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渐渐安静下来,我们一伙人全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过不多久,竟然还有鼾声响起,似乎是疲劳了一天的人们,终于进入了梦乡。
我把耳朵贴在地上,这样做其实很痛苦,因为总有恐怖的虫子试图往耳朵里钻,幸亏我事先从急救包里扯了一团棉球塞住耳朵。眼睛戴着夜视仪,看一切都是让人疲劳的亮绿色,而我,一直盯着我对面茂密的树丛。
这种一分一秒等待的感觉,比什么都难熬,困倦像电击一样,拷问我的脑神经,我不得不借着翻身,来驱走睡意。隐蔽的看了一下手表,凌晨2:00,还是没有一点动静。虽然我知道,这个时间,才是大多数袭击行动正要开始的时间,但我心里还是期望,我和龙战的感觉是错的,并没有人跟着我们,或者那些人已经走了,今夜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
祈祷有些时候不一定会灵验,我的祈祷还没完,剩下的那只耳朵里就传来了极轻微的一个声音,就像是一只松鼠从树上跳下来,正好压断了一根树枝的声音,然后,一切安静。
我极慢的把头转向传来声音的方向,耐心的等着。大概过了两分钟,那里的树枝轻轻的摆动了一下,接着,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从树枝后慢慢伸出来,枪口后面,露出一点点中国警察的迷彩服。
因为我们都是躺着,这样的姿势对方想击中目标还是有一定难度,如果是我,一定会选择手雷,瞬间解决战斗,但警察不会,警察的目标不仅仅是消灭我们,更重要的是抓住我们,加以审问,以此顺藤摸瓜,一举捣毁整个贩毒团伙。
那个树丛中的警察果然慢慢探出身子,向前迈出了一小步,夜视眼镜里,没有颜色的区分,但样式看的非常清楚,中国警察迷彩。
他的身体渐渐离开掩护的树干,悄悄向我们躺着的空地移动,与此同时,四周的树丛都有这样轻微的摆动。
这个警察现在已经在我射程之内,我可以等他再靠近些,开枪杀了他,还有他的那些同志,也逃不脱这样的命运。可是我没有再等,突然翻了个身,趴在地上,向他举枪射击,20米的距离,没有打中他的头,而是擦着他的脸,打在了他身后的树干上,我冒这样的险,就是希望他能明白,这是一个死亡陷阱,不要过来。
打完这一枪,我的身子就地打了个滚,果然,就在我刚刚俯卧的地方,泥土枯叶一连串的溅起。我一骨碌爬起身,举枪还击,同时以最快速度退到离我最近的一棵树后隐蔽。
地上的人也早都爬了起来,纷纷向着周围的警察射击,各自找到掩护。那几个警察也同样将身子缩回了树后。
枪声不绝于耳,我大略判断了一下,对方果然大概有十人左右,武器很落后,只有两架79式冲锋枪,其余全是52式手枪。中国的缉毒警察装备一直停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水平,如果用这样的装备去和单兵装备接近世界前列水准的毒贩搏斗,百分之八十是用血肉去筑长城。
对面的枪声顽强不绝的响,但已经有渐渐弱化的趋势。我举着枪,向着我对面的79冲锋枪射击,枪枪打在树干上。十二发子弹很快打完,我缩在树后,换上新弹匣,心里直骂,明明打不过,为什么还不走!一定要英勇殉职才算英雄么!探出身去,继续打树干。
我身边树后是森,他拿的是一把P90,火力很猛,虽然枪法不一定多精准,但凭着强大的火力,也击毙了一个警察。换弹匣的时候,他看着我,似乎对我到目前为止仍旧为零的战绩感到不解。我心里默默感谢上帝,没有让龙战在我旁边。
虽然很英勇,但实力的差距可以抹平精神铸就的神话,对面的枪声渐渐稀落,直到停止,我看着对面的冲锋枪爆出最后一蓬火光,落在地上,心里好像突然被人用刀子剖开巨大的裂缝,然后把无数尖刀塞进去,我的心痛苦哀嚎却无能为力,这一种无能为力,和十年之前一样。
背靠树干,我闭上眼睛,一拳打在树上,手指碎裂般的剧痛暂时麻痹了我的神经,我用流血的手伸进弹匣包,掏出一个弹匣扔进树丛里。
枪声终于停止了,不知道是不是有警察逃走,但地上的尸体一共有六具。龙战的人,死了三个。我靠在树后,没有力量走出去,我希望欢庆胜利的人们把我忘了,可惜,龙战还是忘不了我。
“你击毙了多少人?”他忽然从天而降一样站在了我眼前。
“……一个。”我只能撒谎。
“多少?”他又问了一遍,声音危险的低沉。
“……”我不敢说一个都没有,这句实话听起来很简单,但很有可能会要我的命。
“龙,她是第一次吧,可能太害怕了,你别再吓她。”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龙战身后,说出了这句犹如天籁的话。
我向森投去感激的目光,虽然隔着夜视眼镜,他看不见,但我是真的感激他。
龙战不再说话,同样从夜视眼镜后面盯视着我,即使是隔着两层镜片,我也好像被他的目光直刺心底,无所遁形。
“这一场,不及格。”冷冷的说出这句看似不着边际的话,龙战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后背,虽然被他的话冰冻了一下,但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及格而已,没要我命。
森对我微笑了一下,以示安慰,看来他也已经看出来,龙战对我的态度,实在不像对待一个宠爱的情妇。
我回了他一个微笑,走出树后,这里已经不能再待下去,警察的援兵很有可能在短时间内赶来,而我们的武器弹药也是有限的。
看着龙战站在一棵树下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我在考虑是不是要主动上去跟他示好,毕竟,如果通不过考试,他一定就会抛弃我了,那样我将前功尽弃。
我挪动脚步,向他性感的身影靠过去,刚走到他身边,还没来得及叫他,一个黑影忽然扑到了我脚下,我吓了一大跳,本能的举枪瞄准,等到看清了之后,手又缓缓放下。
黑影是一个人,一个受了伤的人,浑身是血,夜视镜里看不见鲜红,只能看见他后背有一片很深的颜色。是一个受伤的警察!
我已经受伤的心再次绷紧,紧到竟然感觉不到疼痛,茫然的看着这个在地上痛苦抽搐的人,在心里向他咆哮:你怎么没有死!你刚才为什么不死!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一个保镖走过来,踢了那个垂死的警察一脚,向龙战说:“龙哥,还有个活的。”
龙战冷冷的看着地上的人,不说话,也不动。
我忽然贴近他,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哽咽的说:“龙哥,我怕。”
我是真的怕,怕他做出什么灭绝人性惨无人道的事,虽然我知道,他本来就是一直在做这样的事,现在,我也没理由阻止他。
龙战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缓缓抬起手,握住我环抱在他腹部的双手,把我拉到了他胸前。
“怕什么?”声音竟然含着让我想不到的温柔,但只是一瞬间而已,因为我马上就想到了,他是为谁而温柔。
“怕…杀人……”我的语气更加无助,我不在乎做替身,从一开始就不在乎。
他的手指勾画着我耳后的头发,沉默着,我抱着他,这一次,是全心全意的抱着,我无法解释自己现在的感觉,只是知道,如果这样可以让他不动,我愿意永远这样抱下去。
“薇薇,你有了一次补考的机会。”就在我迷失在地老天荒的幻觉时,龙战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沉静和从容,还有,冷酷。这句话不仅让我猛然清醒,也让我好像醍醐灌顶。
我松开手,从他怀里退出来,看着他。
“杀了他,我就算你考试合格。”
我不说话,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如果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真是龙思嘉,他会不会说出同样的话?答案无须考虑,不止不会,他甚至绝不会允许龙思嘉到这种地方来,目睹这样血腥的事,遭受这样严重的惊吓!龙思嘉是他恨不得用命去保护的宝贝,而我是什么?一个夜总会的小姐?一个情妇?一个待定的保镖?或者,只是一个替身,可以让他饮鸩止渴。
我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和他争论,蹲下身翻过了那个重伤的警察。
一张年轻的脸,因为重伤和失血而痛苦的扭曲,但那双已经失神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对我的痛恨和蔑视,还有视死如归的刚毅。
这种刚毅,让我心灵颤抖。
缓缓抬起右手,冰冷的枪口抵在他的眉心,我轻声开口:“对不起。”
一声震碎心脏的枪响,一颗支离破碎的坚强头颅,我打碎了他的头,也打碎了一个幸福的家,那些所有爱他的人,从此只能品尝泪水和痛苦。
炸裂的头骨血肉,撕碎了我心里仅剩的一点东西,我说不清那是什么东西,但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禁锢在冰冷黑暗的海底,一片一片失去我已经残破的心。
收起手枪,我站起来,没有向龙战看一眼,默默的走向黑暗的丛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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