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春花

薛容甩开陈秀锦的手,抽出腰间的短刀,上前半步,只一击就将游走靠近的毒蛇砍成两段。

他冷着脸,深深地看了眼惊魂未定的陈秀锦,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沉默地回了房间。

陈秀锦听着薛容关门的声音,这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蛇的半截身体还在扭动。

陈秀锦没想到,看似纤瘦的薛娘子竟然如此大胆,那一刀又快又狠,绝非普通人能够做到。

无怪乎能独自在西苑生活两年多。

门外的护院姗姗来迟,看见地上鲜血淋漓的两截蛇躯,都吓得不轻:“陈娘子,这是……”

陈秀锦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向护院说明情况,要他们帮忙将蛇的尸体弄走。

为了防止再有意外发生,护院们小心地敲打一遍院子里的草丛,好在没再发现有什么危险的蛇虫。

临走之时,石护院提醒陈秀锦:“陈娘子今天也看到了,薛娘子一直随身带着那柄黑色长刀,她之前就是用它伤了送饭的下人。你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陈秀锦却觉得,薛娘子虽然脾气不太好,但这两天相处下来,可从没伤害过她。何况,今天这事儿也算是薛容救了自己。

这样的人,真的是疯子吗?

第二天早上,薛容听到陈秀锦敲门的声音,没有理会。

过了半个时辰,他才推开房门,到门旁的椅子上放着一个食盒,样式与平日的不大一样,里面是还在冒着热气的饭菜。

薛容看向满是炊烟的西偏房,陷入沉思。

西苑的厨房许久未曾使用,陈秀锦忙活了好长时间才做好饭菜。

等她将一切都整理好走出厨房,发现之前送给主卧的食盒还在门口放着,里面的饭菜已经冷了。

这几天下来,陈秀锦已经习惯了薛容的脾气,也不生气,只说:“娘子若是不喜欢今天的菜,与我说来,我下次做些你喜欢吃的。”

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回应。

陈秀锦本该回房休息,但念起昨日薛容对自己的帮助,还是放心不下,回身走到门前敲门,多说了几句。

“你好歹吃些。昨天中午的饭菜你也没有动过,若是连这一顿都不吃,真的不怕饿出病来?”

房间内仍然寂静无声,连昨日摔东西的动静都没有。

莫非还在睡觉?抑或只说单纯的不想回答?

陈秀锦心下有些担忧。尽管薛容看上去十分强势,毕竟不是铜皮铁骨,万一真的生病了怎么办?

迟疑片刻,她试着拉动身前的房门,里面并没有插门闩。

陈秀锦很轻易地就打开半扇门,让院落中的阳光打在门槛后面的地上。

主卧的房间内比东偏房要昏暗许多,她眯起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适应里面的幽暗。

直到这时都不见里面的人出声阻拦,陈秀锦心中的担忧重了几分,小心翼翼地观察,寻找薛容的身影。

正对着房门的是一张供桌,没有神主牌位,只有几个盘子摆在上面,不知道有什么用处。左右两侧挂着厚厚的帘子,遮挡了试图一览无遗的目光。

陈秀锦掀开西侧的帘子,如她所料,后面的房间正是卧房,床上的被褥不染灰尘,显然就是薛容住的地方。

可偏偏没有看到薛容的影子。

陈秀锦正要去另外的房间,目光瞥见墙上挂着的一柄长刀,与昨日薛容杀蛇的短刀样式相似。

不同的是,这柄刀没有刀鞘,以至于陈秀锦打眼就看到刀刃的顶端染着干涸的血色。

影影绰绰间,陈秀锦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心底涌上不安,正要离开,一只手从背后拦住她的动作。她来不及躲避,就被整个抓着手臂按在木质的架子上。

木架被震得发出“嘎吱”的一声,几本书随之掉落到地上。

陈秀锦吃痛地吸了口冷气,回归神来,才发现不是别人,正是薛容将她按住,两个人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薛容将手放在陈秀锦的脖子上。

昏暗的房间,陈秀锦看不清对方的眼底的情绪,但能听出他的语气十分森寒,甚至是带着杀意的。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什么?”陈秀锦挣扎了几下,如实交代,“我看门口的饭菜你一口没动,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

脖子上的力度松懈了些。

薛容冷冷地说:“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陈秀锦摇了摇头,道:“怎么能说是‘施舍’呢?昨天你帮我挡住了毒蛇,我感谢你,想让你吃到热菜而已。”

薛容却并不领情。

“我说过,你最好离我远些。我不需要你的感谢,如果真的想报恩,那就不要再来烦我。”

又是这样。陈秀锦捂着脖子,不放弃地说:“我想和你成为朋友,毕竟我们要一起在西苑生活,日久天长, 或许我还可以帮衬你。”

朋友?

薛容无声地冷笑。他盯着陈秀锦:“你以为我会信吗?我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你。出去。”

“等一下——”

陈秀锦本想再申辩几句,薛容却不想再听,拽着陈秀锦将她扔到房门外。

一瞬间,陈秀锦看清了薛容分外苍白的脸,以及泛红的双眼。

今日的薛容似乎比之前更加急躁不安,像是在躲避什么,又像是在忍耐什么。

没等看得再仔细些,房门已经被重重地关上。

陈秀锦久久注视紧闭的木门,揉了揉被抓痛的手臂,悠悠叹了口气。

她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既然已经来了西苑,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是要一起坐下吃饭的,不知道薛容为什么这般抗拒她。

时至晌午,石护院给陈秀锦带来了好消息。

胡妙莲在陈秀锦走后就叫人将青萝斋重新布置,陈秀锦用过的东西——特别是院子里的花,都被她要求丢到花园去。

多亏如此,石护院才能如此轻易地就将陈秀锦的花带过来。

“不过,有几盆花似乎已经被人拿走了,剩下这些不知合不合娘子的心意。”

久违地看到亲手种的花,陈秀锦含笑道:“已经足够了。”

在西苑内尚能留住这份微不足道的个人喜好,她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想到了什么,陈秀锦问道:“对了,薛娘子平日里会与你们谈论些什么吗?她有什么爱好?”

“您怎么问起这个?”石护院想了一下,道,“实不相瞒,我们也怕薛娘子一个人在里面出什么问题,问过几次,她全然不理,我也不清楚她有什么喜好。”

陈秀锦失笑:“也是,她对所有人都这样个态度。”

石护院见陈秀锦“执迷不悟”,忍不住劝道:“我看娘子还是放弃吧,这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

陈秀锦不知可否,不再谈这个话题。

由于好几天无人打理,几株娇嫩的花略有干枯,还有几个花盆大概是在搬运过程中受到粗暴对待,落了不少的泥土。其余的则开得明媚动人。

陈秀锦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她喜欢看花,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身处何地,只要看到摇曳生姿的花朵,她就觉得自己也受到了感染,一同欢喜。

偌大的叶府,无人在意的青萝斋,陈秀锦靠着这些花坚持到今日。

“不知道薛娘子会不会喜欢花。”

陈秀锦自言自语道。

她还是放心不下薛容,脑中始终想着那张漂亮苍白的脸,总感觉下一刻那人就会倒下去。

没过多久,陈秀锦再次敲开主卧的房门。

薛容神色恹恹的地探出头来,刚露出半张脸,就与一丛莹白的花装了个满怀。

陈秀锦将花塞到薛容手中,笑得温柔:“薛娘子,这是新开的玉兰,送给你。”

盛开的玉兰带着春色与暖意,衬得薛容的面色多了几分生机。

他的注视着手中的花,良久,才看向陈秀锦。

薛容还是第一次见到陈秀锦这般不懂放弃之人。呵斥的话到了嘴边,迟迟说不出来。

陈秀锦没等薛容开口,就拉着他的衣袖往前走。这回薛容没有甩开陈秀锦,任由她把自己带到院子里。

“今天阳光很好。娘亲说过,人要多晒太阳才会身体康健。”

微风暖阳,自是惬意。

陈秀锦又拿出一盒糕点送到薛容面前,道:“你既不爱吃饭菜,那糕点如何?我也是第一次做,尝尝怎么样?”

她的目光分外真挚,清晰地映照出薛容没有血色的脸。

薛容拿起一块糕点,沉默片刻,仰头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空,轻声问道:“我是个疯子,你不知道吗?”

冷淡的声音之中透露着些许疑惑。

陈秀锦见薛容的态度较之前有所缓和,笑着回答:“很多人都是这么和我说的,但我相信眼见为实。疯子可不会救我。”

“你真的觉得我在救你?”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薛容说,“你不应该来这里的,若是你不来西苑,根本不会遇到危险。那些护院没和你说过吗?我是个不祥之人。”

“那你有没有听他们说过我?绿英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后院的很多人都在说我晦气无趣的病秧子,才会被公子赶来西苑。”

陈秀锦轻轻笑了,问:“薛娘子觉得,她们说的是真的吗?”

薛容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再次放在陈秀锦身上。与之前轻率的打量不同,这次他格外认真,仿佛要透过外表看穿陈秀锦的内心。

陈秀锦可以感觉到,直到此时,薛容才真正地将自己看在眼里。

“所以,你是认为我和你有相同的遭遇,因而同情我?”

薛容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让陈秀锦有些意外。

她马上意识到薛容会错了她的意思,解释道:“当然不是,我……”

“我不需要这种可笑的慰藉。”

薛容看着手里的糕点,手指轻捻,落下碎屑。他松开手,糕点整个碎在地上,沾染泥土。

紧接着,那束玉兰也被丢在地上。

薛容冷硬地说:“你不必再耍这些心思。如若再纠缠不休,我定会杀了你。这是最后的警告。”

陈秀锦看着薛容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

真是个难相处的人。

“也罢,世界上哪有轻易的事。”陈秀锦捡起地上的玉兰花,喃喃道,“看来今日还是太心急了,要细水长流才是。”

当晚,陈秀锦很早就回房休息,院子里铺满月光,寂静安逸。

直到东偏房内吹灭蜡烛,没了任何声响,主卧的房门才慢慢打开。

薛容并没有睡下。他面无表情地走到院子里,目光在地上的糕点那里停留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

玉兰花被重新插进花瓶,放在了梧桐树下的石桌上。

薛容走近了才发现,树下还摆着十几盆不同品种的花,整整齐齐罗列在一起。

伫立良久,薛容伸出手,想要触碰玉兰花瓣,眼角突然瞥见了一抹异样的色彩。

他的动作顿住。

各色花草之中,一株红色的三色堇开得娇艳,笼罩在皎白的月光之中。

薛容顷刻间神情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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