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姐儿,醒醒。”
熟悉的女音混入梦中,姜岁欢艰难地掀动着眼皮,羽睫轻颤,眼仁上下滚动着,却仍未出梦。
“欢姐儿?”月牙又叫了几声,觉察不对,便抬手掀开床幔。
映入眼帘的却是少女被汗水浸湿的粉白酮体,素色小衣有几处剔透地黏在白皙雪肌上,勾勒出她如玉般的姣好身段和那不盈一握的细腰。
阴历七月的天已然渐冷,被衾却被她踢到一侧,额头上还沁着汗珠。
莫不是害了热症?
月牙下意识地将掌背贴向她前额,将将碰到玉肌,便被少女大力挥掉。
“别碰我!”
姜岁欢应激般跳坐起身,蓦地瞪大双眼,睫毛跟着一颤一颤的。
可左右顾盼间,哪儿还有什么身着红色喜袍的黄齿肥油大汉和那欺上来的臭熏嘴唇?
分明只有月牙那张担忧的小脸。
“这是...魇着了?”
姜岁欢怔愣了片刻,才松懈下来,脱力地靠在床架子上,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侧台上那抹刺眼的红,刚刚才平整的眉头,又拧上了几分。
月牙怎么会看不懂她的心思,转身状似不经意地将桌台上那做工繁复的的凤冠霞帔都收进了斗柜里,嘴里还不轻不重地念叨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用上,我瞧着这些东西,放在这里碍眼得很呢。”
“无事,这金灿灿红彤彤的东西摆着才显得有点人气儿,喜庆。”姜岁欢自嘲一笑。
月牙全当没听见,还顺手上了把铜锁。
窗外薄雾弥漫,墨蓝色的天幕正缓缓撤去,最东边那处已然泛起橙红的霞光。姜岁欢垂下床幔,给自己换了身小衣裳,套上件蜜荷色窄袖襦裙,下了床。
“今日便是白露了吧,我得快些出门。”
“我瞧你身子不爽利,还是我替你去吧。”月牙边帮她整理发髻边担忧道。
“你去?若是被旁人看见了,告到跟前,那祖宗又该发难了。”姜岁欢回头刮了刮月牙的鼻梁,嘻嘻笑道:“你只管好好照顾姨娘,我身子康健得很,不必担忧。”
天色还未亮全,姜岁欢便踏着潮湿的晨雾出了芳菊园,朝后山的园林走去。
接连几日她睡的都不安稳,整宿整宿的噩梦扰的她心神不宁,今日一下榻,便照见自己巴掌大的小脸上煞白到无一丝血色,眼下更是青了一片。
但为了姨娘,她劳累些又算得了什么。
好不容易等到这白露节气,为这镇国公府的嫡大小姐采满一整罐的晨露才是最要紧的。
姨娘在这偌大的国公府为人妾室本就艰难,现下未有子嗣傍身,便失了恩宠,缠绵病榻。她这个被姨娘养在身边,依靠着国公府管事指缝中漏点碎银过活日子的亲外甥女又怎能不急。
待两瓶青釉荷叶盖罐被装满,天色早已大亮。
姜岁欢锤锤自己发酸发硬的肩膀,长舒了口气,又一刻不敢歇地朝幽梅院赶。
春杏引她入院的时,薛鸣鸾娇俏的声音正从屋内传出。
“嬷嬷,我手指都刮疼了,要么就作罢吧,菊月宴这么多名门闺秀,又如何轮得到我去出那风头。”
“小姐莫要小孩子心性了,世子爷在朝堂尚无建树,垂兰院的那个还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小姐若是继续懈怠,被大夫人知道了,又要说教了。”
“再说了,菊月宴那天,太子也在呢。”
葛嬷嬷硬话接着软话诱哄。
一想到太子哥哥,薛鸣鸾就不自觉端坐了几分,但还是静不下心,便心浮气躁地拨弄了下琴弦,拉出一道刺耳声响。
薛适!
都怪那个薛适,她名义上的大哥哥。
薛鸣鸾蹙起柳眉,眉目中尽是恼意。
当年母亲以侧室之位入府,便是叫那垂兰园的女人压了一头,连带着她和哥哥都比薛适矮了一头。
好不容易找了垂兰园的错处,将两人赶出了府,母亲也被抬了正,可这舒心日子没过几年,那薛适竟连中三元,一上朝堂便被圣上重用,连带着爹爹和族老都对他刮目相看,多次上门陪着笑脸请他归宗。
薛适性子傲,竟还屡次拒绝,爹爹这才负气给哥哥薛卞璞请封了世子之位。
后薛适在因在朝堂翻云覆雨的手段,结下不少仇家,被人暗害,失踪了一个多月才被找到。结果这次寻回来后,就这么在国公府里住下了,看这样子,像是已经默认认祖归宗了。
如此,她那空有世子之位,未有实际之才得嫡亲哥哥的还在那爵位上能坐多久?
一想到未来的吃穿用度不能捏在自家人手里,这下不仅母亲愁,连带着她也愁上了。
“小姐,表小姐来给您送晨露了。”春杏推开门,将人带了进来。
思绪被打断,薛鸣鸾抬眼朝那抹淡粉色的身影看去,低低哼笑一声,眼里尽是嘲弄,“劳什子的表小姐。”
一个教坊司出生的妾室带来的罪臣之女,国公府愿意赏给她一个表小姐身份,不过是为了笼络朝堂关系,好推她出去,嫁与那兵部尚书的嫡次子罢了。
都知道那尚书次子赵随,当街就敢暴打发妻。
回屋关上门后的事情,更是教人想都不敢想。
全道那送嫁的轿子不是轿子,而是送葬的棺材,来催命的呢。
不说是镇国公府本就子嗣艰难。便是国公府人丁再兴旺,也不可能真推了自家女儿去受那折磨。
说来也巧,出嫁前几月,姜岁欢为表孝心,接连每日都要去东福寺给亡母上香。主母念她可怜,为圆她纯孝之心,便应允了。
谁知,这上香上着上着,竟将那失踪了月余、身负重伤的薛适给捡了回来。
朝廷和薛府派了这么多人都寻不到,偏就让姜岁欢捡到了。
这下府上是真乱了套了,连带姜岁欢两日后婚事,都被延了期。
如此巧合,叫薛鸣鸾怎能不恨。
她拿捏不了薛适什么,还拿捏不了这个救下他的小丫头?
隔三差五地就要她早起采满整瓶的晨露,就算是她惩戒她的开胃小菜了。
一想到姜岁欢有可能会居功退婚,薛鸣鸾就恨不得将自己的牙咬碎了。
但凡她还当着这个国公府嫡小姐一日,就必要那姜岁欢身入蛇窟,以命赎罪!
眼波流转间,薛鸣鸾顿时想到了撒气的好去处。”
“妹妹久等,是我怠慢了。”
“我瞧着你手上的伤还未好全吧?快些将罐子放在桌上,仔细再伤着。毕竟,妹妹现下可是我们整个薛国公府的大恩人呢。” 薛鸣鸾缓缓起身,向前踱了几步,懒懒地靠在边榻上。
姜岁欢还未将罐子放稳,就抖了个激灵。饶是她再迟钝也感受到了,这说的哪里是什么感激话,分明是在刺挠自己呢。
她顺着薛鸣鸾的话,垂头看了看自己受伤的右手。
当天她以弱小之躯伏着薛适,倒在镇国公府门口那刻,所有人都看到她的右手臂那个血淋淋的大口子,这才延迟了婚期,让她有了喘息的机会。
没想到连这道伤口都被她记恨上了。
知道薛鸣鸾情绪不佳,姜岁欢也不欲与她多加纠缠,只能直奔主题,“大小姐,我姨娘咳症连绵一月还未好全,可否再烦请大小姐看在这瓶晨露的份上... ...”
“怎的说话这般小心翼翼?倒弄得我像个恶人似的。”
“只是妹妹,近来府上人多事杂,你又是待嫁之躯,不好再到处乱跑的。”
薛鸣鸾抿了口茶水,继续幽幽道,“这样吧,你一会儿将药方单子送来,我遣人出去再配几服一样的,亲自送到你们芳菊院,也省的你这个兵部尚书家的未来儿媳上街抛头露面的。”
上次就是因为放她出府才出了岔子,这次万万再心软不得了。
“是呀,表小姐还是好好待在府里头,等着享福吧。”一旁帮薛鸣鸾捏手的大丫鬟夏桃应声道。
“还是表小姐气运好,能享福。”
秋梨这话一出,房里伺候的丫鬟仆妇登时笑成一片。
反观姜岁欢这边,就不太妙了。
她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被那“享福”两字激地胸口绞疼。
享福?这福气给她们要不要?
任谁都知道嫁过去会没命,可她们非但不同情,反而这般大肆嘲笑羞辱。
姜岁欢浑身颤动地厉害,泪眼朦胧间,这几日接连惊扰她噩梦的男人,此刻仿若实打实地站到了她的跟前。
直叫她哭也不是,怒也不是。
姜岁欢苦笑一声,摸了摸衣缀上的香囊,又伸手抚上那露水罐子的口沿,重重绕了一圈。
直到指节被压到苍白,在众人快将目光投来前,才收了手。
“承蒙大小姐关心,岁欢就先告辞了,还望大小姐莫要忘了我姨娘的药。”说话时,她无意识地紧了紧手中的香囊。
“自是上心的。”薛鸣鸾一见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眉眼登时就舒展开了,“送表小姐出去。”
姜岁欢跌跌撞撞地出了幽梅院,因着心绪不稳,还在门槛上跌了一跤。
跪坐在地上揉腿的时候,她思绪一转,将原本要回芳菊院的路改了道。
浮云居畔。
树木林立,水面烟波缭绕,犹如九天神境。
薛适被救下后,便是在这处养伤的。
姜岁欢在灌木旁等了良久,才看到一黑一白的身影从远处行来。
待人走近,姜岁欢直接跪扑到了跟前,“求大公子救我。”
她听着耳旁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不敢抬头,不知过了多久,才传来侍从的回话声。
“主子,这位便是之前救了你的那位姜姑娘。”
“是你。何事?”
清冷的男音从头顶传来,如玉轻叩,带着几分凉意。
“是我的婚事。都道那赵随喜玩虐稚女,又戕害发妻,我嫁过去会没命的。求公子看在我救过您的份上,也救我这一次吧。”姜岁欢将额头磕在砖地上,声音颤抖道。
“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我帮不了你。”那人话语间不带一丝温度,说完便走。
衣摆拂过她的身侧,姜岁欢只觉如坠冰窟,万分寒凉。
“公子!”她不死心起身又追了两步,却又被他身旁的侍从拦下。
“你走罢,主子说了救不了你。”
“公子留步,岁欢有东西呈于公子过目,不知可否作为交换。”
“哦?”
这话一出,倒是让男人停了下来,像是颇有几分兴致。
姜岁欢不安地舔了舔唇,从袖口掏出一个囊袋。
挣扎几许后,她眼睛一闭,将里面那个玉制圆环掏出,放在掌上,伸过头顶,举给他看。
时间仿若就此静止。
就在她疑惑抬头之际,一阵劲风吹过。下一秒,一双粗糙的大手掐上了她的脖颈。惊恐间,她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眸。
他的侍从竟飞身而来,掐住了她的脖子!
在狠辣的力道下,姜岁欢除了最初的几声粗咳,竟再也做不出什么动作。
他这是,想要她死?
女儿摊手,递上他之前用过的小玩具
小薛(捂脸):退!退!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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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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