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离开伦敦

住在诺丁汉郡哈德维克村的夏普小姐,平日最喜欢下面几件事,从后往前数依次是:靠自己的才智捡到便宜好货;打听第一手的八卦;逛乡村拍卖会。拍卖会位居第一是由于它把后两样完美结合起来了。

今天真幸运,她获得一只来自伯爵夫人的精致梳妆匣,只要三镑四先令。自她二十五岁第一次上拍卖会,二十年来还是头一回拍到这么划算的东西。她打算把它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侄女。

更幸运的是,一出来就碰见她的“八卦好友”波尔太太招呼她搭车。

夏普小姐已经从波尔太太的脸上看出她憋着一件“大消息”。车刚一动,波尔太太立即开口:“有人在金鱼酒店外面看见一位年轻小姐,打听你的住址。”

“确定是位小姐?牧师住宅需要一位女仆,你知道,我替我哥哥登了广告。她肯定是来应征的,穿着别人送她的衣裳。广告上说的是明天以后,她应该看清楚了再来。”夏普小姐讨厌别人不守时。

“绝对是位小姐。”波尔太太斩钉截铁地宣布,但是后面的话她有些拿不准,“她的姓有点古怪,好像是费……费克特。”

夏普小姐张大了嘴巴。天哪,奥丽芙·费克特,她的外甥女!

波尔太太很好心地不再说话,留夏普小姐独自忐忑:她只见过奥丽芙一次,是在亲爱的妹妹死去那年。丧母的小姑娘才五岁,黑眼睛、黑头发,穿条黑裙子,小脸严肃,跟在棺材后面。那个父亲阴沉着脸,谁也不看。一个匈牙利孤儿,受人资助在牛津大学念过书,他的全部份量就这些了,天知道妹妹怎么会嫁给他?他们像吉普赛人一样居无定所,妹妹一定是后悔了,才会在病中想要回来,想要死后葬在家乡。

那时,她想收养妹妹的女儿,可惜,葬礼之后,做父亲的把小姑娘带走了。这些年,他们还是在欧洲大陆流浪,看那些从各个奇怪角落寄来的信就知道了。每封信都只有两三句话,说奥丽芙很好,以及托她在坟上放一束花——还用他说!

这次,奥丽芙会留在英格兰?她已经是个大姑娘,能自己做主了。她父亲应该没有一起跟来吧?

波尔太太的马车很快,一刻钟后,便停在夏普小姐整洁、浅灰色的房舍门口。

女仆玛蒂迎出来悄声说:“你的外甥女来了,我让她在客厅喝茶。”

“就她一个?”

玛蒂点点头。

夏普小姐精神一振,快步走进家门。

一个纤细、苗条的黑影子站起来,静静立了一会儿,忽然上前抱住她,“姨妈。”

“奥丽芙,我亲爱的。”夏普小姐眼睛立即湿了。

幸亏玛蒂及时端来茶点,夏普小姐才没有哭得误了事,她还迫不及待想把外甥女瞧清楚呢。

那个黑眼珠的小姑娘长成了个瘦高个儿,头发还是黑棕色,肤色也比一般英格兰姑娘略微深些。夏普小姐不无遗憾地想起妹妹艾玛白皙的皮肤,棕绿色的眼睛和浅亚麻色的秀发。

可是奥丽芙是一个多么俏丽的姑娘,一朵黑夜中的百合花!夏普小姐的眼睛简直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

“你父亲呢?”她终于问。

“爸爸死了。二十天前我们刚回到牛津,在那儿呆了两天,他死了。”奥丽芙低声说。

“哦,我不知道,我刚才还以为你是为舅妈戴孝。”怜惜之情把夏普小姐的心都抽紧了,“你一个人怎么办的?”

“父亲有几个朋友帮忙葬了他,就在牛津。”奥丽芙脸上看不出太多伤心。她又问,“舅妈去世了?”

“快一年了,我以为你们收到了我的信。”

“可能寄丢了,有时候,我和爸爸住的地方不那么好。”奥丽芙平静地说。

“明天我带你去你妈妈的墓。你还记得她吗?”

“过来之前我去看过了。”奥丽芙的黑眼睛忽然变得像宝石一般闪耀,“我不太记得妈妈,但我记得她给我讲罗宾汉的故事。”

“对,我们小时候最喜欢罗宾汉的故事。我们轮流扮演罗宾汉和玛丽安,我和你妈妈。”

奥丽芙看着姨妈:“我有一张妈妈的像。你和她真像。”她起身走到夏普小姐面前,打开颈上的盒子挂坠,弯腰给她看。

夏普小姐没见过艾玛这张像,一定是她结婚后照的,她看起来光彩照人,旁边站着她的丈夫。

既然他死了,夏普小姐可以说句公道话:他毕竟是个很英俊的男人,若论相貌和妹妹还是般配的。

而奥丽芙,虽然长得不那么像艾玛,可她有她母亲的认真和利落,还继承了她聪明伶俐的神态。而且,瞧她用两根手指夹起糖块的样子,完完全全是个大家闺秀。

谢天谢地,她身上到底还有夏普家的血,没有叫她爸爸养成个怪诞不经的人。

“现在我回来了,你会收留我吧,姨妈?”坐回去时,奥丽芙问。

夏普小姐有点生气了。难道她会把妹妹唯一的女儿打发去别处?

“你当然要和我在一起。”她咕哝说。“你爸爸,他怎么……他生了什么病?”

“他是被人害死的。”奥丽芙回答。

“被谁?”夏普小姐差点呛了一口。

“我不知道,姨妈。”奥丽芙说,“等我查出来再告诉你。”

一吃完晚饭,夏普小姐就打发奥丽芙去休息。她想:这可怜的姑娘,这么些年和父亲相依为命,又在各种“不那么好”的地方呆过,难怪父亲一死,她要胡思乱想。不过,英格兰乡村的美景会很快治愈她的。还有,不能让她感到孤独。

夏普小姐抱起新买的梳妆匣,来到奥丽芙的房间。

“你瞧瞧这个,你们年轻姑娘不会认为它的样子不时兴了吧?”

“我喜欢老式的东西,做得很漂亮。”奥丽芙把里外都看了一遍,目光便久久停在镶嵌于匣子一角、珐琅彩的精美徽章上。

夏普小姐同时为她们两人得意:这枚徽章正是使整件东西生辉之处,外甥女很有欣赏眼光,一下子就注意到了。

“它来自一个古老的家族,在中世纪受封的德·莫尔索伯爵,这个可能是伯爵夫人的。”

奥丽芙皱起眉头:“姨妈,你认识这位伯爵夫人吗?”

“我不认识,不过附近住着一位莫尔索夫人,她嫁了个法国人,丈夫死后回来英国的。她丈夫是现今伯爵的弟弟。我见过她几次,她有点爱摆架子,我发现贵族的亲戚往往如此。”

“恐怕她那位伯爵亲戚根本是子虚乌有。”

“什么?”

“你看这儿,姨妈。”奥丽芙手指着徽章,“这样的冠饰在中世纪的纹章中还不存在,这是后面加上的,对家族徽章进行更改,这很普遍。但是冠饰是白色,说明条纹中的白色是新添加的,最初纹章的底色是蓝色,那图案就不应该是红色,红色只能在白底或黄底上。这个徽章不可能传了几百年,而是某个人想当然画出来的——除去颜色问题,设计得还算不错。”

两团红晕出现在夏普小姐白皙的脸颊上:“拍卖行的史密斯先生信誓旦旦说这件东西属于伯爵夫人。他在镇上主持拍卖有十年了,我没想到他会骗人。难怪三英镑就成交了。”

搞拍卖的不会骗人才怪了,奥丽芙想。不过她只是歉意地说:“他可能并不知道。再说,就算没这个徽章,梳妆匣的价钱也挺公道的。”

夏普小姐尴尬地说:“我买它是想给你表姐做生日礼物。对二十岁的姑娘来说,奢侈了些,不过安妮刚刚订婚了,我想这也能算个订婚礼物,所以……”

“表姐一定会喜欢它。”

“你也快二十了吧,我记得你四月出生。”不等奥丽芙回答,夏普小姐忽然站起身,“你一定很累了,早点睡,亲爱的。”

姨妈出去后,奥丽芙并没有乖乖上床,而是从行李箱中拿出一厚摞捆扎好的纸张、日记本。

姨妈把梳妆匣忘在了桌上,奥丽芙把它拿到一边,心里非常自责和后悔:她看出来了,梳妆匣虽是为表姐买的,可是她一来,姨妈想安慰她,就打算把这件东西送给她了。

都怪自己嘴太快。真是的,别人的爵位是真是假有什么关系?姨妈的爱是真的。

奥丽芙没有懊恼太久,还有更要紧的事让她担心。

究竟是谁害死了父亲,又是为什么?

她十分怀疑父亲发现某个显要人物的家世有诈,触怒了对方。可爸爸只是做研究,并不会直言不讳地说出来伤人。他们也不肯放过他?

父亲死的那天,让她去火车站寄存几样东西,她要是没去就好了!

想起从车站回来一进屋,看见父亲趴在书桌上的情景,她的喉咙就发紧、发涩。

父亲的胳膊下压着一张纸,上面是他留给自己最后的话:“去找姨妈。”她就是看到这几个字才恍然:父亲知道自己有敌人,试图要保护她。

她没让警察看到父亲的遗言。他们非说父亲死于突发心脏病,法医检查无误,那帮没用的家伙!

来这儿之前,她想去苏格兰场再碰碰运气,接待室两个人正对着报纸破口大骂,连她的报案陈述还没听清,就说:“人手不够。”

她瞅了一眼令他们恨得牙痒的报纸,头版上几个大字:“价值10000英镑钻石项链凭空消失,警方陷入迷雾中。”

“伦敦果然是犯罪都市。”她讽刺地说。

就让那帮蠢蛋去给富人办案吧,父亲的死她自己查。

第二日,她就收到了这张字条,这下,父亲死于阴谋就确信无疑了。

奥丽芙定定神,再次把字条展开。在桔黄的灯光下,几个字依然显得诡秘、紧迫:

“你正处在危险中,离开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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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丽芙与伯爵大盗
连载中一山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