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置信地望向那个如谪仙般的男人,他就这么静静地,漠然地看着她,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最后的求生本能破胸而出,姜岁欢伸手不停捶打着掐住自己脖颈的手。
几声破碎的音节自喉咙滚出,“不是...我... ...是...捡的... ...”
那侍从仿若没听见般,愈发加重了力气。
姜岁欢只觉得眼前越来越黑,意识慢慢抽离。
她本就一世凄苦,只是没想到未死在那暴虐的鳏夫手里,却折在了个温润公子掌中。
更甚者,这个看似温润公子还是自己亲手救回来的。
口鼻间的空气越来越少,她倍感后悔,终是不甘不愿地合上了眼。
“陆定,不得无理,还放开姜小姐。”
恍惚间,压在脖前的力道全然撤去。
姜岁欢躺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宛若一条濒死的鱼被丢回水中,又逐渐活了过来。
她后怕地望向薛适,在对上他的眼后,立刻慌乱地别开了眼,满脑子只想着怎么逃离。
“是我治下不严,这厢代陆定向姜姑娘赔罪了。” 他淡淡瞥了一眼姜岁欢颈上的红痕, “还请姜姑娘随我来取些活血化瘀的药。”。
这是在道歉?她可没听出半分愧疚的意思。
“不不!不必了!岁欢这就告退,还望公子饶命。”
姜岁欢哆嗦了两下,赶忙拒绝。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小命重要,哪怕是嫁给那个鳏夫,她至少还能多活几月呢,总比今日就殒命了好。
抬脚跑路间,一柄铁剑突然竖在了她的眼前,“还请姜姑娘随公子回房取药。”
姜岁欢一下就软了骨头,只能赔笑,“去得去得。”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二人进了水云居的书斋。
入内后,薛适正在取药,她则偷偷抬眼四处打量着。
房间内布置的古朴又简单,除了六七个书架子的书卷和桌上的笔墨纸砚,竟没有一点旁的消遣的玩意儿。
姜岁欢不由得暗自咋舌,当真是一丝活人气都没有的。
“每日取用两次涂抹颈间,不出三日便能消痕。”薛适握着药罐朝这处走来,眼神扫过她探头探脑、极不安分的样子,幽幽道。
“多谢公子赐药。”姜岁欢赶忙低着头,恭敬摊开双掌,等待他将药膏放到她手里。
结果等了半响,对面的人却没半分响动。
这是想要她自取?
她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伸出手指朝他掌心探去,托起药罐的时候,指尖轻轻擦过他的手掌。
轻柔的触感下,薛适顿感一阵酥麻之意从掌心延伸至胸口。
这不受控的感觉让他眉头微皱,但又马上隐去。
眉眼间的转变,快到就像她看走了眼。
又是良久的沉寂,姜岁欢实在受不了这古怪气氛,“那我就先走了?”
“... ...”
见他不说话,姜岁欢便欲离开,谁知一转头就结结实实地撞上站在她身后的陆定。
瞧着陆定这双手抱臂,分毫不让的样子,这是不想放她走啊。
姜岁欢揉着脑袋暗道不妙,后知后觉这是中计了!
刚刚死里逃生,脑子里面一团浆糊,他说什么,她便跟着来了。
原是他觉得在外头惹眼,不好杀,所以将她骗进屋子里来杀了!
当真是心思缜密,歹毒得很啊。
姜岁欢只好又回头看他。
这大公子眉目之间明明那般温和。虽说透着几丝疏离之感,但并无任何凶煞之意。身上那件月白色的外袍着在他身上,只显得他风姿卓然。连水中月,镜中花都不及他的半分。
可没想到竟是这般人不可貌相。
怎得给他看个小玩意儿,就要了她的命?
虽说这小玩意儿上不得台面,但当初用在他身上的时候,不也舒爽到溢出了泪珠子吗?
再说了,她都说了这物与她毫不相干,只是捡到的罢了,怎的还不放她走?
着实是心眼忒小,心肠忒毒了些。
罢了,死便死了。姜岁欢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站在屋内和他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良久。
突然间福至心灵,暗忖他莫不是要她交出那物?
“当真是岁欢当日在公子身侧捡到的。”死马当活马医了,她略带讨好地将那个玉制圆环放在桌台上。
没想到当真猜中了他的心思,那尊大佛终于舍得开了口,“你可知此为何物?”
“不知。”她浅浅回了两字,又怕他觉得她敷衍,继续道,“哦...我是觉得这质地看着像玉,便想着藏下,日后偷偷典当了,还能给姨娘换点药钱。”
“当日我身侧可还有别物?”
“好像还有几个看起来像铃铛的东西,我瞧着不值钱,便没有带回来。”
这话一出,薛适的脸就像蒙上了一层雾霾,黑的可以。
姜岁欢见他这样,只觉如坐针毡。
都说了让她回去,别问了吧,他非得问。
这下好了,她全盘托出,他又不开心,挂着个脸在这处吓人。
要不还是快些一刀将她了解了,好过留着她提心吊胆,倍受磋磨。
“公子,该换药了。”
这时,薛适的两个大婢女端着布药和铜盆走了进来,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薛适这才松了脸色,微微颔首,迈入里间。
雪影和霜华两个婢女跟着入内,将东西在桌上放下,又将梁上的竹帘挂了下来,挡住外头的视线。
光线明明暗暗地从帘缝中透出,里头的光景看不太真切。
“你可以回去了。”陆定上前遮住姜岁欢的眼光,对她下了逐客令,“记住,不论是当日看到之物,还是今日之事,你若敢透出去半分,那便休怪我…”
一听到要放自己走,姜岁欢顿时眼里放光,如蒙大赦。
她将头点的如小鸡啄米般欢快,“您放心,我一定将这些烂在肚子里。”
可还未等她出门,屋内突然传来一声怒喝,紧接着便是铜盆打翻的咣当声响,好不吓人。
“出去!”
姜岁欢只觉头皮一紧,暗骂那祖宗也忒难伺候了些,两个美娇婢一起伺候都不能让他如意。
她赶忙加快脚步远离这是非之地。
谁料还没迈出门,就听到后面的追魂夺命声,“姜小姐,不介意的话,可否进来替我换药?”
当然介意。
转眼间,姜岁欢却被陆定拎小鸡般拎到了薛适面前。
“我?”
她颤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满脸的莫名其妙。
他是认真的?
其实那话一出,薛适自己也觉得荒唐,但他也只能勉强一试。
自从那次遇难以来,他便患上了一种奇怪的痛症。只要有旁人接触到他的皮肤,不论男女,他便会立刻呼吸困难,头痛不止,需得缓上半日方能平静。
为了治疗这头疾,这一月内,宫内的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可都不见成效,最后太医只得将这病归为心疾。
意外的是,今日这外家女取药的时候无意间碰到自己,除了些许异常之感外,他竟并未有半分不适。
莫不是因为她救过自己,这才对她未加抵触?
“公子头疾又犯了,我去将那瑞兽枕拿来。”雪影撤至一旁,将柜上的瓷玉兽枕取了过来,朝兽鼻中灌了不少烫水,娴熟地垫在薛适头下。
“将药给她,让她来。”薛适揉着太阳穴,倦怠道。
霜华听言将里的剪子和药瓶都塞到了姜岁欢手里,然后开始指点她换药手法。
姜岁欢不懂其中的本意,更不明白薛适心中的弯弯绕绕,只当这贵公子又变着什么法子在给自己敲警钟呢。
于是懵懵地照着霜华的话开始动作。
剪开那包在胸口的白布条后,她不由得“嘶”了口气。
怎得一月过去,伤口还这般狰狞?
想来也是了,距她真正捡到薛适与送人回府,这中间可是隔了大半个月的,看来是中途耽误了,导致伤口溃烂严重,所以才没能大好。
指不定中间挖了多少次腐肉,才长出新肉呢。
一想到这儿,姜岁欢有些心虚地颤了颤睫毛,手脚也愈发轻柔了几分。
她将药粉细细倒在血红的伤口上,末了还朝那处微微吹气,以消心中的愧疚。
谁知床上的男人反应颇为剧烈,原本血红的面颊,此时更是沁出了汗珠。
“不必如此。”他沙哑道,“如常绑上即可。”
“是。”姜岁欢后知后觉此举孟浪,也跟着微红了脸。
“我听闻你救我那日臂上也受了伤,现下可快好了?”
“劳烦公子记挂,已经结痂了。”
“等会儿让雪影再给你拿瓶药,一日两次照常抹上,必不会留疤。”
替他扎带期间,两人难得平和地闲话家常了几句。
后续也没有再被为难。
雪影和霜华伺候薛适安睡后,她领了祛疤药,也就跟着出了浮云居。
姜岁欢拖着疲倦地身体,颤巍巍地回了芳菊园。
一个薛鸣鸾,一个薛适,加起来快要去了她整条命,她想她这辈子就是跟薛家人犯冲的,不是折在这个手里,就是折在那个手里。
回房后,姜岁欢打开了那两罐药膏,对着铜镜便开始涂涂抹抹。
没人注意到的瞬间,一只蛊虫从罐边破膏而出,沿着她的手臂爬至耳洞旁,瞬间没了踪影。
姜岁欢突觉耳边瘙痒,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没抓到。
没过多久,她只觉得一股疲惫之感直冲天灵盖,因着自己脖子上的掐痕,她也不敢向姨娘请安,便一头将自己扎进锦被里,昏睡过去。
姜岁欢睡的并不安稳,不停地翻动着身子。
睡梦间竟是飘回了静安寺的后厢房。
伴着佛音袅袅,她如常推开了客房的木门,随后轻轻关上,插上门闩。
抬眼望去,破旧的雕花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着个清瘦男子,白纱覆眼。石青色锦袍上透出不少猩红的血印子,犹如烟雨中盛放的红梅,诱人心魄。
男人枕边放着个铜制手握香炉,正往外冒着气,香味透着几丝诡异的香甜。
姜岁欢给自己喂了颗清心丹,又抬手,摸了摸自己喉间的外置变声哨,确认一切无虞后,才刻意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向塌边。
“郎君再不进食,怕是没命出这庙宇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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