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孝子

毫无悬念的,赵清最终答应了舞清影的托付,尤其是在见到了那个孩子之后。怪不得舞清影不愿将孩子送往魔教,那个孩子,真的不适合由廖远山教养。

这是个太乖巧太懂事甚至不敢给别人添半点麻烦的孩子,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甚至所思所想,都像是有人拿着尺子一寸一寸地量出来的,再刻板的老夫子都找不到半分出格的地方,真不知道当年舞清影将之送到了哪里。

赵清能够理解舞清影对这个儿子感情的复杂。

爱子之心自然是有的,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舞清影也曾为他经受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之苦,也曾把对于廖远山的所有的美好回忆倾注在孩子身上;可她也悔恨自己当年年少轻狂,因一念之差留下了前男友的血脉,当她有了真正心爱的情郎,这对廖远山的念想就彻底成了累赘。

在这种复杂的感情下,舞清影舍不得将孩子丢弃,却也不愿将孩子留在眼前碍了情郎的眼,所以自孩子幼时就将之送了出去请托他人教养,甚少前去看望。

因为舞清影对这个孩子的关注实在太少,所以赵清等三人甚至都不知道这孩子的存在,毕竟,当年这孩子刚刚降生之际三人的事业也才是刚刚起步未成气候,根本无力再去探查他人。

孩子叫赵泽渊——没错,就是舞清影在把孩子领到赵清面前后才想起的名字,谁能想到,十三年了,舞清影甚至没有想起给这孩子起个学名。

迎着赵清谴责的目光,舞清影脸上微微一红,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泽渊,这是赵清,你要叫爹爹。”

赵清:……

毫不夸张地说,赵清有懵了一瞬。舞清影让她帮忙教养孩子可没说还要让她角色扮演,毕竟赵清又不是性别认知障碍,明明性别为女却要给人当爹算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几乎就是下一秒,赵泽渊的眼睛就亮了起来,那鲜活的、璀璨的、几乎凝聚了他人生全部希望的光芒让赵清静默了。赵清垂下眼眸,明明那么美好的光芒却让她的心情瞬间凝重了起来,这孩子,已经压抑到了极限了!

这一刻,再是亲疏有别,赵清也对舞清影生出几分不满来,赵泽渊又不是赵清这种心智健全的,身为将之带到这世上的母亲,舞清影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

如果放到赵清自己身上,虽然她遇到的大多都是更为不负责任的父母,但她从来不会去纠结父母有什么问题,而是只想着斩断因果;但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她对于未经孩子同意就将之带到世上还不负责任的父母是深恶痛绝的——

孩子欠父母一条命的因果和有些人不配为人父母并不冲突:

还渣父母的因果就像过生日收到一份自己完全不需要甚至甚为厌恶的礼物,只要还想在周边的小社会中继续生活下去,哪怕在心里抱怨,也要真诚道谢并花钱还礼,毕竟欠下因果和需不需要无关,再不想要也是客观存在的;

谢安需要还父母因果,因为她想要真正的超脱想要绝对的自由想要将规则内外完完全全地纳入掌控,所以她必须斩断一切因果,她也有能力和气魄不去计较伦理纲常;但是这世上只有一个谢安,对于普通人而言,他们的生命只有一次,他们身上牵连的因果会随着他们的死亡而烟消云散,那么这套因果论便不再适用了。

所以,即便舞清影比之现在的赵泽渊与赵清关系更为亲近,赵清也不会体谅她的痛苦,觉得她这么做就情有可原,毕竟,再多的苦衷也盖不去一句稚子无辜。何况,就是因为舞清影的不负责任,为了日后的养子的心理健康,赵清还得掩盖自己的性别给人当爹!

赵清和赵泽渊之间没有恩怨,甚至她答应了收养这孩子还对这孩子多了一份责任,自然不会将这孩子的希望打碎,她不知道这孩子这十三年里经历了何等的绝望,但她知道,这个孩子已经将人生的一切寄托在了从未谋面的“父亲”这个角色之上了!

“父亲”这个赵泽渊唯一能够寄托的角色能给廖远山吗?不说这人三观不正冷酷无情怎么能给孩子塑造出健全的人格,就说他那个不负责任的性子,怕不是会把孩子丢魔教的山头上任由其自生自灭了!

认命地轻叹一声,赵清唇角扬起了一个再温和亲切不过的弧度:“泽渊,爹爹来接你回家。”

.

自云雾山成了气候以来,赵清就没有出过门。她好像天生就没有太多**,好像日日坐在树下,手捧清茶与自己对弈,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天下局势就能让她满足一般。贴身伺候的属下曾不止一次地为此心生忧虑,赵清活得实在太不像个人了,不免让人担心她什么时候就要羽化飞仙了。

可是赵清才是做决定的人,没有人敢于擅自干涉——赵清最忌讳别人自以为是地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扰乱她的布局了。这一次赵清为赴故人约亲自下山,还收养了故人之子带回了山中,她的下属们简直都要喜极而泣了。

虽不是亲生的儿子却担了少主的名头,云雾山的下属们却没有半分的不满,毕竟这是赵清一手建立的势力,还没来得及经历时光的腐蚀,手下的忠诚度也还都是满格,有一个少主能叫主子活得像个有几分温度的人,他们自然再欣慰不过。

只是这位少主似乎太过于规矩了一些。

“少主,请随老仆来。”

引路的仆人行了礼,赵泽渊收回看向赵清背影的目光,微微颔首,很是有几分大家风范:“有劳。”

赵泽渊来的第二日,就表现出了和山上的氛围格格不入的一面。

天色蒙蒙,赵清刚刚梳洗完毕,就听见赵泽渊来了自己院里。本以为赵泽渊有什么事,可他只是恭敬地在廊下立候,这就让赵清心生困惑——来了又不叫门,这孩子一大早唱哪一出呢?

此时早已入秋,清晨又正是寒冷的时候,要不是赵清武功高强能听见赵泽渊过来的轻微动静,难道这孩子就打算在外面干冻着?

赵清自然是无意于为难人的,也并没有和孩子赌气的习惯,即刻便开了门,不管怎样,都先要将赵泽渊叫进来。

得知赵泽渊是来请安的时候,赵清颇有几分哭笑不得,该说幸而她一贯勤勉,没有赖床的习惯吗?

“你不必如此。”赵清拉起要大礼参拜的赵泽渊,温和道,“我也不是重视虚礼的人,有这份心意就好了。早晨天寒,下次要出门记得披件斗篷——我之前吩咐人替你裁的各式衣物你拿到了吧?”

“是。让父亲费心了,是泽渊的不是。请父亲责罚。”

赵清:……

这孩子是不是傻?

从谢安到赵清,她也算是经历丰富了,还从没见过有这样的……不行不能骂人,可这种完全被人一板一眼雕琢成书里的模样的,说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夸张了些,但大概也没有几个人能拿得出应对的经验来吧?

赵清一时无言。

十二岁的孩子身形不高,赵清坐在轮椅上正与他平视。虽然这孩子被雕琢太过以至于性子其实并不合她的意,但此时,看着这孩子稚嫩的小脸上一片认真和郑重,赵清到底没有说出什么会让这孩子心生惶恐的话来。

赵清终于认命地叹了口气,她转动轮椅从衣柜里取出件短斗篷来,给赵泽渊披上,又给他理了理衣领,才笑道:“你是我儿子,为你费心,应该的。”

……

和赵泽渊相处了几日,赵清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这孩子,简直不知道那十二年到底学了些什么封建糟粕!满脑子的父为子纲,让赵清简直产生了一种自己比王高贤还要残暴的错觉。

虽然她的人格真正成型是在王远之的那一世,但她又不是一个纯粹的古人,不说做谢安的时候养成的三观,就是后来她历经多世眼界何其的开阔,又怎么会对赵泽渊做什么不必要的限制呢?

赵泽渊那般诚惶诚恐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赵清怎么虐待他了呢!

赵清能够感觉得到赵泽渊对于自己的孺慕和敬重,虽然知道现阶段赵泽渊的这种孺慕和敬重的对象是“父亲”这一虚拟的身份,但她其实并不纠结这一点,毕竟这世间,哪来无缘无故无根无源而生的感情呢。父母子女老师学生,这种号称最为无私的感情难道一开始不是由身份开启的吗?

赵清把赵泽渊带回来不也是因为他是故人托付之子吗?

只是,这些都不能弥补赵清的心累——赵泽渊真的是太难养了!

昏定而晨省,这也便罢了,左右早晚招呼说话也不失为父子间增进感情的好方法;不谓之进不敢进,不为之退不敢退,不问不敢对,这也能算作乖巧听话,最多呆板了一点;居不主奥,坐不中席,行不中道,立不中门,夸一声这孩子有礼貌倒也可以……【1】

但不苟訾不苟笑,问更端而起而对,父子不同席……不觉得压抑吗?更过分的是,不管什么事,赵泽渊都能找到理由下跪请罚,那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赵清再多的话也能被瞬间堵得没了兴致。【2】

感情的维系是要小心呵护的,赵清又不是机器人,她也会烦躁也会心累有时也会有负面情绪涌上来,她知道这都不是赵泽渊的错,所以不跟孩子计较,但任谁也受不住一天三回地哄人啊!这只会消磨二人之间刚刚成形的感情!

突然发现在感情和理智没有冲突的情况下主角好像还挺暖的?

(【1】【2】处句子全部出自《礼记》)

(先声明作者不是专业的,以前看的书也都是不带翻译的,看书全凭个人爱好实际不求甚解,这里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解释一下大概意思,没有查权威书籍,只能保证大意不出错,一些细节未必准确,考试遇到千万别照着写)

【1】昏定而晨省:早晨起床后、晚上睡觉前去请安问候。

不谓之进不敢进,不为之退不敢退,不问不敢对:不开口叫他进去就不敢进去,不开口让他出去就不敢出去,不开口问他话就不敢答话。

居不主奥,坐不中席,行不中道,立不中门:不能占据应该留给长辈安置的上首,不能做到席位正中,不能走道路最中间,不能站在门的正中间。

【2】不苟訾不苟笑:不窃窃私语嬉笑打闹。

问更端而起而对:问正事的时候要站起来回答。

父子不同席:(这个就不用解释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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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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