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先引】仙济州有富贵懒蛋 古蓬莱有灵丹妙药

也就是说,只死了他一个。

轰轰烈烈一场笑话,除去他,世间安然无恙。

自此,安世得消亡人间,只剩一个名号“富贵懒蛋”,还有跟在这后面的一句“废物”。

……

临渊荒有说书人,说人生在世,有两重天在上,有一条路在下。

两重天为父为母,失一重后另一重如临坍塌之渊;两重皆失,世间凡人自小至老,鲜少有人能撑得住。

说来奇怪,两重天顶在头上方能挺着腰站直,坍塌后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起身。

一条路前死后生,说书人说鬼地六玄与人间临渊分界之处有一条路叫“深地”,民间叫做黄泉,这条路并无实形,系过路人身前心头最难解的一事幻化而成新形。身前身后事,黄泉无所依,往前走一步,便为死;转身往回走,便为生。

深地有引路人,每每行人思虑良久仍要往前走时,他总要道一句:“痴儿莫守千里墓,因缘笑道自有成。”

行人听罢,有人笑着往前走,有人哭着往回走。

安世得是那个哭着往前走的。

废物!废物!笑着往前走的卸下心中万重,哭着往回走的仍要挣命而活!唯有他!唯有他!天性堕落!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济州人说安世得愧为人,上不孝两重天,中不从仙遥道义,下不转一条路。

愧为人子——生不该为人。

……

无人知晓当日白雪山死去的苍生是如何活过来的,坊间传闻颇多,有人说是金枯把那神药从安世得体内取了出来,分给众生;有人说莲狐根灵有灵性,在安世得生吞后破他心口而出;也有人说安世得自己剜肉剐血,莲狐根灵从他血肉而出……

但无论如何,此事最终归于平泛,消散在大街小巷,消亡在众人心头,只有说书人老套的故事说了一次又一次,想听的人越来越少……

直到有一日蓬莱境四十八峰一只莲狐的诞生——浩浩汤汤,震天撼地,临渊荒、九霄天、六玄地,各道生息无一不为之惊讶。

四十八峰状如莲花,中央的“莲花盘”上有一仙池,池中开满了莲花,这一日遽然开出一朵赤白双色莲来,莲花中金光四溢,晃得周围人睁不开眼睛,等到睁开眼时,只见一个极漂亮的公子,雪发秀形,面若冠玉,头上束着一个莲花冠。

最可贵的是他的一双眼睛,左为银白,右成绛红,眼波含水,满目盈光。

世人以为这是远古莲花神的化身,皆期盼他留下来。

只可惜他并不想留,于是踏水舟往东南去,一路行至莲开久安城。

城中有座奇塔,是云落仙济州莲祈塔的双生塔,塔身全木,无一处以铁钉相连,但却能屹立千年不倒。

塔中有守塔仙人,仙人问道:“何方来客?”

“蓬莱四十八峰。”

“因何而来?”

“因心愿而来。”

“有何心愿?”

“花魂化新狐,新狐成新药。”

“为何而化?”

“为爱人心愿而化。”

守塔仙人只笑,又问:“以何化之?”

“丹魂、息神、意念、所有,我的一切。”

……

莲狐之说再度沸扬,三年不曾败落,那双色异瞳的漂亮公子后来守在济州仙城悬在半空的一方天坛之上,坛上高楼忽起,以此往下看,山旷盈视,川纡骇瞩。

此为人杰地灵之地,生机勃勃,苍青向阳而生。

凡人九年,足以衰败一切断壁残垣。

济州人万万没想到,九年前死了的人有朝一日能活着站在世人面前。

但,时过境迁,对于一个毁人心头期盼的人来说本就不存在。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安世得毁药之前本就不是登仙成神之辈,毁药之后更不可能登仙成神——也许让一个妖魔改道而生本就是在逆天而行。

他仍旧一身破衣烂衫,与当乞丐那一年似乎没什么两样。

求生在莲祈寺中,找了一份能糊口度日的活计——莲祈寺药师殿的壁画师。

寺院森严,肉腥不能沾,他就在东面的长生观寻了一个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找了一捆干草当铺盖,整日窝在这里“啖肉饮血”。

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过街老鼠。

寺院方丈不认得他,但对于他提出的夜出昼归欣然答应;道观老道念了一句“荒草如何挡雨”,引他入观,给了他一袭真正的铺盖。

安世得再三拜谢,有了这些,他就能活得下去。

唯有金枯神君,见他如草芥,愤愤不平:“正经好好寻路途,别荒废在这破庙中,整日食肉饮血,同牲畜有何两样!”

安世得忍着笑:“莫怕莫怕,金枯神君千万莫怕……血肉我生我长,为我所用……天地完好无损……”

金枯神君略有嫌弃地瞅了一眼,道:“我文阳殿缺个在凡间施布花种的小神官儿,你来不来?”

安世得格外惊喜,“真的让我去?”

金枯本着脸,“游花节有十二位神扮,如果你是这其中的一个,那便能。”

安世得没有答话,只是低着头,似乎在犹豫什么。

“怎么?这你都不敢?”金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最不爱看你这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安世得咂咂嘴,“我敢去,那你敢说是你同我说的这些话么?”

“我堂堂文阳主神位,有何惧怕?”金枯拍着他的肩膀,“你且把心放肚子里,虽说人活脸树活皮,但这都是说给酸儒书生听的……你吧,还是先考虑考虑怎么能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毕竟……”

安世得紧紧拳,直直锤向金枯手臂,“毕竟你是神仙身,不吃饭饿不死……坐地上吸吸花草树木放出来的气就好……”

金枯微微一笑,“怎么说得这么不耐听,那可是日月精华……”他抬头往周遭打量了一番,又道:“你这……家徒四壁……不过运气还算好,能遇上这样的道人,给你这么个好住处……”

安世得哈哈大笑,拍着金枯的肩膀又打趣道:“我爹给我算过命,说我这一世走到哪里都有贵人——命好,没办法喽!”

他得意地撇撇嘴,只听金枯道:“命好不好在天——既然贵人多,那就好好珍惜!盼你真能在天上谋个一官半职,也不枉这些贵人抬举你!”

安世得笑了笑,顺手挽起金枯胳膊,继续趣道:“好说好说!只要神君抓好手里那支不得了的神笔就好说!……命好不好不论,总之在我手上就行……说正经的,神扮我倒是能去,那天上的神官——我真的能去么?……你我一样都是人,你不是骗我的吧?”

“你当然可以去,我怎么会骗你!先不说你早就该入武正殿,就说你在莲祈寺做壁画师,就这一点,足够让九霄诸神笑得睁不开眼……”

安世得故意“呵呵”一笑,逗趣道:“到底是诸神笑,还是文阳主神位笑啊?”

金枯啐了一口,“去你的,别贫!……你正经收拾收拾,别跟个要饭的似的,换换衣裳,整日里一身破布烂衫你是要做什么?还想着要饭?……还有你脸上,脖子上,总之一切可能会叫人看见伤口的地方,全都想办法遮起来!……哎呦我说安世得,你这几年是去干了什么大事啊,受得一身伤……”

安世得摆摆手,“莫提莫提,前些年上山找吃的,叫一个笑面虎咬了几口……到现在伤口都没能愈合……神君,你说,这个笑面虎,我该不该打死?”

“你吃酒了?吃了十八碗?有一碗兑的是水?”金枯道:“怎么忽然神志不清了呢?……别贫别贫,我得走了……你好好准备,我先走了……”

“神君留步,”安世得匆忙起身,“我还有一件事……”

“你说。”

“你的运来神笔,能借我玩两天么?”

“你说什么?!”金枯满脸诧异,很快皱着眉道:“你要干什么?”

“没个趁手武器,飘在天上扔花种不够气派……”

金枯扶扶额,无奈一笑:“你啊你啊……你脖子上那不是有串珠子?”

“我这木头珠怎么能和运来笔相比呢?”安世得嬉皮笑脸,“神君,借我呗。”

“好说好说,”金枯点头笑道:“借你你得真的能用上。”

“多谢多谢!”安世得深鞠一躬,握着神笔灿然一笑,“神君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

金枯又道:“我这笔握着上下三界之命,甚至可以上探远天无量神,下收深地恶鬼——你可要小心,别给我弄丢了!”

安世得道:“神君怕什么,这玩意儿多的是,坏一个再往文阳殿里拿一支不就好了么……”

“不行!不行!”金枯明显急了,“我的笔握着众生的命!马虎不得!……倘若天君将来给你一事,叫你用这支笔杀妖除魔,紧紧护着苍生……你会马虎么?”

安世得哑笑:“我?我大约……是反其道而行之的那个。”

金枯哼一声,“我就不信你能放得下生死……”

听罢,安世得开怀大笑:“我放下它做什么?拿起来的东西为什么要放下?……只是神君,我现下有一件比生死更想做的大事……”

金枯一顿,“什么事?”

安世得走至门外,敞开怀,道:“寻仙问道!”

金枯瞅他一眼,“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这怎么不算大事!”安世得辩解道:“寻仙问道拂衣去,无问我是江湖人!”

“就你?”金枯满脸不信,“你是江湖人?”

安世得道:“神君,你千好万好就一点不好……”

“什么不好?”

安世得坏笑:“见着个牛角尖就想看看它是深是浅!”

言罢,为了不遭金枯的打,他急匆匆就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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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世景繁
连载中苍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