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结

“我们刚刚说的,等底等高的四面体体积相等,还记得吧?那么这里,你看,这样一划分,是不是就能构造出‘甲-乙丙丁’和‘丁-甲乙戊’两个体积相等的四面体?这道题是不是就能转化成……”

清朗温雅的声音从书房中传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在书桌上投射出略微刺眼的光斑,白衣青年坐在桌前,耐心地为站在一旁的少年讲解着什么。

赵清拿着炭笔,在面前的宣纸上画下立体几何的图形,然后侧首看向赵泽渊稚嫩的面庞,看着他脸上的茫然懵懂,心下顿生一股挫败感。她顿了顿,温声道:“现在懂了么?”

赵泽渊咬了咬嘴唇,这道题本来是昨天赵清拿来做例题讲给他听的,赵清讲得很慢、很透彻,他听着也懂了,可是过了一会赵清让他自己做一遍他又想不起来了。前前后后,赵清光昨天一天已经给他讲了四遍,然后让他晚上回去再好好想想,可是今天早晨赵清问他的时候,他又说不上来了!

赵泽渊沮丧极了,他并非不努力,可赵清这几天教给他的术算知识却让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天下最蠢的大笨蛋了,什么几何截面,什么四面体六面体,他的脑子简直要被搅成一团浆糊了!他垂了头,不敢看赵清的眼睛:“孩儿明白了。”

赵清看了他一眼。

“真懂了?”

“是。”

赵清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她将笔放在桌上,声音依旧温和:“那你自己准备准备,一会讲给我听一遍。”言罢,不等赵泽渊答话,好似迫不及待一般转着轮椅出了屋子。

出了院子,赵清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她就不该一时心动教赵泽渊这玩意!

.

赵清是个全才。

不仅是学问上,有着对于规则的皮毛的理解,她学习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直指本质,即使是这一世才第一次接触的武功也是博闻强识,不管从广度还是深度上都达到了天底下最顶尖的水准。

但事实上,和剑术比起来,这其他的一切都不够看了。

对于剑,赵清似乎天生就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敏锐。她的剑法神鬼莫测,单单论剑的话,赵清敢说这天下没有人能够在她的手里撑过十招。

这听起来略有几分不可思议,毕竟主流观点里对于剑客的理解,至少也是心无杂念,一往无前。而赵清却素来满心谋算,怎么也不像个能够“诚于剑”的。

但其实武功一道上,本就不该有主流和权威的存在。

或许前半段能够按部就班地修行,但等过了前面一板一眼地打基础的阶段化后则多少有几分意识流,“求道者”一说并非全无道理,每个人走出的自己的那条路都不尽相同,那其中通常含纳了自己对于人生的理解,能够看出自己独特的思维方式。

赵清善于算计,那么她的剑法也是算计的剑法,就像弈棋,设下陷阱,观察对方的路数,直指对方的弱点,一举斩断长龙。

这是一种对于术算水平要求极高的剑法,原理上来说兵刃上并不局限于剑,但剑可刺可砍三面开锋,形如流水技法灵活,一招一式毫不拘泥,只要计算与建模的速度和准确度能跟得上,确实是计算招路最好的选择。何况,相比于其他兵器,赵清对于剑确实多了一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掌控感。

所以,这是赵清的剑法,其他人等闲学不会。

当赵清问赵泽渊想学什么的时候,赵泽渊向她请求学她最得意的功夫。

对于赵泽渊的合理要求,赵清自然会尽力满足他。更何况,哪个人不希望有一个传人能够将自己最得意的东西传下去呢?所以赵泽渊想学,赵清自然就会教。

可是赵泽渊这么多年学的都是正统的儒家之学,《礼记》、《论语》、《孝经》,都是些“考试必考科目”,他连九章算术都没学过,怎么能学会赵清这以术算为基础的剑法呢?所以赵清还要先教他术数。

赵泽渊不笨,但术数又不是只要聪明就能学会的,对于数字的敏感性和空间的构建能力都很重要。起码赵泽渊没有这份敏锐。

就像传说中的宫九,谁都知道他聪明,甚至号称“天下所有武功看一遍就能学会”,但那其中绝对不包括赵清的剑法。这并不是说赵清的剑法有多么神奇直接超越了世上诸多神功,而是……宫九他连十以内的加减法都算不出来啊。

赵泽渊倒不至于不会数数,但真要说起来,能学会的也只限于小学数学了,放在现代来讲就是极端典型的文科生思维,中学数学部分的教学内容学得一塌糊涂。

换个人,学不会就学不会,赵清有的是耐心,大不了慢慢教,或者不想学了换一门也都可以,但赵泽渊,他就不是个正常人啊!

做错一道题都能诚惶诚恐地跪下请罪,那他这连例题都听不懂要怎么办?

听不懂也不敢说,让他说点什么说不出来的时候,那架势简直恨不得自杀谢罪。赵清的耐心够好了,但有时候真想把他送回去!

赵清一手支额,在心里自我劝慰了一通,深吸了一口气,不就是一道题教五遍都听不懂嘛,不就是不懂不敢问嘛,不就是谨小慎微无法沟通嘛!她决定再给赵泽渊一次机会,只要赵泽渊问一个问题,她就把计划作废,慢慢用传说中“包容无私”的“父爱”去温暖他。

调整好心态,赵清神色平和,不紧不慢地进了书房。

“泽渊,梳理完了吗?”

“父亲。”赵泽渊站起身,恭敬一礼。

“坐吧,讲一遍这道题。”

赵泽渊战战兢兢地坐下,显得不安极了,很显然,在他的认知里,再没有长辈考校却坐着回答的道理。

赵清假装没看到赵泽渊的不安,示意他可以说了。

“嗯——把甲乙丙丁戊五个点相连,然后就形成——嗯——”

赵清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赵泽渊卡了壳。

半响,他抬头偷偷看了赵清一眼,对上赵清那双此时显得极度客观的、仿佛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那声音,赵清听着都疼,下意识地十分忧心地看了一眼他的膝盖。

“跪什么?”

赵清不辨喜怒的声音响起,赵泽渊一个激灵。见父亲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阻住自己跪下的动作,他更惶恐了,他觉得父亲一定是太生气了。

赵泽渊低着头,不敢去看赵清的神色,颤抖着开口:“父亲息怒,孩儿、孩儿愚钝,请父亲重罚!”

赵清闭了闭眼。

一个月了,她宠了这孩子整整一个月,赵泽渊,还是这个样子。

既然这样,那就别怪她把手段用在孩子身上了,不下一剂猛药,他们两个迟早有一天要被折腾死一个!

赵清当即转身离开。

整整一上午,赵清都没有问赵泽渊的事,甚至在午后还浅浅地眯了一个午觉,才招人来问了那位便宜儿子的动作。

“所以,他果然在院子里跪到了现在?”

“何止!少主还要求去刑堂领罚呢!我说这可就难为小的了,云雾山是主上的居所,到哪里给他变个刑堂出来呢?”

“咔嚓”一声,赵清手边的石桌碎了一块。

——舞清影和廖远山那两个离经叛道的魔头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一个……的儿子呢?不是舞清影那个蠢货把胎儿扔了养大了个胎盘吧!

赵清面无表情地想。

“你去把他叫过来。”赵清有些疲惫地吩咐道,“还有,给他搬张坐具,不然他腿不出问题就我地面也给他磕坏了。”

……

离赵清还有三步远,赵泽渊就下意识要撩袍拜礼,赵清已经十分有经验地用内力阻了他:“免礼,坐。”

赵清甚至还笑了一下,就是笑容略带疲惫:“腿不疼啊?坐吧,别跟我赌气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你的存在,是爹爹不好,你不肯原谅爹爹,爹爹能理解,但别再自己找罪受了好么?用自己的身体惩罚爹爹,傻不傻?”

赵泽渊惶恐抬头:“孩儿没有!”

赵清侧了侧脑袋,露出个有些惊奇的神色:“那你处处讨打,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也对,我和你娘确实曾对你疏忽太多。”

赵泽渊这次已经被堵得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只能不住地仓皇摇头。

“那又是为什么呢?”赵清直起身,正色了起来,“赵泽渊,你爹我不傻,也知道你不傻,别跟我说你秉持礼仪是为了对我尽人子本分。你曾经的生活方式也许就是这样的,但你来这里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一个月,我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见赵泽渊吓得浑身颤抖、讷讷不敢言的模样,赵清叹息一声,温声道:“你在试探我。赵泽渊,你在试探我。你没有安全感,我懂;你曾经受过太多的伤害,不敢付出信任,这也不是你的错。但是,赵泽渊,你不该这般自轻自贱、伤害自己——膝盖天天用那么大力往地上砸,你是真想跟我感同身受也弄个轮椅坐坐?”

赵泽渊不敢答话,赵清也没有什么意外:“这话你不答也罢。那我们说说你擅长的,《孝经》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读了那么多年,能解释给我听听吗?”

赵泽渊看起来都要哭了,但赵清这也算是考校他学问,他下意识地就把标准的答案念了出来。

“不错,记得挺熟。”赵清轻轻地笑了一声,“言顾行,行顾言,你读圣人之言,却不践行,那你学这些的意义何在呢?就为了听个响?”

“……”

“好吧,赵泽渊,你觉得自罚以示知错方为‘诚意’,可,你又怎敢断定,在我这里,那些是‘错’呢?”

赵泽渊愣愣地看着赵清,懵懵懂懂地模样让赵清不觉莞尔,她上前一步,摸了摸孩子地脑袋:“泽渊,那些都不是错,你没有错,把曾经学到的一切都忘记了吧,以后,爹爹教你。”

赵泽渊愣愣地看着赵清,眼圈突然就红了:“爹爹……”

赵泽渊这个人物的原型吧,咳咳,我就不说了毕竟主角又不是他,但赵清的表面人设真是理想中的“父亲”了。虽然她的真心里夹杂了太多的算计,但她毕竟会伪装一辈子。就像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如果坏人做了一辈子好事,就算都是装的那也可以说他是个好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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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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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长风[快穿]2
连载中公子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