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
工人们打开船舱,开始将货物再次搬上马车。吐得两腿发软的吉米只能坐在旁边,而他的父亲似乎是和佣兵们达成了某种共识,都对航行中突然出现的少女只字不提。
那件婚纱当然已经不存在于货船上,当车队离开海岸,缓缓接近布雷德山脉的时候,它大概早已消失在昂比海峡难以捉摸的海流之间。
拉维妮娅坐在车队的最后一架马车后面的隔板上,这里能清楚地看到逐渐远去的海峡。月亮已经逐渐移向东边,海峡的海水黑沉沉的,像某种油质一般,在表层反射出白色的粼光。
在离她更近一点的地方,杰拉尔德单独骑着马跟在车队最后。
“你看上去很紧张。”他说,“我们还没通过布雷德防线,如果你后悔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不。”拉维妮娅回答得很快,她的目光远远地落在海峡对岸,带着一种茫然的疲惫,“那里没什么好留恋的……再说,我也不想回去嫁给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她顿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况且,他们不过是为了我继承的家族遗产,说不定在婚礼第二天报纸就会报道我不幸去世,留下伤心欲绝但富有的丈夫什么的……”
“你就因为这个游了大概十公里到昂比海峡?”杰拉尔德语气夸张地说,“怎么做到的?”
“什么?没人能穿着裙子在海里游十公里——”拉维妮娅瞪着他,“你是故意的吧?”
“是啊。”杰拉尔德耸耸肩,“感觉好点了吗?打起精神来,布雷德防线要到了。”
拉维妮娅回过头去,越过马车的车篷看向前方。那里的山体里镶嵌着金属砌成的墙体,它们和山体本身连接着构成一片堡垒状的长条形掩体,拉维妮娅知道,这种掩体几乎分布在整个布雷德山脉,使得这条南北纵贯的山脉成为一道严丝合缝的防线。商队离得越来越近,这处防线就像一只俯视的巨兽,墙体上露出的炮口正黑洞洞地盯着他们。
远远地,他们听见车队前方传来吉米兴奋的惊呼。
“继承人小姐,你现在的表情大概和那个男孩也差不多。”杰拉尔德停在她身边,用一种揶揄的口气轻声说。
“你现在闭嘴我会感觉更好一点。”拉维妮娅咬牙切齿地露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个微笑,小声回敬道。
在他们说话的空当,车队已经开始继续前进。和看上去防卫森严的建筑完全不同,值夜的守卫只是懒懒地瞥了他们一眼,就打着哈欠拉下了铁闸门。
“就这样?”吉米困惑地嘟囔道。
“就这样。”本森拖长了声音说,“早年间是比较严格,不过自从十几年前的'猎魔热'之后,几乎就没什么限制了——说到底,这也不是针对人类的防卫工程。”
他们穿过这只铁与山石构成的巨兽的喉咙,日月在他们来处的地平线交汇,天空呈现出一种朦胧的乳白色。吉米的声音又在前方响起,拉维妮娅忍不住站起身来,攀住马车的顶篷,向前方看去。
在山脉形成的天然屏障之后,视野骤然开阔起来,山地和草甸正迅速过度为空旷的平原。放眼望去,这里几乎没有高大的植物和突出的地势,一切都在眼前一览无余,天地间似乎只有灰黄色地平线平滑的弧度。
拉维妮娅感到一阵微风拂过她的身侧。她回过头,身后的铁闸门已经完全关闭,她最后看了它一眼。
她知道她已不可回头。
车队在无人区行进了大半天后,所有人都沉默起来。越是向无人区深处走,土地越是荒凉,现在,他们几乎碰到了一小片沙漠。太阳已经升到了天空正中,拉车的马不耐烦地打着响鼻,本森从车队的最前方绕回来,示意杰拉尔德可以找地方歇一会。
杰拉尔德在附近转了一圈,领着车队到一处草木相对茂密的地方歇息。拉维妮娅从马车上跳下来,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犹豫着问:“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
“半天或者一天。”杰拉尔德说,“别催,行进的时间由我和本森控制,你只要管好自己跟着我们就好。”
这话说得有些让人不舒服,拉维妮娅很想反驳他,却又感到没什么力气开口。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转到一边去,试图清理掉进袖口和裤腿里的沙子。
大约几分钟之后,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皮质水壶。
“省着点喝。”杰拉尔德说,“我只有这一壶水。”
拉维妮娅似乎是愣了一下,杰拉尔德看见她的眼睛睁大了些,过了好一会,视线才从水壶上移到他的脸上。
“谢谢。”她最后说。
看来不是错觉,杰拉尔德看着她拧开水壶缓缓地想,那不仅是火光的颜色,她的眼睛确实是琥珀色的。
事实上,她的头发在干燥时颜色也更浅些,几乎是亚麻色的,这让他整个人在过于明亮的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仿佛几乎要融化在日光里。
杰拉尔德沉默了一会,还是补充道:“你说你要去石碑镇,我们下一站就要去那了……别太着急。”
“石碑镇是个不错的去处,不缺水,镇子中心还有酒馆和旅店,不会像这块地方这么难熬。”
“谢谢你这么说。”拉维妮娅真心实意地笑了一下,“虽然听起来不太可信,但是我在那里有半个酒馆的继承权。如果下次我们再碰见,也许我能请你喝酒。”
她重新盖上水壶,却发现杰拉尔德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怎么了?”
“不,没什么。”杰拉尔德抹了一把头发上的沙尘,与拉维妮娅不同,他的头发是黑色的,那些沙尘在上面非常明显。
他还想说些什么,本森的声音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响起来。
“杰里。”他喊道,“你得看看这个。”
杰拉尔德向拉维妮娅摆摆手,示意她拿着水壶,转头向本森走去。
“……你怎么看?”本森问。
“沙蜥。”杰拉尔德看着地上的痕迹说,“起码在准成年状态。”
“我也这么觉得。”本森说,拿出腰间的长筒左轮确认了一下弹药装填的情况,“我们得赶快离开这,要是成年沙蜥可就麻烦了。”
“我去通知车队。”
“怎么会在离防线这么近的地方?”本森忍不住骂了一句,“真是够倒霉的。”
“快走吧。”杰拉尔德叹了口气,“要是这里真的是它的领地,它不把我们全部碾碎埋进沙子里是不会罢休的。”
车队草草收拾完毕,摇摇晃晃地向灰黄色荒地的更深处驶去。
在黄昏降临的时候,他们终于在地平线上看到了些新的东西,一些岩石带开始在荒地上出现,更远的地方,似乎隐约能看见一些绿色。
“我们要到了。”本森宣布到,“坚持一下,到了中转的绿洲,就能安心休息一会了。”
变故就在此刻陡然发生。
杰拉尔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眯着眼睛在车队的斜后方来回逡巡。他的视线在某个特定方向上停住了,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怎么了?”拉维妮娅问道,跟着望过去,那里渐渐出现了一个灰色的小点,像是聚集起来的一小团沙尘,不停地滚动着。
她看着那一小团灰点,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杰拉尔德已经转过头来,表情前所未有的严峻,他拽紧手里的缰绳,短促地向车队大声命令到:“快跑!它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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