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率不错，”叶南笙避开她的目光，语气依旧公事公办，像是在评价一个工具的良好性能，“但保持效率需要能量。我不希望我的组员因为体力不支影响项目进度。”
原来如此。是怕她耽误工作。
林默刚刚泛起的一丝微暖瞬间冷却下去。她握紧了温热的纸袋，指尖能感受到咖啡杯壁传来的烫意。这份“关怀”背后，是清晰的利益计算和效率考量。
“谢……谢。”她低下头，声音很轻，几乎含在喉咙里。
叶南笙似乎没指望她回答，她的注意力已经转向了别处，仿佛任务已经完成。
“草图我看过了，可以。就按这个方向继续深化。”她顿了顿，补充道，“周五晚上之前，我要看到完整的初步方案视觉效果呈现。包括主视觉图、色彩体系和应用示意。”
周五？今天已经是周三了。这意味着她只剩下两天多的时间。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量。
林默倏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和为难。她张了张嘴，想争取更多时间，但面对叶南笙那双冷静甚至带着点审视意味的眼睛，所有的话又都堵在了喉咙口。她知道自己就算结结巴巴地开口，也根本无法改变对方已经做出的决定。
叶南笙将她瞬间的慌乱和无声的抗争尽收眼底，却并没有丝毫松动。
“有困难？”她挑眉，语气里听不出是关心还是质疑。
林默攥紧了纸袋的提手，指节微微发白。她最终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她不能说有，也不能说没有。她只是……被迫接受了。
看到她摇头，叶南笙似乎满意了。
“很好。”她点了点头，“保持沟通。周五晚上，老地方见。”
说完，她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背影干脆利落，很快消失在宿舍楼拐角。
林默独自站在原地，手里提着那份沉甸甸的“能量补给”，心里却空落落的。咖啡和面包的香气依旧诱人，却让她感觉更像是一份明码标价的交易品——用食物换取她透支精力去完成一个苛刻的期限。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周围是下课回宿舍同学的欢声笑语，愈发衬得她形单影只。
她低头看着纸袋里的咖啡，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叶南笙就像这杯咖啡，初接触时觉得滚烫提神，甚至带着一□□人的香气，但内核却是苦涩的，并且清醒地提醒着你，这一切都标好了价格，只是为了维持她那台名为“项目”的机器高效运转。
而她，只是这台机器上，一个暂时还算好用的零件。
林默轻轻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冷冽的雪松余韵。
她拿着那份“补偿”和“命令”，转身上楼。她知道，接下来的两个通宵，是逃不掉了。
一种微妙的、夹杂着压力、些许被认可的窃喜、以及巨大不安的情绪，在她心底悄然蔓延开来。
接下来的两天，林默几乎长在了宿舍的书桌前。
咖啡和可颂她最终吃了，不是因为接受了叶南笙的“交易”，而是她确实需要能量。她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疯狂地赶着进度。眼睛熬红了，就在眼保健操的音乐里闭目几分钟；脖子僵了，就起来做几个伸展运动。
她画了又改，改了又画，将叶南笙那些苛刻的要求和自己的艺术坚持一点点融合。屏幕的光映在她专注的眼底，窗外天色黑了又亮。
周五傍晚，距离约定时间只剩不到三小时。初步的方案视觉部分终于接近尾声，只差最后一些细节的打磨和文件的整理导出。长时间的专注和睡眠缺乏让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痛。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进行最后的冲刺。
就在这时，电脑屏幕猛地一黑！
宿舍里同时响起其他室友的惊呼。
“停电了？！”
“不是吧！我论文还没保存！”
黑暗笼罩下来，只有窗外路灯光线透入，勾勒出房间模糊的轮廓。林默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猛地去按电脑开机键，毫无反应。
绝望瞬间攫住了她。两天两夜的心血……
她甚至没有力气惊呼，只是僵坐在黑暗中，手指冰凉，浑身发冷。耳鸣声中，她能听到自己急促而混乱的心跳。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是电量不足的提示，还有一条新消息。
【笙】：提前到。我在楼下。电脑带下来。
雪上加霜。
林默看着那条消息，又看向漆黑一片的宿舍，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她该怎么解释？说停电了，工作可能全丢了？叶南笙会信吗？还是会认为这是她无法完成任务的拙劣借口？
她握着发烫却即将没电的手机，手指颤抖着，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打字解释？她甚至不确定自己的手能否打出完整的句子。
黑暗和寂静放大了所有恐慌。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因为低电量闪烁了几下，彻底黑了。
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和失联的绝境。林默把脸埋进冰冷的掌心，肩膀微微颤抖。她从未感觉如此无助。
不知过了多久，宿舍楼下似乎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隐约能听到宿管阿姨的声音。但她沉浸在自己的绝望里，无心理会。
直到——她的宿舍门被轻轻敲响。
这么晚，会是谁？一个室友嘀咕着去开门。
门打开的瞬间，走廊应急灯的光线泄入一道缝隙。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门外，逆着光，轮廓熟悉得让林默心脏骤缩。
“请问林默在吗？”是叶南笙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室友惊讶地让开身。
叶南笙走了进来，她的目光迅速适应了黑暗，精准地锁定了那个蜷缩在书桌前的单薄身影。她几步走到林默面前。
“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在安静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手机为什么关机？”
林默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脸色苍白，眼圈泛红，像个迷失在黑夜里的孩子。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伸手指了指漆黑一片的宿舍，又指了指自己黑屏的电脑，摇了摇头，巨大的委屈和恐慌哽在喉咙口。
叶南笙瞬间明白了。她的目光扫过黑屏的电脑和插排上熄灭的指示灯。
“停电了？”她蹙眉，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机，“项目文件存在哪里？电脑本地还是云端？”
林默指了指电脑，又艰难地比划了一个“没”的手势——没来得及传云端。
叶南笙的脸色沉了下去。她看了一眼时间，语气果断：“电脑给我。”
林默下意识地把电脑递给她。
叶南笙接过，快速检查了一下，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她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李叔，是我。联系一下A大女生宿舍3号的物业，立刻恢复供电。对，现在……理由？就说有学生正在进行重要的国家级项目竞赛准备工作，数据面临丢失风险。”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天然的、让人无法反驳的权威。
不到五分钟，宿舍里的灯猛地亮了起来！电脑和路由器也重新启动，发出嗡嗡的运行声。
室友们发出一阵庆幸的欢呼。
林默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明刺得眯了下眼，她怔怔地看着叶南笙，仿佛在看一个魔法师。
叶南笙没看她，只是将电脑塞回她手里，语气依旧冷静：“检查文件。抓紧时间。”
林默的手指还在发颤，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开电脑。幸运的是，绘图软件有自动备份功能，她只丢失了最后不到半小时的工作量。
她几乎是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快速投入了最后的收尾工作。叶南笙就站在她身后，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只是安静地看着屏幕，无形中带来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却也奇异地驱散了她方才的恐慌。
终于，最后一张图导出完毕，所有文件打包发送到了叶南笙的邮箱。
林默整个人几乎虚脱，后背渗出了一层薄汗。
叶南笙拿出手机查看了邮件，快速浏览了附件内容，脸上看不出喜怒。
“可以了。”她淡淡地说了一句，算是认可。
她收起手机，目光终于落在林默苍白疲惫的脸上，停顿了几秒。然后，她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她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碰了一下林默因为长时间握笔而微微泛红发烫的右手手腕。
只是极其短暂的一下接触，快得像是错觉。
“手抖得厉害。”叶南笙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似乎比平时低了一点，“今晚好好休息。”
说完，她收回手，转身离开，没有再多看林默一眼，仿佛刚才那瞬间的触碰和那句近乎关心的话，只是林默过度疲惫产生的幻觉。
宿舍门轻轻合上。
林默独自坐在恢复光明的宿舍里，手腕被触碰的那一小块皮肤，却仿佛还残留着一种奇异的、冰凉的触感，与她因为熬夜而升高的体温形成鲜明对比。
窗外是完整的、喧嚣的夜色。
楼下的香樟树旁，早已空无一人。
但林默的心，却因为那句“好好休息”和那个一触即离的冰凉指尖，彻底乱了节拍。
一种陌生的、危险的暖流，夹杂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对那份强势力量的复杂感受，悄然在她死寂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无法忽视的涟漪。
周末清晨，林默是被阳光晒醒的。
连续熬夜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她牢牢按在床铺上，身体沉甸甸的。她睁开眼，望着熟悉的天花板，昨晚的记忆碎片一点点拼凑回来——黑暗、绝望、突然出现的身影、亮起的灯光、冰凉的触感，还有那句轻飘飘的“好好休息”。
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瞬的微凉。
她猛地坐起身，抓过床头正在充电的手机。开机，屏幕亮起，没有新的消息。小组群里静悄悄的，叶南笙的私聊窗口也停留在昨晚她发送文件后的那句“可以了”。
一切仿佛只是她过度疲惫后的一场梦。
但电脑里完好无损的文件，和宿舍稳定供电的灯光，又明确地告诉她，那不是梦。
叶南笙真的来了。用她那种不容置疑的方式，轻易解决了她的绝境，然后又像一阵风似的离开，留下一个让人心绪不宁的触碰和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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