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芸低下头。
她看见自己的身子变得极透明。
抬头张望，才发现身边的时空十分模糊。
所有的东西都在动，却什么也看不清、抓不住。
她站在一片流动的光影中伸出手。
溺水般的无力。
就在这时，有人高声喊一句“喂！站住！”
一瞬间，如同模型渲染上色。
街道出现了、电线杆出现了、天空出现了。
脚步声响起，几个人从她面前跑过，掀起夏日傍晚的热意。
橙红色的夕阳光穿过她的身体，照了满地。
“……你们是来找茬的吧？不就是赢你们一场比赛，这么输不起？”
声音清朗，带着少年独有的飞扬。
苏婉芸迟缓地转身，只能看见说话人的侧面。
是一个男生，很高，穿着球服。
他右肩挎着背包，身形颀长。
即使看不见脸，只轮廓也担得起一句芝兰玉树。
对面的人被他的态度惹急了“一中的，我告诉你，别这么拽！”
两拨人各自有七八个站在一起，似乎分属两个球队。
转眼间，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得不可开交。
苏婉芸脑袋胀胀的，转身就要走。
这时，街角出现一个少女。
她瞧着十五六岁的模样，蓝白色的校服背着双肩包。
校服外套系在腰间，有线耳机被打结系在背包带上。
中等身材中等个子。齐耳短发，黝黑肤色，古板的黑框眼镜。
根本记不住她的五官。
就像是那种，每个学校都会有的固定npc。
偏偏苏婉芸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挪不开眼睛。
少女脱下书包提在手里，一步步朝人群靠近，假意从旁路过。
说不清谁先动手拉扯，刚才在吵架的两拨男生就那么打了起来。
少女一边走一边侧头盯着混战的人群。
她忽然瞪大双眼，身体站定，提高嗓门大叫。
“小心，他有刀！”
几乎在说话的同一时间，少女将手里的背包甩了出去。
书包钩住一个人的手，将泛着寒光的刀刃缠住。
就在众人愣神的间隙。
她用力拉着背包，借势把握刀的人拉开。
锁腿、扭臂，摁头，一套动作利落果断。
眨眼间，将高她一个头的大块头放倒在地。
两方谁也没想到有人带了刀还掏出来。
更没想到从哪里窜出来一个女的，活像现场执法。
一时间都愣住了。
刚刚因为吵架斗殴涨红的脸此刻只剩惊讶与呆滞。
空气格外安静，彼此听见对方的呼吸与心跳。
少女半跪着握刀的人，夺走他手里的刀。
“放。放开我。”被摁倒的人脸贴着地，羞愤难堪。
“放开你？放你去坐牢？”
她用力向后掰他的手掌
“下次还敢不敢？”
“痛痛痛！”他痛苦的叫着“不，不了……”
她将刀反插到他的裤腰贴着，从地上起身，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
地上的人一时间痛得难以起身，伸着手向朋友求助。
苏婉芸远远看着少女，不想少女也朝她投来了目光。
她们隔着人群，遥遥相望。
苏婉芸再次恍惚，周遭如流水冲荡。
眼前色彩不断变化。
许久再次响起声音。
“你，好？”
又是那个声音。那个背包的男生。
苏婉芸缓缓睁开眼睛，这次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
剑眉星目，高鼻薄唇，纤长的睫毛在夕阳光下显得格外浓密。、
湛明扬？竟然是他。
“谢谢你，刚刚要不是你，我就……”
湛明扬双手作握刀状往自己肚子捅去，末了，朗然一笑，两颗虎牙明晃晃的格外显眼。
苏婉芸呆呆地盯着他，脑子钝钝的。
她朝原本自己站的地方看过去，一片空荡荡。
再次低头，发现自己不再透明。
帆布鞋，蓝校服裤，腰间还绑着校服外套。
“女侠，在下湛明扬，多谢阁下出手相助，敢问贵姓？”
这厮嬉皮笑脸，弯腰朝苏婉芸抱拳。
苏婉芸被湛明扬凑近的俊脸吓得向后仰。
湛明扬弯腰盯着她笑。
她眼睛瞪得很大，搞不清楚当前的状况。
*
“醒醒……醒醒……”
天空之外有声音悠悠传来。
谁？是谁在说话？
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消退，另一个空间的感知越发明晰。
“……醒了，醒了！快！快去叫医生！”
苏婉芸觉得身体逐渐回落。
不再是轻飘飘的，而是开始有重量。
随着肢体感知一点点回复，疼痛从四肢百骸蔓延。
尤其是脸部肌肉。
眼皮格外沉重，睁的动作无比艰难。
适应好一会儿的亮光，好不容易颤抖着将眼睛睁开。
恍惚间仿佛看见湛明扬的笑脸。
听见他在喊：
“苏婉芸！你醒了！真的醒了，太好了！”
苏婉芸的眼皮几度颤抖，再次闭上。
这个梦是醒不来了吗？
醒醒吧。
青春早就过去了……
*
我头面部肌肉重度拉伤，不得已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流食。
听说我昏迷期间是苏晓一直在照顾，但是从我醒来开始都没见过她。
倒是娟姨来得勤快。
我没想好怎么和苏晓说林戈阳的事，也许她也没准备好。
“你好，苏女士。”身形高大的男人走进来。
我转头去看的时候他正好将装汤的食盒放到床头柜上。
“湛警官。”我不咸不淡地朝他点头。
昏迷时候我做过的梦像是发了一场高烧，现实中他出现就像一包冰袋，让我脑袋上的热度消退。
我喜欢他吗？
无疑是喜欢过的，从初中到高中，六年时间，全心全意只有他一个人
我现在还喜欢他吗？
喜欢，但不再纯粹，会不自觉考量到他的家世、他的权力、他的容貌……
白日梦的最终结果显示，我和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假设与他有所交缠，对我而言弊大于利。
我为什么想得这么远，他甚至根本没认出我，根本不记得我是谁。
怎么会指望别人记得不知多久以前出现过的见义勇为女路人啊。
“呵，哈哈哈。”我没忍住嘲笑自己笑出了声。
“苏小姐？”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下来，就坐在我的病床前。
我从胡思乱想中抽出来，看向他
“你好，你有什么事情吗？”
其实在他之前警察已经来过不少次，该做的登记都做得差不多了，我想不明白他来的原因是什么。
“苏小姐，我有事想找你帮忙。”
我微笑“当然可以，你说。”
“请你做一下我方的线人。”
做什么？线什么？线人？
我眼睛眯起来，微笑凝固在脸上，稍微歪头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朝我微笑。
要不是输液架上还挂着葡萄糖。
要不是输液针头还埋在我血管里。
我真想抄起输液架把他赶出去。
我承认我破防了——我心里全是情爱，他心里全是一等功。
“为什么？”我坚持微笑。
他将汤盅打开，把汤倒在小碗里
“我了解了你的过去，我觉得你很适合这次行动。”
我眼睛看着热汤从碗里升腾起的白色水雾，只是点头，不说话。
他又开口“培安集团。我相信你会感兴趣。”
话音刚落，我就控制不住抖了一抖，掉一地鸡皮疙瘩。
培安是梦阳当地有名的公司，十几年前靠走私起家，发展至今规模强盛。
可以说培安是梦阳盘踞的最强势力。
他提起培安，看来的确做过我的背调，而且做得很详细。
此时此刻，我在他眼里大概是一个背负仇怨、命运多舛、苦大仇深的女子。
单看我的经历，确实应该如此。
可奈何我不吃这套。
“不。”我果断回绝。
他似乎有些吃惊，料想不到我会拒绝“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将脸转过来，看着床脚。
他语调变得昂扬，声音却压低了“如果你愿意帮忙，计划进展会更加顺利。”
我闭着嘴不说话，后面干脆眼睛也闭上了，不愿意再继续交流。
他说了几句，见我如此抗拒于是渐渐收了声音。
我不确定他什么时候走的。
一开始我是赌气闭眼睛，慢慢地真的睡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受伤的原因，或者其他。
我又开始做梦。
梦里的画面零零碎碎，全是从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还不叫苏婉芸……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