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恩没有回教室,打算直接去校外吃晚饭。她走得很慢,钟声打响后。蜂拥而出的干饭人如同龙卷风一般从教学楼席卷到校门口,极慢的速度让她像是在人群中逆行。
期间,物理课代表李娟娟拍了拍她的肩膀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最后问她昨天考的物理卷考得怎么样,朝恩实在提不起笑脸,没什么情绪地说了句不知道。
李娟娟没想到她会这样讲话,楞了一下后白着脸说:“我就问问,你这什么语气?”
朝恩没理她,李娟娟翻了个白眼。
其实她的脾气本来就又硬又臭,院长妈妈曾评价过她像粪坑里的石头。归其原因,一是福利院的生存环境恶劣,脾气软的无一例外是受欺负排挤的对象;二是她在被宋春红领养前曾被弃养过一次。
重点是被弃养过。
那对夫妇长什么样子朝恩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在她到新家的第三个月养母怀孕了,那时领养手续并不健全,那对夫妇也还正式办理领养登记,于是一合计就把她又送了回去。
福利院和养父母争执不下,最后是院长妈妈看她可怜,将她留了下来。
再次回到福利院的朝恩情绪极其不稳定,一点就炸。从早到晚摆着张臭脸,对谁都爱答不理,有的领养人见她长得漂亮,温柔又耐心地哄,以为能焐热她这块臭石头,到头来却只有一句“给老子滚远点”。
年龄越大越不容易被领养,福利院稍微有点眼力见的孩子都千方百计想办法让自己被领养的家庭看上。朝恩在里面像是个异类。
院长妈妈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她就像头倔牛一样,死犟。后来有所改变是因为福利院只提供九年义务教育,且对接的学校非常之差。
如果一直在福利院待到成年,她就要收拾背包进厂打工。
这么多年,她的脾气并没有改变,只是学会了忍耐,把自己包进一个严丝合缝的壳里,以伪装示人。
但壳也有超负荷的时候,那些你以为不重要,没关系,已经过去了的事情在无形中积压,最后导火索出现,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能是昨晚烧成灰烬的卷子,也可能是宋有为居高临下的指责。
积攒的情绪太多,难以消化,总有爆发的时候。
朝恩深吸口气,加快了步伐往校园外走。
这个点儿,什么店总是济济一堂。她随便挑了家看上去人没那么多的面馆,叫了碗炸酱面,叮嘱了两遍不要辣椒。
面到手的时候,看着碗里漂浮的一层红油辣椒,她莫名笑了下。她没有去找煮面的阿姨,也没有走人,而是从消毒箱里拿了双筷子。
想象着自己大快朵颐吃着面,被辣得眼泪口水一包糟,心里居然一种自暴自弃的快感。
面馆很小,大多数桌椅都摆在店门口。先前人不多,但这个时候桌子也被占得差不多了。她出去的时候,左边有人说了句,“这里。”
声音实在过于熟悉,朝恩下意识偏头。
“那边没位置了。”
他跟前搁了瓶桃子味的脉动,手掌把住瓶盖,因为身高腿长,椅子被往后拉出一截,两条长腿才有位置安放。大家清一色穿着同样的校服,但穿在他身上,仿佛连布料都变得高级起来。
不知道是他那张俊脸更吸引人,还是身上那股清瘦单薄的气质更惹人注目。反正好几道视线投过来,十有**都是女生。
“过来占着,我去叫面。”他站起来,也没管朝恩是否点头,径直路过她往店里走。
朝恩环顾一周,最后在这张唯一仅剩下的空桌坐下。
不出两分钟,喻淮桉端着碗面出来。朝恩已经在埋头干饭,这碗面的辣度绝对是中辣以上,她边吃边咳嗽,双眼通红。
喻淮桉将脉动推了过去。
朝恩不为所动。
喻淮桉轻轻敲了下桌子,“不能吃辣就别吃。”
朝恩抬头,九十斤的体重全是反骨,“谁说我不能吃辣?”
“不是谁说。”喻淮桉煞有介事地抬了抬下巴:“猴屁股都没你脸红。”
朝恩没接话,勾头报复性地又吃了一大夹。辣椒油裹着面条卡在喉咙口,灼烧着喉咙壁。她想咳嗽但嘴里又包着东西,一边忍耐一边嚼,难受得眼泪水唰唰溢出。
喻淮桉很少做皱眉的动作,因为他的性格也从来都是那样,就算别人在跟前嚎啕大哭也很难有所动容。
不过这会儿,他的喉咙管却也像糊了一层辣椒油,上不去不下来,灼得人有些烦躁。
从那个中年男人的对话里不难猜测出她行为异常的原因。喻淮桉把碗一推,又将那瓶搁在她碗旁没有动的脉动捞回来,拧开瓶盖后放到比之前更近的位置,然后起身离开。
回来的时候,手里端了碗面。他弯腰将她跟前那碗移走,换了新叫的清汤面。朝恩半抬眼,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动作。
喻淮桉递了副新筷子,耐着性子,语气像是在哄,“再不吃面就坨了。”
朝恩依旧冷冷看他一眼,语气也欠,“你很闲?”
喻淮桉笑了,像是被气笑的。但他语气却没有以往那般冷硬,反倒柔和不少,字里话间也没带什么情绪,心平气和地给她半开玩笑半讲道理。
“你这个样子别人会以为我在欺负你。”
朝恩笑了,“你会怕?”
他嗯一声,实话实说:“怕啊,怕你被呛死。”
“你才要死。”朝恩把碗推开,扒拉回自己那碗。
喻淮桉直接不笑了,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因为身高差距,又背光站着,一团阴影投下来罩在碗口。
就好像。
她要是再吃下去,跟前这人就要翻脸掀桌子了。
朝恩相信他有这个魄力,毕竟在不久前见过他上一秒还笑得人畜无害,下一秒就毫不犹豫拎起张板凳往人身上砸。他这个人,表面淡然看着像潭搅不起波澜的死水,其实底子里礁石遍布,暗流涌动。
随心所欲,也百无禁忌。
可朝恩也不是好惹的货,壳上长刺的时候六亲不认,逮谁扎谁。说她性格有缺陷也好,农夫与蛇也好,反正她不爽的时候就别想让人在她手上讨着好。
“是你叫我坐过来的。”她先发制人,话咄咄而出:“帮你挡了桃花,就不能让我清静地吃个饭?”
挡桃花?
喻淮桉楞了一瞬。
朝恩往后看去,隔了两桌的一个女生一直在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她坐下来之前,那个女生正端着面朝这里走,而喻淮桉明显不想和她坐在一桌。
喻淮桉并不想解释是专门占的座,好笑地说了句:“你说话挺有意思的。”
朝恩垂下睫毛:“ 没你牛逼。”
“一定要这么刺?”喻淮桉好脾气地问。
但显然朝恩是个暴脾气,“不爱听别和我讲话。”
别气。
喻淮桉这样劝自己,活该你管闲事。
可谁还没个情绪?他是软柿子吗就这样任她捏?还是说他长得像个受气包?
喻淮桉站在原地,眼皮垂着看了好她半晌,对面的人无动于衷,他冷淡淡地说了声“行”,面也不吃了,转身离开。或许是动作过于干脆利落,朝恩在身后叫了声“喂”。
他没有立马回头,毕竟不能让自己显得这么好说话。
很快背后传来一声压着火气的声音。
“水拿走。”
语气凉得像冰块,就是那个意思——你和你的东西都给我滚远点
没一个字不是夹枪带棒,喻淮桉是真的服了她,转身过去捞走瓶子。
朝恩低着头,安静地吃着面。街道上是穿梭来往的学生,店内的锅炉声和店外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嘈杂喧嚣。
可远远不及塑料瓶砸进垃圾桶的声响刺耳。
又闷又沉,让人心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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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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