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岁安拄着伞,将晋慕余背回了竹屋。
竹屋床榻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矮几,矮几上瓶瓶罐罐摆了一堆,多是治疗外伤的药。
凌岁安清楚记得,她离开竹屋时,还没有这些东西。
她黛眉微拧,狐疑在竹屋里打量一圈,正不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尚未来得及想明白,她就被晋慕余突然一声咳嗽拉回了思绪。
晋慕余受的伤很重。
凌岁安将他放倒在床上时,一整块后背都被他的血浸湿,现下,衣服还黏着肌肤,滴滴答答往下掉着血水。
血水在地上积成一滩,但凌岁安却分不出多余的心神去关注,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晋慕余腰间那处刺眼的血口上,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川字。
那伤不是妖兽或是精怪撕咬出来的,而是细长的一条剑伤。
伤口很深,血肉翻出,上面还隐隐透出剑气,丝丝缕缕,带着凛冽寒意。
凌岁安其实挺想问晋慕余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现在,晋慕余昏迷得不省人事,别说说话,就是连呼吸都是有一会儿,没一会儿,好像下一刻就会咽气。
所以,凌岁安只能暂时将自己的好奇心放到一边,先给晋慕余上药包扎。
矮几上的药里,凌岁安基本认识,除了一绿瓷瓶的,她闻了几次,都没闻出到底是个什么药,因此,她不敢随便给晋慕余用。
怎料,这一想法才落地,她的身体就又一次有了自己想法,取下那绿瓷瓶上的小玉塞,便果断将里面的白色粉末洒在了晋慕余的伤口上。
粉末瞬间融化,凌岁安盯着晋慕余腰间,惊奇地发现对方伤口上的剑气被消解了。
凌岁安:“……”
凌岁安沉吟了下,看矮几上那些药的眼神又复杂起来。
这些药的来路她不清楚,但若是余明月,现在恐怕已经猜到了。
尤其是那绿瓷瓶里的东西,实在太特殊,竟然可以消解这残留的剑气。
而剑气这东西,向来和剑一样,独一无二,要是想消解,大都是用灵力逼出,鲜少会用药消解。
因为要想制这消解剑气的药,最不能缺的就是一样东西——剑主人的血。
方才,凌岁安在绿瓷瓶里就嗅到了一点血腥味,彼时不清楚,但现在,凌岁安似乎是明白了一点,却又没完全明白。
毕竟,余明月可以闻出这绿瓷瓶里的血是谁的,她却是闻不出。
给晋慕余上药包扎好,凌岁安给他又换了身衣裳。
他原先那件已经被血和雨水浸透了,凌岁安将其和白天换下的法衣丢一块,垒在一个大木盆里,准备等个天晴的时候洗,或者干脆不洗,毕竟就只是几件衣裳,她大可以等离开朔月峰时,灵力恢复,用一个术法解决。
帮晋慕余换好衣裳,凌岁安又给自己也换了一身。
换之前,她还特意去草棚子里的水缸中接了两大盆水,好好将黏了一头发,还有一整块后背的血渍处理干净。
做好这些事,窗外头已经蒙蒙亮了。
凌岁安打了个呵欠,在衣柜里翻出一块布,遮盖在窗上,手动回到黑夜,然后爬上了床。
床上,晋慕余睡在里侧,凌岁安摸索了下,在确认对方位置后,侧身躺下,搂着对方胳膊入睡。
*
二人这一觉睡到晌午。
晋慕余先醒来,迷迷糊糊睁开眼,望了房顶片刻,旋即才察觉到右手的不对。
他的右手似乎被什么东西牢牢抓着,整条胳膊微微发麻,像是被固定一个姿势太久,以至于有点僵了。
这种感觉其实不太好,但当晋慕余偏过头,在昏暗中,看清抓着他胳膊的人是谁后,所有不适便烟消云散,心念也跟着微微一动,带了几分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欣喜。
他动了动左手,想去触碰凌岁安睡得毛茸茸的脑袋。
却不想,动作间,他一不小心牵扯到了腰腹上的伤,瞬间,剧痛袭来,痛得他额间扑簌簌冒汗,没一会儿,汗水便糊满了他半张脸,还有些钻进了他眼里,又是一阵短暂的痛楚。
吃了痛,晋慕余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垂下左手,缓了小会儿,随后,才又一次看向凌岁安。
凌岁安还紧闭眼睡着,但她现在抱晋慕余的手松开了许多,整个人只是贴在对方身边,也因此给了他将手抽出来的机会。
不过,晋慕余将手从凌岁安怀里抽出后,并没有与她拉开距离,相反,他还小心翼翼将手环过了凌岁安的脖颈,将她整个揽入怀中。
而至于这么做的原因,或许有晋惜年记忆影响的关系在,但更多的,还是出自他内心原始的渴望。
——他想和凌岁安拥抱。
尽管他知道这种行为在未经对方允许下,会有些恶劣,会有些趁人之危,但他还是克制不了自己想要靠近凌岁安的冲动。
所以在短暂的犹豫、纠结之后,他还是这么做了。
他将凌岁安拉进了自己怀中,与她紧紧贴在一起,只要一个低头,他就能闻到对方发间淡淡的桂香。
晋慕余想,他现在一定和亵渎神明的信徒一样,内心惴惴不安,却又带着点沾沾自喜。
“晋慕余……”可忽地,神明念出了那信徒的名字,晋慕余也从这份窃喜中,醒过了神。
“你醒了?”晋慕余搭在凌岁安肩上的手一松。
凌岁安轻轻嗯了声,随即像是察觉到什么,手漫不经心一抬,又将晋慕余松开的手按下。
“你要是想抱我,就抱吧。”凌岁安微微抬首,额头贴着晋慕余的唇滑过,二人皆是一愣。
“你……”凌岁安眨了下眼,在对上晋慕余错愕的视线后,胸口处倏地一顿,旋即砰砰直跳,耳根也莫名有些发热。
这种感觉很奇妙,凌岁安以前从来没体验过。
她怔然望着晋慕余,晋慕余也正垂眸看着她。
二人视线相撞,晋慕余忽然低下头,轻轻吻了凌岁安一下。
这个吻很小心。等凌岁安回神,晋慕余已经红着脸,躲开了她的视线。
“凌岁安,”晋慕余的声音闷闷传来,“我肚子饿了。”
他下巴抵在凌岁安脑袋上。
凌岁安看不见他表情,于是将视线放在他衣襟下、若隐若现染上绯色的胸前,许久,轻抿了下唇道:“我只会煮粥。”
晋慕余闻言,话忘了过脑子道:“没事,我喜欢……我喜欢喝粥。”
他及时纠正差点说错的话。
凌岁安抬眸看他一眼,没有想太多,坐起身,便道:“那我现在去煮。”
说罢,她拿起被子上的外衫,随意穿好,下床。
但刚到屋门口,她又不放心晋慕余一个人待在这,于是,又折了回来。
“晋慕余,我们一起过去。”凌岁安道,“这样要是那个黑影再过来,我说不准还可以帮你打回去。”
凌岁安想起昨夜见到她就跑的黑影,觉得对方对她似乎有所顾忌。
而晋慕余听了她的话,关注点却不在黑影上,而是在:“你哪来的轮椅?”
晋慕余凤眸微动,视线落在凌岁安从床边推出来的轮椅上,差点没控制住表情。
“这个嘛……”凌岁安不好意思笑笑,“这段记忆里,我发现我好像能凭空捏点合常理的东西出来,所以刚刚就试了试,没想到还真成功了。”
凌岁安推了推轮椅,轮椅做工极好,不仅推起来流畅,还没声。
“合常理?”晋慕余忍不住嘴角一抽,“这轮椅合常理吗?”
他不禁怀疑妖生。
凌岁安却语气肯定道:“合啊。”
她顿了顿,见晋慕余眼神微妙看她,轻咳一声,又补充,“不过,合的是我的理。”
在这里,只要她坚定认为某样东西的出现是合常理的,那那样东西就会出现。
但同样的,只要她对此产生怀疑,那那样东西也会消失。
因此,凌岁安必须坚信这轮椅的存在是合理的,要不然,这轮椅就会原地消失。
“好了,别在意这些细节了,我扶你上来。”凌岁安一条腿屈膝,跪到床榻上,“但你要是非想问,我也不是不会答,只不过,你得做好没轮椅坐,我拖你出去的准备。”
凌岁安言尽于此。
晋慕余与她对视一眼,自觉不再吭声,将胳膊递给凌岁安,慢慢将自己挪到了轮椅上。
竹屋外,雨小了不少,但还是淅淅沥沥的,不住随风吹到脸上。
凌岁安撑开油纸伞,伞面大了一圈,正好将二人遮挡在伞下,免受风雨困扰。
凌岁安推着晋慕余,艰难下了屋前竹阶,进了草棚。
草棚里,好些东西都被昨夜的疾风骤雨打落在了地上,现下,一片狼藉,看了就叫人头大。
所幸,凌岁安心态平和,只是向晋慕余交代了句:“还得再晚些再吃。”
便上前,果断收拾起地上零零落落的一摊东西。
收拾完,凌岁安生火煮粥。
其间,她还按着晋慕余所描述的,捏出了一坛子泡菜,泡菜配粥,爽口美味,倒也不比昨晚的那顿饭差。
吃好这一顿,凌岁安利落收拾好碗筷,还没打算回竹屋,便在晋慕余身边坐下,跟着,从地上拎起了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茶壶。
对此,晋慕余已经见怪不怪,接过凌岁安递来的一盏茶,便主动道:“你是想问昨夜发生的事吧?”
他单刀直入。凌岁安点了下头,捧着热茶,道:“你腰上的是剑伤,所以昨夜伤你的那道黑影,是不是人?”
“是。”晋慕余微微垂首,呡了口茶,“而且我猜,那黑影出现的时候,我父亲恐怕就猜到了这点。也就是说,昨夜他出屋查探,并不是为了确认那黑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而是去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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