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卿安答应萧祺后,马上就觉后悔了。
她是为何脑袋发热,同意了他的请求?现在好了,她要如何和家里人解释,一个大男人要在家里借住?她又要将他安置在哪?
痛苦思考一番,她决定收拾出府外的一处小院,那里本是建来给府中的下人用的。但骆卿安不喜家里佣人过多,整个府中的佣人不过十余个,住在府里绰绰有余。因而外面的那处房子一直空置着,骆卿安之前去看过,那里布局规整,采光通亮,很适宜居住。反正,黄白衣也不过是想暂时有个落脚地,让他住那里也不算委屈了他。
打定主意,她叫来平日伺候自己的丫头采菱和撷蜜,一同去收拾屋子。
骆卿安特地挑了间宽阔的屋子,坐北朝南,若遇艳阳天,日光将将好可以晒进屋里,到时黄白衣可以仰躺在一张醉翁椅上畅浴阳光,岂不美哉?
此外,她还命丫鬟搬来香几、桌、椅、书架,自己则往来摆放各种器物,在桌上摆放花瓶、茶具和果盘,又在书架上置了鼎、炉和大摞的书,忙得一头大汗。
采菱好奇问道:“大人这是为谁准备的房子?做得如此周全。”
撷蜜正在扫地,也抬头附和:“我们府上有许多房间,为何独独想起住到这里?”
骆卿安正在归置书籍,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问话不断,只好道:“今日我整理屋子的事,切莫让老夫人他们知道了,回头我自会和他们解释。至于谁要来住,不过就是我的一位友人。他昨日家逢变故,屋子住不得了,我这里地大,人丁较少,空屋多,因而借他暂住几日。等他找到了别的适宜住的地,他就会搬出去。”
撷蜜纳罕道:“看来是个可怜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房子竟住不得了。”
提起这茬,其实骆卿安在萧祺走后去兵部问过,还真是因为弩炮试验,不小心打偏了方向,恰恰砸毁了萧祺的屋子。
虽说武库司门前的地阔,时不时会用来做许多兵器的核检,可用来使用弩炮还是耸人听闻了些,简直是古今怪谈。也不知那日是哪几个愣头兵推了新制的弩炮,在外面胆大妄为,还打偏了方向,做了危险至极的事情。
万一当时屋里有人...
想到这里,骆卿安心头一个趔趄,十分后怕。就在这一瞬,她才意识到,原来她是关心黄白衣的,不希望看他受伤,或有性命之忧。
但她又思,和一人相处久了,人非草木,怎能不生一点情义?她会这样想,也是平常。
忙活了大半日,才终于收拾妥当屋子。骆卿安从卧房到厅堂整个又环视一遍,才带着丫鬟从房里出来,仔细落锁。
明日就可告诉他收拾东西过来了,也不知他今晚是如何度过的。不过,一想到黄白衣需要靡费银子住在客栈,肯定面色不怎么好看,骆卿安就觉有趣,低低嗤笑出声。
采菱和撷蜜突然听到笑声,觉着奇怪,一齐回头看她:“大人怎么了?”
骆卿安立时止住笑,换上一副平日里冷肃的神情:“无事。”
采菱和撷蜜对望一眼,她们都是恪守本分,恭敬侍主的人,不该问的话,绝对不多问。因而也都没说什么,默然跟着骆卿安回了府。
骆卿安次日找到萧祺时,见他已经等在了公署的偏厅里,身边还放了一个大包袱。
萧祺看到她,低低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两手交握在身前,端站着,似是十分乖顺谦卑的模样:“罗大人,叨扰了。”
骆卿安神奇地瞅了他两眼,心道,果然是寄人篱下,懂得俯首帖耳了,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恭顺的模样。
她心情不觉明媚了几分,扬了扬嘴角:“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和我一道去吧。”
萧祺垂眼,压住嘴角的笑意:“好。”
两人一起上了侯在公署门外的马车,快马飞奔,不多时就到了骆卿安的府上。
萧祺先从车上下来,又掀帘去扶骆卿安。他伸出手,笑意盈盈看她,骆卿安抬眸看到他如春光一般和暖的面容,心头一颤,面颊微微觉得发热。
她嘴上却不显露,推开他的手:“我自己能下来。”
萧祺见她没接自己的手,也不恼,依旧笑嘻嘻跟在她身后。
两人走了一程路,萧祺发觉了不对劲,这不是进府的路,而是绕着墙边在走。
他忍了忍,还是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骆卿安回头看了他一眼:“放心,不是去拐子家的路。”
萧祺噗嗤一笑:“我何时说过你要拐了我?”
说完后,他发现这句话有歧义,不知前面的人听出来没有。骆卿安对参悟话里的意思十分灵敏,早听出来不对,她耳根泛红,马上回道:“你这样挑剔的,谁敢要你?”
她本欲说“人拐子谁敢要你”,可能是思东想西了,一下打了岔,人拐子几字漏掉了。这下话意更模糊了,好像两有情人在拌嘴。
萧祺向前两步追上她,和她并肩而行,偏头看向她,眼里带了几分促狭:“谁敢要我?你不是要了么?不然,我现在是要回谁的家?”
骆卿安焦躁羞赧起来,身上都开始发热。
她狠狠乜了他一眼:“再嘴滑,你上别地住着去。”
萧祺怕玩笑太过,真恼了她,收住话不再打趣。
他换回了平常的口吻道:“我已经留心去外面找房了,只是你也知,我对住所要求颇高,恐一时找不到合心的,只能住你这。还请大人宽心留我几天,至于食宿的银子嘛,也请不要太介意,就当积德行善,修累福报。”
骆卿安无奈摇摇头,深知他是给点颜色就要开染坊的人,冷嗤他一声:“你脸真大。”
两人说笑间,就行到了暂为萧祺准备的落脚处。
萧祺看到这处房屋不在府里,而是在府外的一处偏角,又看屋子外观修造平反普通,以为这是一处用来堆放府中杂物的地方。
他有些愕然:“大,大人预备叫我住这里?”
骆卿安早料他会见着不爽快,故意逗他:“是啊,不满意么?府里都住满了,只剩这了。”
萧祺本以为他这趟来能住进骆卿安的府里,和她日日相近生活在一处,谁知竟在外面给他安置了间屋子,还是这样不起眼的一处。
他心里沉下去大半,顿时有点萎靡,可又不便让她发现,只好提了提神遮掩过去:“倒也不是不满意,只是,也没想到是这里。”
骆卿安知他犯了老毛病,也不睬他,开了门带他进去。
这间小院里种了数楹修竹,外面围了篱笆栅栏,中间留出一条铺石小道,一棵高大的榆树下置了雅致的圆桌石凳,整处院落虽简单,但也不失清雅。
萧祺暗暗打量,进了屋子,他看到满室陈设,心里的那点点失落顿时烟消云散。
厅堂里案桌、椅子,书画、香炉等物一应俱全,再去看卧房,一张宽敞的罗汉塌,书案上整齐摆了笔墨纸砚,书架堆满了各类书籍,睡床上也挂了精致的帘幔。
骆卿安拍了拍摆在窗边的一张醉翁椅:“来,过来试试?我特意叫人买的。”
萧祺笑着走过去,拉她躺进椅子:“不了,大人为我煞费苦心准备屋子,这等惬意,你应先享才是。”
骆卿安知他现在满意了,她也的确费了心思,便不推辞和客气,躺在了椅子里。
萧祺顺手轻轻推摇椅子,此时,窗外太阳遮了半边身子,天边留余万丈霞彩,照得人温暖舒宜。屋内的人静静观赏落日晚景,竟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惬意舒畅感。
骆卿安整个贴靠在椅背,双手搭在椅子扶手,又兼椅子在轻轻摇动,只觉心神飘荡,浑身舒坦。
她平身第一次有了这样的心思,觉得这一刻静止下来该多好?
不知这时站她后面的男人是何想法?
她起了好奇,悄悄仰头看他,却不巧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两人四目交汇,聚在一起时,仿佛神思相通,凝聚一处,浑身上下暖流涌动,心脏砰砰直跳。
骆卿安罕异这种感觉,慌忙移开了眼:“我走了,有什么需要再告诉我。”
萧祺也震异于刚才的感受,正想与她近一步谈谈,没想到她忽然提出要走。
就在这时,撷蜜来找骆卿安道:“大人,大皇子陛下来了,正在府里等你。”
拓跋焘来作甚?
骆卿安觉得很是意外,猜测他可能有要事相商,不然也不会饭点的时辰突然登门。
她只好对萧祺道:“我过去那边了,你若有什么需要,可以打发住在耳房的小厮,让他去办。”
萧祺见她匆忙,也不好留她:“如此,有劳了。”
骆卿安出门后,萧祺又在屋里看了一圈,见房内陈设虽谈不上富丽,可齐整有致,贴人心意,处处考虑到了他的习惯和喜好,他越看越喜欢。
过来之前,萧祺本以为骆卿安不过是随意叫人打扫出一间空房,让他凑合住了,他并没抱希望能住到一间好房。可以说,在他看到这里后,简直是喜出望外。
不过,他有一点失望的是,骆卿安并未允许他进府里面住。究其原因,他猜测和骆卿安的性子有关,她不喜和他人过于亲近。大概是认为若留他在府里,他会接触她的家人,从而打破了她小心翼翼守护的界线。
萧祺并不急于让她放下所有的防备,她能同意收留他,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近了一大步。至于,她何时能彻底卸下身上厚重的盔甲,坦然对他,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只是...他拢起眉头,想起了在宁西时,拓跋焘看向骆卿安的眼神。作为男人,萧祺天生就能感知,拓跋焘当时的眼中含有特别的情愫,绝对不是上级对下属的关心和欣赏那样简单。
但拓跋焘应还不知骆卿安是女子这件事,否则,他定不会像现在这般,依然在试探,考量,会做出更大胆的举动。
不知这个点,拓跋焘突然到访,到底为何?
萧祺忽然坐不住了,想去一探究竟。
可她应不喜我去看,如何是好?
不过,只是悄悄躲在房顶稍微瞧一瞧应可以吧?他只是爬在房顶,不会有任何打扰。
在心里翻来覆去经过激烈斗争和思考,萧祺推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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