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长屋的戈德温，内心十分忐忑。
他忐忑就忐忑在，无论如何也猜不到长屋主人喊他跑一趟到底意欲何为，当然他首先想到的可能是自己最近哪里处事不周，办事不利惹到了斯蒂比约恩，但这也说不过去啊，一般来说艾沃尔比斯蒂比约恩还难搞定，艾沃尔都没意见斯蒂比约恩一共也……
那还能是什么原因？
不会是……不，不，那可能性很小，当时斯蒂比约恩只是以玩笑口吻提了句，虽然有些人确实热衷于将其当作饭后谈资去散播，但……
不，不太可能，说真的。
思绪纷乱间戈德温已经几乎穿过了长厅，对了斯蒂比约恩在哪儿接见他来着，对了，那个会客厅，那个本来用来给雅尔族人接见私人贵客的……小厅。
这种感觉就更加怪异了。
感觉再怪戈德温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小厅，当他敏锐的鼻子捕捉到厅里飘出的甜香味时他更警惕了。
他终究踏进了这间暖意融融的会客厅。墙上华美的织锦在塘火映照下泛着柔光，空气中弥漫着蜜酒与烤木的甜香。这本该是贵族款待贵宾的舒适场所，但此刻，甜腻的空气里混杂着一丝微妙的紧绷——或许是因为其中还掺入了冷冽的皮革与铁甲气息……
然后，他看见了艾沃尔。
她端坐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如一柄收入鞘中的利剑。可那双紧盯着他的眼睛，却似已然出鞘的锋刃，令他脊背发凉。
诚然，同在屋内的斯蒂比约恩和英格薇亦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不容忽视。但艾沃尔坐在那里，她眯起眼看向戈德温的神情，竟像是完全没预料到他的出现……
诸神在上，她对此确实一无所知。
看穿这一点的戈德温赶忙移开视线，促狭地舔了舔嘴唇，依次向斯蒂比约恩和英格薇行礼问好，然后才僵硬地坐在艾沃尔对面。
老实说，英格薇和斯蒂比约恩两人脸上诡异的微笑也让戈德温感到别扭。
“人总算到齐了，”斯蒂比约恩摊了摊手仍旧微笑，似乎完全无视了艾沃尔那张毫不掩饰的臭脸，“我把你们两个年轻人叫道这里自然有重要的事要商量，非常重要，喝点热酒啊戈德温，暖暖身子，我看你手脚僵硬得很。”
该死，这也能看出来。戈德温腹诽完挤出笑脸伸出双手接过王推来的酒杯感谢道：“多谢，我确实冻着了。”
“你身子骨是有些单薄，”英格薇接口道，伸手拍了拍戈德温的胳膊，脸上的皱纹堆叠成慈祥的弧度，“不过这都不是问题，总能调理好的。”她说着，转头看向斯蒂比约恩，后者虽未看她，但脸上的笑容却与她一般无二。
“谢谢……你的关心，”戈德温啜饮了一口麦酒，这酒辣得让他微微蹙眉，“我会留意。”
“何不找个人替你留意这些呢？我是说，"斯蒂比约恩向前倾身，凑近戈德温，“找个人关照你的需求，看顾你的身子。你不渴望这样一个人吗？"
“我母亲很好，"戈德温勉强勾了勾嘴角，"但她已过世。所以我早已习惯——"
“我想你母亲身在赫尔海姆也会祈祷你能够成家立业的，”英格薇笑呵呵地插话道，“难道你自己没考虑过吗？有个家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你肯定也期待过的吧。”
“有家……是不错。"戈德温说着，抬头飞快瞥了眼艾沃尔——她正死死盯着他，盯得他心底发毛。他赶忙收回视线道："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成家的。"
“我要和你说的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斯蒂比约恩两手支起来十指交叉，笑容十分自信，“我要说的，是一个能为你带来锦绣前程和重要机遇的女子。只要你点头，这桩美事立刻可成。”
戈德温用眼角余光瞥见艾沃尔也绷紧全身眯起眼盯着义父，于是他挠了挠鼻子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问：“我能问问……这大好前途和重要机遇，具体是什么吗？”
“你这就小气了，戈德温，我能破格擢用你，难道还能诓骗你吗？”说到这儿斯蒂比约恩往后靠去嘴角扯起个自认为幽默的弧度看了眼板着脸的艾沃尔，又看向戈德温说道，“是作为我最得力的臂助，替我执掌战团、筹谋战事、调遣佛恩伯格全体战士！我知晓你即便入了斯万格佛，也未能真正赢得弟兄们的认同；亦知你在战团内多有不如意。但我可向你保证，只要你应下我的提议，这一切皆成过往。崭新的未来就在前方等你！”
斯蒂比约恩说话时，眼睛瞪得老大，透着热切。英格薇也在一旁时不时点头微笑，这一切结合刚刚斯蒂比约恩的话，只会让戈德温感到更加不对劲。
“那么，”戈德温咽了口唾沫往后靠了靠问道，“代价是什么？”
“代价？没有代价，只有好事成双，”斯蒂比约恩笑起来嘴咧得更大了，“那应该叫做一种前提，前提是——你接受一桩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亲事。”
这下戈德温再迟钝也不可能还反应不过来了，更何况斯蒂比约恩说完亲事又飞快瞟了眼艾沃尔，不管他是有意无意，真相昭然若揭了。
“我……呃，我不确定，”戈德温还想往后挪屁股，但他的屁股已经顶到了靠背，“我想这事儿没必要这么急……”
“别像个懦夫一样！你这副德性难怪总被人看不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小癖好吗？”斯蒂比约恩突然拔高嗓门，无论是表情还是口吻都毫不掩饰不耐烦，“看看你的样子，只要你一天娶不上老婆就一天别想在别人面前挺直胸膛！一个没有自己灶火和血脉延续的男人，在诸神眼中都是不完整的！接受这桩婚事，你得到的将远不是一个妻子！”
“这是馈赠，也是恩赐，”英格薇凑近戈德温，笑盈盈地补充，“一旦错过，你这辈子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你这样有真本事的小伙子当然不愿意过着总是低人一等的生活吧。”
戈德温咬了咬下唇，用力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浊气。他再次扫了一眼艾沃尔——她那副表情，俨然是下一瞬就要暴起杀人了。他终于鼓足勇气站起身，眼睛快速地眨了眨，对着斯蒂比约恩，声音带着豁出去的颤抖：“咱们不必再绕关子了，你们想让我娶艾沃尔，对吗？我不可能答应的，抱歉，我知道她的婚事对你们来说一直都是个困扰——”
“那你就应该为你的主君和恩人分忧！更何况这对你而言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斯蒂比约恩突然拿手指戳着桌面大吼起来，英格薇赶忙摸了摸他的胳膊略作安抚，然后仍旧笑吟吟地抬头对戈德温道：“面对自己的心上人应该勇敢些小伙子。”
“不是，”戈德温皱着眉摇摇头咬了下嘴唇坚持道，“我……我不爱她！”
说完戈德温还向艾沃尔伸出胳膊生怕别人认错似的，当然，艾沃尔的表情还是很阴沉。
“这不是问题，小子，”斯蒂比约恩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那雕有精美纹饰的高靠背上翘起二郎腿摆摆手，笑容又恢复了自信，“我们都知道你的心思，艾沃尔是你的顶头上司，而且脾气刁，块头大，你就算是喜欢她也难免顾虑畏惧，这好说，都包在我身上，既然我能向你拍胸脯保证，我就有能耐让你们……呃，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这句话斯蒂比约恩是扭头看向英格薇问的，后者立刻接话：“定能让艾沃尔明白并接纳戈德温的真心，懂得他的好。”
“对……”
“够了！！”艾沃尔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她猛地站起身，动作狂暴得让沉重的木凳与石板地摩擦出刺耳的尖鸣。她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戈德温，并指着他，一字一句地掷下威胁，毫不留情，“我没什么废话好多说，我只告诉你，戈德温，你要是胆敢接受，我会保证你之后把肠子悔青。”
说完艾沃尔也不给两位家长任何训斥的机会，把凳子一踢一甩就迈开沉重的步伐，仿佛碾过地面的雷霆般三步并作两步绕过斯蒂比约恩径直走向门口，就在艾沃尔摔门而出时英格薇也站起身冲她的背影喊道：“你父亲只是想让戈德温足够配得上你而已！你不能永远只想着自己……”
“算了！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斯蒂比约恩把空酒杯往跟前一丢，看着酒杯在桌上危险地晃荡咬牙切齿道，“英格薇说得对，我早就该使把劲儿把她嫁出去，也省的到如今这样难管的地步。”
“我……我真的不能接受，”戈德温摇着头，失魂落魄地慢慢坐回椅子，看向斯蒂比约恩的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惶恐，“她会弄死我的。你们知道她干得出来，不是吗？”
“不，现在可不一样了，”斯蒂比约恩呼出口气又拿过英格薇跟前的温酒喝了口，口吻又变得悠哉游哉，“艾沃尔刚刚拿到副长职位，情况对她而言和之前完全不同了，她肯定愿意为了保住这个职位付出……一些代价。替我了了这桩心事，戈德温，这是你的荣耀，也是你的职责。没有我，你如今也只是个过街老鼠似的小偷。”
“你听我的准没错，”英格薇拍拍戈德温冰凉且略微颤抖的手冲他眨眨眼说，“结婚后积极些主动些，女人呐，一旦怀了孩子就会变成另一个人，变得更加依赖丈夫，收敛心性，温柔体贴，这是母性，戈德温，这你总听说过吧，这是任何女人都无法改变抗拒的，尤其等到你们真的有了孩子之后，一切就都稳了，当然，孩子越多越稳。你是男人吗？是男人就能做到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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