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

傅纾心头一慌,直觉都乐跑了,情急下寻不到开关,汤就洒了一地,她被烫得“嘶”了一声,赶紧就近放下碗筷,这时才听到飘窗上传来小姑娘微哑的声音,问她怎么了。

女人也顾不得寻找灯源了,匆匆忙朝都乐跑去拉住她胳膊:“你要干什么?”

她警惕地看了眼窗户,发现房间构造不足以让都乐产生轻生行为,心情又似过山车般平复下来,但已经误会了人,只好赶紧往回找补:“怎么在这里坐着呢,我还以为你出去了。”

都乐抱着膝盖摇摇头,被人关心之后,情绪又低了很多,她哽咽低喃:“小时候,温城的月光很亮,比今天这个还要亮,我晚上睡不着,就躺在妈妈身边看月光,她收在飘窗上的零食和玩具,七零八落散着,我都能看到薯片的图案。有几次我好想爬起来偷吃,可她不让我在床上吃东西,就骗我说晚上不乖乖睡觉,会被《萧十一郎》里面的白发老婆婆带走,我可害怕了,想吃又贴着她一动不敢动……”

小姑娘在说七零八落的零食,又或者不是七零八落的零食,傅纾陡然酸涩,她知道都乐想妈妈了。

身后的空调风吹得房间更显冷清,不知道小姑娘是冻着了还是悲伤,月光中她肩膀不住颤抖的轮廓分外清晰,傅纾似乎已经能透过当下的落寞窥探到她来日的寂寥。

女人再难以自持,紧紧搂住都乐的肩膀,将她圈在怀里,她试图尽可能地温暖小姑娘。

爱慕也好,怜悯也罢,都乐的心里够荒凉了,她舍不得把人再放到那么贫瘠的地方去。如果可以,她想用自己能胜任的所有身份陪伴都乐、守护都乐,家人、友人、爱人……怎么都好。

方才端来的面条在空调风的侵袭下已经凉透了,也不知道两人维持这个姿势沉默了多久,寂静中傅纾抵着都乐的发顶终于深深叹了口气,茫茫然聚焦远处的灯火,她说:“乐乐,跟我去北城吧,哪里都不要去,就留在我身边……”

**

翌日天蒙蒙亮,送行长队已经举行完仪式,震天的鞭炮声响过,他们正准备往陵园出发。

彼时都乐身披孝衣,望着满眼泛白的世界不自觉后退两步,她的身影很单薄,抱在手里的小方盒险险有些托不住,那是一个生命个体谢幕前的全部重量,但仿佛又不止。

有多重呢?傅纾不知道。

周秉全上前帮忙撑着都乐抱稳手中的方盒,小姑娘再没有后退的余地了,惶然顺着舅舅的步伐往前走,她跟在距离小姑娘不远的身后,看得百般不是滋味。

这是周季安最后一次走在这片山清水秀的故乡。

漂亮的温城山一半,水一半,小城还是原来的小城:高墙头、青石板、小巷弄、红砖瓦……

这位人民教师说不需要别人瞻仰,可她的至亲至爱、门生桃李今天都来了,她相信季安阿姨会有归属感。

一路从闹区走到城郊,傅纾发现,渐次流逝的时光确实没有使这座小城市太过日新月异,人们的生活习惯还是守旧的,她常去的早餐店和书屋,门口挂着的仍是那块褪色的招牌,重合在她某段重要的记忆点上。而从前代课回舅舅家时常走的那条长坡,身上也还躺着陈年的伤疤,沥青修补痕迹似乎多了几条,依旧面目狰狞、四分五裂。

傅纾害怕都乐的心也这样,坑坑洼洼,满是褶皱。

她亲爱的小姑娘,多不像是一个会自洽的人呐。

沿海七月的气候不宜人,尽管趁着清晨早早出发,亲人队伍走完大半个钟头的山路之后还是个个冒了一身热汗,糟糕的是周季安的骨灰没有安置完毕,天上又飘来片乌云,掉了一阵小雨,衣服湿哒哒黏在身上,更不舒爽。而那个独自蜷缩在墓碑前默不出声的背影,湿漉漉的,像个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她又多羸弱呢?

山上的程序持续了一个小时,亲属下山前需要脱下孝服,换上白衣,周秉全交代过。傅纾再顾不得张弛有度了,看着前面的人陆续起身,便赶紧拿着干燥的衬衫上前馋起形色涣散的都乐,把小姑娘裹上。

她想起去年在龙吟寺的山门外,不过是坐石阶上吃根冰棍的功夫,小姑娘都要嚷嚷着腿麻朝她撒娇,可此刻在僵硬的水泥地上整整跪了一个小时,她却一声不吭……

傅纾愈发焦心,她不希望命运用这种方式证明小姑娘在成长,这谈何令人欣慰?

再回到家里已近正午,客厅的白布已被撤下,周秉全忙着安排丧宴,换套衣服就急匆匆出门,他是大男人,无所谓捯饬这些。就是怕冻着家里几个小姑娘和奶娃娃,一再叮嘱他们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酒楼。

都乐抱着遗照去了周季安房间,这是回来后,她第一次打开这扇门,屋里残留的妈妈身上的味道已经很淡了。

她也懒得去找纸巾,抓着衬衫的袖子轻轻擦拭照片上一点点不知何时沾上的水渍。

傅纾没跟着进屋,她被林筝拉住了。都乐儿时玩得好的几个小伙伴没随大部队去酒楼,此刻都沉脸在客厅坐着,丧宴参不参加无所谓,他们更在意都乐的状态。

而林筝作为为数不多知道小白羊暗恋对象的密友,终于找到机会能单独和傅纾聊聊,她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只要是为都乐好。

只是,把人拉进厨房之后,她秒怂了。原本想着,傅纾上午会随着小白羊上山,这其中就不简单,可她这时才又想起,周主任和傅纾一家关系本就不一般,那傅老师上山,貌似也合情合理。

林筝这时才觉得自己莽撞,会不会好心办坏事,把傅纾吓跑啊?她没把握了。

她尴尬得想遁地,总不能说她随便拉拉人叙旧吧,这怎么办!

好在傅纾先说话了:“你想问我和乐乐的关系吗?”

林筝:“!!!”傅老师怎么猜这么准!

傅纾看她表情就知道自己问对了,她解释道:“你们在藏区见过闪闪和谭欢了,这时来找我的原因就不难想。”

林筝:“那傅老师怎么想的?”

傅纾看向周季安的房门皱了皱眉,她捏捏鼻梁说出担忧:“我想带乐乐回北城,但是她报了援西项目,现在这种状况,我实在不愿意她一个人背井离乡,她情绪太不稳定了。”

昨晚在房内,都乐没有回应她,当时傅纾心里便有些不安,如果乐乐真要去,那她要怎么办。不知是自己想法太悲观,还是方才在上山被雨冻的,傅纾隐隐打颤,身心发凉,她也忽的想起,乐乐还没换衣服。

傅纾无心再同林筝细聊了,只说有什么事儿之后微信联系,又匆匆奔着主卧去,她怕小姑娘不知道换衣服,一不留神就感冒了。

只是,都乐没有什么事,傅纾先病倒了。

葬礼当天下午,从丧宴收场回来,她便有些头重脚轻。

正值温城换季,天气忽冷忽热,喜怒无常,傅纾本就水土不服,加之连日奔波,熬夜淋雨,身体当场就发出警报。酒楼回都乐家的距离不过百余米,她想压着不适,到家再说,可愣是没撑到家里,半路上急急扯过徐瑾手上的塑料袋,甩了里面的随礼,蹲路边就吐得血色尽失。

周秉全脸色大变,他十分自责,喃喃念叨:“我就说不让你们上山,我就怕会冲到,就怕会冲到……”

再顾不得招呼剩下的人,他火速同傅寒松架起傅纾,拦了辆出租车就往医院跑。

而都乐钉在原地,如蒙雷击。二十好几的人了,舅舅的话她怎么可能听不懂,傅老师能为什么上山呢?

小姑娘以为自己的眼泪这两天已经流干了,可此时知道自己害得傅纾如此,更是自责难抑,没什么比这更令人崩溃了,她的眼泪快速划过脸颊,起伏的胸腔稳都稳不住:“都……&%我,都赖……我*%……”

徐瑾哭笑不得,她是挺心疼傅纾,女儿从小胃就不好,来温城不适应也在情理之中,她那年来代课还不是去戳过两瓶针。但周秉全和乐乐这舅儿俩反应太惊弓之鸟了,一个二个都这么信冲煞的说法呢,季安还能冲了小纾?都怎么想的!

小姑娘还哭到语无伦次了,她赶紧抓着都乐,好生安慰:“不赖你,乐乐乖,不哭,你小纾姐姐就是胃不好,她一直胃不好,不赖你的,乖,别哭。先不哭了啊,想想你舅舅带他们去哪了,我们也打个车跟过去,不哭哈。”

彼时都乐的舅妈和徐谦夫妇俩看见动静也追上来了,他们估摸着周秉全会去单位,便说回去开车,一起去医院看看,徐瑾拒绝了。

她要了张纸替都乐擦眼泪,一边还不忘哄人:“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小纾就是胃不好,都别紧张,你们忙自己的,我带乐乐去看看便好,看她心神不宁的,好了,不哭了哈,再哭就不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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