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心里乱糟糟的。她看不透叶南笙。这个人时而冷漠苛刻得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发布指令的机器，时而又会做出一些……近乎逾越常规的举动。送咖啡，深夜出现在宿舍楼下，一个电话解决停电，还有那个触碰。
这些举动意味着什么？是甲方对乙方的“体恤”？是强者对弱者的“施舍”？还是……别的什么？
林默不敢深想。
周一的小组例会，林默到得有些迟。她刻意调整了时间，不想第一个到，也不想最后一个到，避免任何可能单独面对叶南笙的时刻。
她走进讨论区时，李哲和孙薇已经到了，正聊得开心。叶南笙也在了，她正低头看着手机，听到动静，抬眼瞥了她一下，目光平淡无波，和看李哲、孙薇时没有任何不同。
“林默来啦，就等你了。”李哲笑着打招呼。
林默微微点头，在离叶南笙最远的位置坐下。
会议开始，叶南笙主导节奏，听取李哲和孙薇的进度汇报，言简意赅地给出意见。轮到林默时，她只是将打印好的彩色效果图递过去。
叶南笙接过，仔细看了片刻，点了点头：“视觉效果达到了预期。下一步，李哲你根据最终效果图调整结构模型参数。孙薇，文案需要跟视觉风格更紧密地结合。”
她的评价专业而客观，完全围绕项目展开，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关注分给林默本人。仿佛周五晚上那个出现在她宿舍、指尖碰过她手腕的人，只是一个幻影。
林默垂下眼睫，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和慌乱，慢慢沉淀下去，变回一种淡淡的、习惯了的不被在意。
也好。这样才是正常的。她对自己说。
会议结束，四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李哲提议道：“这次进度这么顺利，要不咱们小组一起去食堂吃个饭？庆祝一下？”
孙薇立刻附和：“好呀好呀！”
叶南笙合上电脑，语气平淡：“你们去吧。我还有个会。”
标准的拒绝。李哲和孙薇似乎也习惯了，并不强求。
林默自然也不想去，她下意识地想摇头。
叶南笙却忽然看向她，像是随口一提：“林默，你跟我来一下。关于色彩应用有几个细节，需要再确认。”
李哲和孙薇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意外。叶南笙居然会单独留下林默讨论细节？这不像她平时效率至上、有事群里说的风格。
林默也怔住了，心脏莫名一跳。在另外两人探究的目光下，她无法拒绝，只能轻轻点头。
叶南笙似乎很满意她的顺从，率先拿起东西向外走去。林默只好跟上，能感觉到身后李哲和孙薇好奇的视线。
走出图书馆，叶南笙并没有往办公区或者教室走，而是转向了一条林荫小路。
“不是要讨论细节吗？”林默忍不住停下脚步，声音很轻，带着疑惑。
叶南笙回头看她，阳光透过树叶在她精致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眼神里带着一丝林默看不懂的意味。
“饿了。”她说得理所当然，“先吃饭。边吃边说。”
林默愕然地看着她。
所以，她拒绝了小组聚餐，却单独要求她一起吃饭？这……
叶南笙仿佛没看到她的惊讶，已经转身继续往前走，语气不容置疑：“跟上。东区食堂的简餐不错，效率高。”
林默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挺拔冷清的背影，心里刚刚沉下去的那些混乱情绪，又一次被搅动起来。
这种若即若离的“特殊对待”，像一场无声的拉锯，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她不明白，叶南笙到底想做什么。
但脚步，却已经不受控制地，跟了上去。
东区食堂的简餐区相对安静，过了午高峰，只有零星几桌学生。
叶南笙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将电脑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动作自然流畅，仿佛早已规划好这一切。她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林默坐下，然后转身去点餐，没有询问林默想吃什么。
林默有些拘谨地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叶南笙的背影。看她站在窗口前，脊背挺直，即使是在嘈杂的食堂，也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气场。她很快端回两个餐盘，一份放在林默面前。
是一份看起来就很健康的轻食沙拉，搭配烤鸡胸肉和全麦面包，还有一小杯酸奶。而叶南笙自己那份，几乎一模一样。
“吃吧。”叶南笙坐下，拿起刀叉，动作优雅却高效，仿佛进食也只是为了补充能量的一项必要程序。
林默看着眼前的沙拉，又看了看叶南笙。所以，所谓的“讨论细节”只是一个借口？她只是……单纯地让她一起来吃饭？为什么？
她拿起叉子，戳了一下翠绿的蔬菜叶子，心里充满了疑问，却一个字也问不出口。食堂的喧闹仿佛被无形地隔绝在她们这张小桌之外，气氛沉默得有些诡异。
叶南笙吃得很快，但并不粗鲁。她吃完自己那份，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然后真的打开了电脑，调出了林默做的效果图。
“色彩饱和度在打印输出和屏幕显示会有差异，”她开口，话题突兀地跳回了工作，手指点着屏幕上的主视觉区域，“尤其是你这块使用的蓝紫色调，很容易偏灰。后期印刷时需要特别标注色值，或者提前打样确认。”
她的语气完全公事公办，仿佛刚才那句“饿了”和此刻共进的午餐都从未发生过。
林默连忙放下叉子，认真地看着屏幕，点了点头。她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飞快地打字记录下来。
叶南笙看着她专注记录的样子，目光在她低垂的、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她继续指出了几个技术性的细节问题，林默都一一用手机记下。
“就这些。”叶南笙合上电脑，“记住了？”
林默再次点头。
短暂的“工作交流”结束，气氛又重新陷入沉默。林默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那份其实没什么味道的沙拉，味同嚼蜡。她能感觉到叶南笙的目光似乎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不像之前开会时那样锐利审视，却依然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穿透力，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很想快点吃完，结束这令人窒息的独处。
“你很怕我？”
叶南笙的声音突然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林默猛地抬头，撞进叶南笙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双眼睛正平静地看着她，带着一丝纯粹的探究，仿佛只是在研究一个难解的课题。
林默的心脏骤然收紧，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叉子。怕吗？也许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所适从的慌乱。她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叶南笙的存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时而冰冷、时而突兀的举动。
她张了张嘴，喉咙发紧，最终只是慌乱地摇了摇头，又迅速低下头，避开了那道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
叶南笙看着她几乎要缩起来的模样，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她没有再追问，只是身体微微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拉开了些许距离。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林默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点。
“项目结束后，”叶南笙再次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艺术学院有个跨年画展，你知道吧？”
林默愣了一下，迟疑地点点头。那是学院很重要的年度活动，她当然知道。
“我需要一个女伴。”叶南笙的语气平淡无波，就像在说“我需要一份文件”，“你跟我去。”
不是询问，是通知。
林默彻底愣住了，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画展？女伴？叶南笙？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远远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她们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为什么是她？
看着她震惊又茫然的眼神，叶南笙似乎失去了解释的耐心。她站起身，拿起电脑包。
“那天晚上等我消息。”她丢下这句话，顿了顿，目光扫过林默几乎没动多少的沙拉，“不喜欢吃这个下次可以直说。”
说完，她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留恋。
林默独自坐在原地，看着对面空了的座位，和眼前冰冷的沙拉，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句“你跟我去”和“下次”。
还有下次？
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包裹了她。叶南笙总是这样，强硬地闯入她的领域，留下一些令人费解的指令和意味不明的话语，然后又抽身离开，留她一个人在原地，心乱如麻。
她看着窗外来往的学生，阳光明媚，却感觉自己和那个刚刚离开的人之间，隔着一堵无形却坚厚的墙。
墙的那边，是叶南笙掌控一切的世界。
而墙的这边，是她不知所措的沉默。
叶南笙那句“你跟我去”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默的心湖里持续漾开一圈圈混乱的涟漪。整整一天，她都心神不宁。
画展？女伴？
这两个词无论如何都无法和叶南笙联系起来，更无法和她自己联系起来。这比苛刻的工作指令更让她不知所措。指令至少目标明确，界限清晰。而这个“邀请”，却模糊不清，充满了令人不安的未知。
她试图从叶南笙的角度去理解。是需要一个不会多嘴、安静跟在身边的装饰品？还是因为小组合作暂时顺利，衍生出的一时兴起的念头？又或者……是某种她不敢深想的可能？
无论哪种，都让她感到窒息般的压力。
下午的专业课上，她罕见地走了神，笔下的线条失去了往日的灵动的准确，变得迟疑而混乱。旁边的室友陈希碰了碰她的胳膊，压低声音：“默默，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昨晚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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