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刻，太液池上笼罩着薄雾。桉漓攥着香谱残页，指尖被晨露冻得发白。画舫的雕花门帘掀开时，她闻到一缕龙涎香混着硝烟的气息——那是李淮独有的味道，像把淬了毒的匕首，藏在锦缎里。
「桉姑娘倒是准时。」五皇子斜倚在鎏金靠枕上，月白广袖滑落半寸，露出腕间淡青色血管。他指尖转着她昨夜偷塞的残页，凤眼微挑，「不过...用香灰在我窗下画破障符，是怕本宫害你？」
桉漓垂眸避开他的视线，却瞥见他指甲修剪得极短，指腹却覆着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的痕迹。这与传闻中「病弱好香」的人设截然不同。「殿下明知故问。」她踏过舱中散落的香材，目光落在案头摊开的《香道秘录》上，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桉树叶。
李淮忽然低笑，声线像浸了蜜的冰棱：「五年前云南桉树林一夜枯死，唯有一株幼苗被商队带入长安...」他抬手倒茶，琥珀色茶汤里飘着几片鲜绿的桉叶，「本宫用雪水养了三年，才活了这株苗。桉姑娘瞧着可眼熟？」
茶盏递到面前时，桉漓猛地攥紧袖口。那茶汤里浮动的，分明是她逃出云南时含在口中的桉树籽长成的叶片。记忆突然翻涌：七岁那年，她躲在烧焦的桉树后，看见穿明黄衣的少年将一枚玉佩塞进她掌心，玉佩上刻着「淮」字...
「殿下的眼睛...」她脱口而出，又猛地咬住舌尖。昨夜在储露阁外，她分明看见他瞳孔深处闪过金色纹路，与母亲噩梦中戴着青铜面具的人一模一样。
李淮指尖掠过她腕间胎记，凉意透过皮肤传来：「桉姑娘可听说过『双生魂』？」他忽然倾身，鼻尖几乎触到她眉梢，「或许前世...你我是同一株桉树上的两片叶子。」
桉漓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凉的舫壁上。她闻到他领口渗出的血腥味——那是长期服用「枯木散」才有的气息。传闻中这毒药能让人无痛无觉，却会在体内积下暗伤。「殿下用自己做药人？」她盯着他苍白的唇色，「就为了装成...」
「装成废物皇子？」李淮替她说完，忽然将她拽进怀里。茶盏翻倒在锦缎上，桉叶随水流蜿蜒至她脚边，「啪」地炸开一抹绿意。他后颈的洛书纹突然亮起，在她腕间胎记上投下金色涟漪，「桉漓，你以为制香局的血露是给谁用的？淑妃的双生子...」
话音戛然而止。舫外突然传来水鸟惊飞声，李淮指尖迅速点在她哑穴。桉漓被迫望着他眼中翻涌的暗潮，看见他从袖中摸出枚银簪——正是昨夜沈香用来砸她的那支，簪头刻着半朵曼陀罗花。
「嘘——」他按住她肩膀，指腹在她锁骨处轻轻一划，木质纹路竟诡异地褪去半寸。桉漓瞳孔骤缩，这才明白为何每次靠近他，身体的异化就会暂缓。原来他的血...能压制灵族血脉的暴走。
李淮从案头取来一方帕子，上面绣着半株桉树，枝叶间用金线绣着「漓」字。「擦手，」他替她拭去指尖冻伤，动作轻柔得不像在博弈，「你昨夜采集露水时，指尖沾了曼陀罗汁。再晚半日，这只手就该烂了。」
帕子上残留着龙涎香与松烟墨的气息。桉漓盯着他腕间若隐若现的洛书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纸条：「洛书改天命，灵香窥人心，双脉共生者...」她喉间发紧，哑穴却未解，只能用眼神质问：你究竟知道多少？
李淮忽然松开手，退后半步整理衣袖。他指尖捏起残页，对着晨光展开：「《神农香谱》现世，灵族圣女归位...」他忽然轻笑，将纸页投入炭盆，「可惜监正那老东西不知道，圣女的血，得用皇室之血来引。」
火苗吞噬残页的瞬间，桉漓腕间胎记剧烈发烫。她看见李淮后颈的洛书纹化作流动的符文，与炭盆中升起的香灰共舞，竟在舫内映出云南桉树林的虚影。七岁那年的画面突然清晰：少年将洛书玉佩塞进她掌心，身后是举着锁香钉的监正。
「原来...」她终于找回声音，却被咳嗽打断，「原来你早就认出我。」
李淮望着舫外逐渐散去的薄雾，指尖抚过案头的香铲——那是她昨夜遗落的。铲头咒文与他洛书纹共鸣，在香灰上画出半句灵族古语：「双脉归一，生死同穴。」
「明日申时三刻，」他忽然将帕子塞进她掌心，「带三罐未掺杂质的血露来此。」他顿了顿，凤眼微眯，「别让沈香那女人跟着。她袖口的香灰...沾了不该有的东西。」
桉漓攥紧帕子，转身时瞥见他腰间洛书玉的穗子——那是用她制香时剪下的碎布条编成的。太液池的风掀起帘子，她听见他在身后低笑，声线里藏着化不开的苦：「桉漓，你我之间从来不是博弈...是共生。」
船桨划破水面的声响中，桉漓踏上岸边石阶。腕间胎记与洛书玉的方向产生共鸣，像有根金线穿过脏腑，将两人的心跳连成同个节拍。她摸出藏在发间的银簪，簪头曼陀罗花缝隙里，竟嵌着半粒绿色粉末——那是「记忆虫蛊」的饵。
远处传来晨钟，惊起一群寒鸦。桉漓望着手中带血的帕子，忽然明白李淮为何总在月圆时咳血——他用自己的血养着她的灵族血脉，用洛书纹镇着她体内的香毒。而她...竟差点用破障符伤了他。
「淮哥哥...」这个称呼脱口而出的瞬间，桉漓猛地捂住嘴。记忆中少年的温度突然回笼，与眼前病娇皇子的身影重叠。她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当你遇见戴洛书玉的人，记得问他...桉树叶是否还留着奶香。」
太液池画舫中，李淮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指尖抚过后颈逐渐淡去的洛书纹。那里有道极浅的伤疤，是七岁那年为护她被锁香钉所伤。炭盆里的香灰突然聚成桉叶形状，他低笑一声，从袖中摸出枚带血的锁香钉——那是从她昨夜藏血露的枯井里捡的。
「终究还是心软了。」他将钉子扔进水里，涟漪中映出自己眼底的金色纹路，「监正想夺舍我？呵...他恐怕不知道，双脉共生者，缺一不可。」
晨雾散尽时，桉漓发现帕子夹层里掉出片香灰写的纸条，上面是李淮的字迹：「明日带香铲来，教你炼『无感香』。」她攥紧纸条，发现字迹遇水后显出血色纹路——那是灵族契约的印记。
风掠过太液池，掀起层层细浪。桉漓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右眼角泪痣在朝阳下竟化作桉叶形状。她终于明白，这场博弈从来不是开始，而是重逢。而他们的血脉，早已在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中，缠成了解不开的死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