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地跟在叶南笙身后,走出教学楼。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前一后,前面的那个挺拔自信,后面的那个纤细沉默,仿佛一道无形的线牵引着后者,走向一个早已被设定好的方向。
林默看着地上那个被拉长的、属于叶南笙的影子,它那么巨大,那么具有压迫感,几乎将她自己那道小小的影子完全吞噬。
她觉得自己就像被蛛网缠住的蝶,越是挣扎,那纤细却坚韧的丝线就缠绕得越紧。
而执网的猎人,甚至不需要回头确认。
因为她知道,猎物早已无处可逃。
画展当晚,艺术学院灯火通明。
不同于平日散漫的学生气,门口铺上了深红色的地毯,西装革履的教授、衣着光鲜的业界人士、精心打扮的学生们端着香槟杯,低声交谈,空气中浮动着香水、酒液和一种名为“社交”的微妙气息。
林默站在不远处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投下的阴影里,手指冰凉,紧紧攥着手中那个装着礼服的纸袋。她看着那片璀璨的光晕和流动的人群,像看着另一个世界的人口,脚步被钉在原地,无法向前。
她身上穿着日常的棉质连衣裙和旧帆布鞋,与周围格格不入。那件雾霾蓝的礼服就在袋子里,她却鼓不起勇气去换上它。仿佛一旦穿上,她就真的成了叶南笙期待的那个“安静”的展品。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笙】:“到了吗?”
冰冷的文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林默的心脏揪紧。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给自己一点勇气。最终,她还是抱着袋子,低着头,快步从侧门溜进了艺术学院大楼,躲进了一楼偏僻的洗手间。
隔间里,她颤抖着手换上了那件丝绒礼服。冰凉的丝滑质感贴上皮肤,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和锁骨线条。镜子里的人陌生而苍白,像被精心装扮后等待献祭的羔羊。她甚至没有化妆,素净的脸在华服的衬托下,更显出一种易碎感。
她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出去。
刚走出洗手间,几乎没给她任何适应的时间,一个清冷的身影便已等在不远处的廊柱旁,仿佛早已算准了她的路径。
叶南笙也换上了礼服。一件剪裁极简的黑色丝质长裙,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完美衬托出她高挑优越的身段和冷冽的气质。她微卷的长发挽起,露出流畅优美的脖颈线条,几缕碎发垂落耳侧,平添几分慵懒的性感。她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件引人注目的艺术品。
看到林默出来,她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般扫了过来,从上到下,快速而严格地审视了一遍。看到林默依旧素面朝天的脸时,她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但最终没说什么。似乎“安静”和“在场”才是核心要求,其他细节可以容忍。
她走上前,极其自然地向林默伸出手臂。
不是牵手,而是示意她挽住自己。
这是一个标准的、女伴之间挽手同行的姿势。优雅,得体,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占有和标记意味。
林默看着那只递到自己面前的、骨节分明的手腕,呼吸一滞。周围已经有零星的目光投来,带着好奇和打量。
她迟疑着,手指蜷缩。
叶南笙没有催促,只是看着她,眼神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仿佛在说,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最终,林默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了叶南笙的手臂上。指尖触及到对方微凉的皮肤和光滑的衣料,像触电般,一股战栗瞬间窜遍全身。
叶南笙似乎满意了。她调整了一下手臂的弧度,让林默挽得更稳固些,然后迈开了脚步。
“跟紧我。”她低声说,语气不容置疑。
就这样,林默被半引导半挟持地带入了那片流光溢彩的展厅。
一瞬间,无数的目光汇聚过来。叶南笙本身就是焦点,而她身边突然出现的、安静得近乎透明、却意外清秀动人的陌生女孩,更是引起了众人的好奇。
低语声像细微的潮水般蔓延开来。
“那是叶南笙?”
“她旁边的是谁?没见过。”
“长得挺好看的,怎么不说话?”
“是女伴吗?哪个学院的?”
那些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在林默裸露的皮肤上。她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想要低下头,想要逃离。
但叶南笙的手臂稳稳定地固定着她,力道不容挣脱。她甚至能感觉到叶南笙微微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冷淡地吐出两个字:“抬头。”
命令式的。
林默被迫抬起头,视线无处安放,只能僵硬地看着前方,感觉每一个表情都凝固在脸上。她像一件被主人展示的珍宝,被迫接受着众人的审视和评判。
叶南笙却仿佛浑然不觉,或者说毫不在意。她从容地与遇见的教授、知名校友、业界前辈打招呼,举止得体,谈吐自信,游刃有余地周旋于众人之间。
而林默,始终安静地挽着她的手臂,像一个美丽的、无声的背景板。叶南笙没有向任何人介绍她,似乎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需言明的宣告。
有人试图将话题引向林默。
“南笙,这位是……?”
叶南笙只是淡淡一笑,敷衍道:“一位朋友。”便自然而然地又将话题引回了艺术、建筑或者投资。
林默的心,在那句轻飘飘的“一位朋友”中,慢慢沉下去。果然,她只是一个道具,一个用来满足叶南笙某种需求的、不需要有名字和声音的“陪伴”。
中途,有相熟的朋友过来,笑着打趣叶南笙:“南笙,终于舍得带人出来了?不介绍一下?”
叶南笙勾了勾唇角,目光扫过身边僵硬得像尊瓷娃娃的林默,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半真半假地轻笑道:“她比较怕生,还是安静待着比较好。”
周围响起一阵心领神会的轻笑。那笑声像羽毛般搔刮着林默的耳膜,却带着刺骨的凉意。
怕生。安静。
这就是叶南笙给她打上的标签,也是向所有人解释她沉默的理由。
林默的手指在她手臂上微微颤抖,指尖冰凉。她感觉胸口闷得厉害,几乎要喘不过气。展厅里温暖的空气、晃动的光影、嘈杂的人声、还有身边这个人冰冷的掌控,都化作了实质性的压力,将她紧紧包裹,几乎要碾碎。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之于叶南笙,究竟是什么。
一个漂亮的、安静的、可以随意摆放和展示的——所有物。
而她,甚至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在这场名为“画展”的喧嚣里,扮演一场名为“叶南笙女伴”的、无声的展览。
展厅中央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将每个人脸上精心维持的笑容都照得格外清晰。香槟塔闪烁着诱人的金色光泽,侍者托着银盘在人群中穿梭。
林默依旧挽着叶南笙的手臂,像一株依附于冰川的藤蔓,被动地随着她在人流中移动。最初的僵硬和恐慌稍稍缓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麻木和疏离感。她感觉自己漂浮在喧嚣之上,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只有指尖下叶南笙手臂微凉的触感和衣料的丝滑无比真实。
叶南笙似乎应付完了又一波寒暄,脚步微顿,从侍者的托盘上取了两杯香槟。她将其中一杯递到林默面前。
林默看着杯中不断上升的、细密破碎的气泡,迟疑着没有接。她不会喝酒,也不想喝。
“拿着。”叶南笙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不需要你喝,拿着。”
只是一个道具,一个装饰。林默明白了。她默默地接过冰凉的高脚杯,纤细的手指握住杯脚,像握住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任务。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张扬的笑声由远及近。
“南笙!可算找到你了!躲这儿清静呢?”
几个衣着时髦、气质骄矜的年轻男女走了过来,显然是叶南笙相熟的朋友圈子里的人。他们的目光几乎瞬间就聚焦在了叶南笙身边、安静得几乎隐形的林默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打量。
“这位是?”一个穿着骚气粉色西装的男生率先开口,眼神轻佻地在林默脸上和身上扫过,“新面孔啊?南笙,不介绍一下?”
叶南笙淡淡啜了一口香槟,目光甚至没有转向林默,语气随意得像在介绍一件新得的摆设:“林默。艺术学院的。”
“哦~画画的?”另一个穿着银色亮片短裙的女生笑了起来,笑容甜美,眼神却带着审视,“怪不得气质这么……特别。”她刻意拉长了语调,目光落在林默简单挽起的发髻和未施粉黛的脸上,那眼神里的意味复杂难辨,绝非纯粹的赞赏。
林默的手指收紧,冰凉的杯壁刺痛了她的掌心。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她身上来回巡视,评估着她的价值,衡量着她与这个圈子的格格不入。
“看起来挺乖的嘛,”粉西装男生凑近了些,带着酒气,语气轻浮,“怎么都不说话?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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