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她站在原地,手里仿佛还残留着激光笔上那一瞬冰凉的触感,耳边回响着那句淡淡的“画得很好”,还有之前她那清晰有力的解读。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而汹涌的情感,几乎要冲破她一直以来紧闭的心防。

她好像……有点没办法再仅仅把叶南笙当作一个苛刻的、难以捉摸的甲方或组长了。

那个身影,那些话语,强势地在她沉默的世界里,烙下了一个清晰的、无法忽视的印记。

那句低沉而精准的“画得很好”,像一枚投入深水的石子,在林默心中持续漾开细密的波纹,搅得她一连几日都无法平静。她试图将自己重新埋入绘画和课业中,但叶南笙拿着激光笔站在屏幕前的身影,和她最后那句话,总是不合时宜地闯入脑海。

周五下午,没课。林默习惯性地去了艺术学院那栋老旧的副楼。三楼尽头的画室平时少有人来,光线却极好,是她偷偷发现的“秘密基地”,是她逃避喧嚣、安放情绪的地方。

她需要这里熟悉的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需要画笔摩擦画布的触感,来安抚自己莫名躁动的心绪。

画架上是一幅未完成的风景写生,色调灰暗,笔触压抑,是她前几天心绪不宁时的产物。她调了新的颜色,试图覆盖掉那些沉闷的部分,加入一些亮色,但手腕却有些无力,心始终静不下来。

笔尖迟疑地在画布上游移,留下一片混沌不清的色块。她越是想集中精神,脑子里就越是混乱。叶南笙的眼神,叶南笙的话语,叶南笙指尖冰凉的触感……碎片式的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

她烦躁地放下调色盘,揉了揉眉心。就在这时,画室那扇老旧、通常不会被人推开的门,发出了“吱呀”一声轻响。

林默下意识地回头。

逆着走廊的光,一个高挑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正微微蹙眉打量着这间堆满画架、弥漫着浓郁颜料气味的房间,仿佛走进了一个与她格格不入的次元。

是叶南笙。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怎么会找到这里?

叶南笙的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呆立在画架前的林默身上。她迈步走进来,高跟鞋踩在斑驳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富有节奏的声响,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手机关机?”叶南笙走到她面前,开口第一句便是询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仿佛林默的失联打乱了她的某种计划。

林默这才想起,她为了不被打扰,进来时确实把手机关了静音。她下意识地想去摸口袋,动作却因为对方的突然出现而显得慌乱笨拙。

叶南笙的视线却已经从她脸上移开,落在了她身后那幅未完成的、色调混乱的画作上。她微微挑眉,走近两步,仔细审视着画布。

“新作品?”她问,但语气更像是否定,“状态不对。色彩冲突,笔触犹豫,能量是散的。”

她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地指出了林默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糟糕状态。

林默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一种被看穿狼狈的羞耻感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想用身体挡住那幅画,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叶南笙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她泛红的脸上和闪烁躲避的眼睛上。她沉默地看了她几秒,忽然伸出手。

林默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但叶南笙的手只是越过她,拿起了她刚才放下的、沾满了混乱颜色的调色板,然后又捡起了那支被丢弃的画笔。

“这里,”她用画笔蘸取了一点林默调出的、试图用作提亮却失败了的柠檬黄,点在那片灰暗的色块中心,动作不容置疑,“需要的是焦点,不是覆盖。”

她的手腕用力,带着一种近乎强势的果断,将那抹亮色以更纯粹、更肯定的笔触压在了画布中心。那一点黄,瞬间破开了沉闷,像阴霾里骤然射出的一束光。

“还有这里,”她又蘸取了一点群青,在画面边缘利落地扫过,“缺乏支撑和纵深。颜色不是孤立存在的,需要呼应和对抗。”

她旁若无人地修改着林默的画,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她的动作流畅而自信,带着一种天生的掌控力,每一次落笔都精准地改变了画面的气韵。

林默怔怔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画布在别人的笔下被肆意改动。她本该感到被冒犯,感到愤怒。但奇异的是,叶南笙的每一笔,都落在了她潜意识里觉得应该如此却不敢落笔的地方。

那幅死气沉沉的画,正在以一种霸道的方式,重新焕发出生机。

叶南笙改了几处关键地方,然后停下了笔,将调色板和画笔塞回林默手里。

“剩下的自己完成。”她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随手的指导,“笔触要肯定。犹豫和恐惧留在画布上,只会是败笔。”

她的目光锐利地看着林默,仿佛说的不仅仅是画。

林默握着还残留着对方指尖温度的画笔,心跳如擂鼓。她看着被修改后仿佛被注入了灵魂的画布,又看向叶南笙近在咫尺的、没什么表情却极具吸引力的脸。

一种强烈的、陌生的冲动忽然攫住了她。是感激?是崇拜?是被理解的激动?还是……别的什么?

鬼使神差地,她抬起手,沾着颜料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指向画布右下角她习惯性签名的地方——那里还空着。

然后,她抬起眼,看向叶南笙,眼中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近乎祈求的意味。她希望她留下点什么?一个印记?一个证明?

叶南笙顺着她的指尖看去,目光在那片空白处停留了两秒。她似乎理解了林默的意思,又或许只是觉得有趣。

她唇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重新从林默手中拿过画笔,蘸取了画布上最亮的那一抹黄色。

然后,她在那片预留的空白处,利落地写下了一个花体字母——“S”。

笙。

属于她的标记。

写完,她扔下画笔,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画展的事,别忘了。”她最后提醒了一句,目光在林默震惊的脸上扫过,转身离开了画室。

门再次轻轻合上。

林默独自站在原地,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空气中还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混合着一丝冷冽的雪松余香。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画布右下角那个耀眼而突兀的黄色签名——“S”。

那么霸道,那么醒目,仿佛一个无声的宣告,永久地烙印在了她的作品上,也仿佛烙印在了她猝不及防的心上。

画笔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溅起一小片蓝色的油彩。

像她此刻,失控的心跳。

画布右下角那个耀眼的黄色“S”,像一道无法忽视的灼痕,烙在林默的视线里,也烙在她的心上。

一连几天,她都无法再踏入那间画室。仿佛一推开门,就能看到那个逆光而立的身影,闻到那冷冽的雪松香气,感受到那支被强行塞回手中的、带着对方体温的画笔。

她试图逃避,将自己埋首于其他功课,或者去人多的公共画室。但那个字母无处不在,在她每一次调色时,在她每一次落笔时,在她每一次走神时,都会突兀地跳出来,提醒她那个下午发生的一切。

提醒她,有一个人,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侵入了她最私密的精神领地,并留下了专属的印记。

这种被标记的感觉让她心慌意乱,无所适从。

周五傍晚,天色阴沉得厉害,闷雷在云层深处滚动,预示着一场暴雨。林默从图书馆出来,抱着书本快步往宿舍走,凉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带着土腥气。

刚走到宿舍楼下,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织成一道密集的雨幕。她小跑着冲到屋檐下,拍了拍身上的水珠,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到宿舍楼门前停下。流畅的车身在雨水中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与周围匆忙躲雨的学生格格不入。

后座车窗降下一半,露出叶南笙清冷的侧脸。她目光转向站在屋檐下的林默,语气平淡,却穿透了哗哗的雨声:“上车。”

不是询问,是命令。仿佛她专程等在这里,只是为了接她。

林默愣住了,抱着书本的手指微微收紧。雨水溅湿了她的裤脚,冰凉地贴在皮肤上。她看着车里那个模糊而优越的身影,又看了看眼前倾泻的暴雨,迟疑着没有动。

叶南笙的耐心似乎很有限。她推开车门,声音裹挟着雨水的冷意:“需要我下来请你?”

这句话带着无形的压力,瞬间击碎了林默的犹豫。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弯腰钻进了车里。

车门关上,瞬间将外面的风雨喧嚣隔绝。车内空间宽敞,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干净清冷的皮革和香氛味道,与叶南笙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暖气柔和地吹拂着,与车外的潮湿冰冷形成两个世界。

林默拘谨地坐在真皮座椅上,身体僵硬,甚至不敢乱看。书本抱在怀里,像是一层脆弱的铠甲。她能感觉到叶南笙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惯有的审视。

“下周末的画展,记得吗?”叶南笙开口。

林默轻轻点头。她怎么可能忘记。

“你的礼服准备好了?”叶南笙接着问。

林默的身体僵了一下。礼服?她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那种场合离她的生活太遥远了,她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裙子。她原本打算……随便穿一件素色的连衣裙敷衍过去。

她的沉默和细微的窘迫已经给出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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