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真是个奇妙的词。能活到现在，该说谢谢的人很多，我却很少主动表达。
想了想还是买了份甜品再回宿舍，宿舍门居然反锁了。我掏出钥匙开锁时，房间里特明显地传出拉拖椅子的声音。一开门，姜思名跷着二郎腿，侧对着我，双手环胸，绷着脸看着搞笑的电视剧，嘴里却意味不明地发出一声“哼。”
“给你吃。”我把甜品放到他旁边。
他斜眼看了下，又“哼”了声，“我不吃，从现在开始，我要和你冷战三天。”
哦，他可真有出息。我搬着椅子挪到他旁边，陪他一起看电视。他看流氓一样看我，“钟夷商，我在生气！你就……就这？”
我耸耸肩，指了指甜品，“没有啊，不是还有这个吗？”
他气死了，提起包装袋就准备丢掉，但袋子里香甜的气味滑溜出来，他抽了抽鼻子，欲盖弥彰地把它放到另一边，抱着胸看着我，“别想拿这个就收买我，你昨晚居然这么凶我……”
他冷着脸说，结果越说越激愤，干脆扑上来掐着我的肩膀摇晃着，凶神恶煞地说：“钟夷商，你吃了火药了，气死我了！”
他口水全喷到了我的脸上，我沉默了下来，“抱歉……昨晚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
他停下来，端详了我两眼，松开魔掌，欲言又止，最后抬起头说：“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勉为其难和你和好吧。不过为了表达你的诚意，今天我的袜子就交给你洗了。”
臭小子，搁这等我呢。我举起拳头，冷冷开口：“再不吃，我就把袜子按进你嘴里。”
他脖子一缩，然后又硬抻出来，“吃就吃，怕你下毒啊。”
哼，小样，我还治不了你了。我冷笑着把他的平板往我这边转了转，放的什么破电视剧，连字幕都看不清楚。
他吃饭的样子真傻，我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到了嘴边却半点故意逗他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后还是很别扭地说：“姜思名，谢谢你……”
他见了鬼似的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收了收快掉的下巴，皱起眉，“胡乐乐到底找你干嘛？”
“关她什么事。”我说，他的表情明显不相信，然后我又想了想，一拍他的肩膀，“她说叫我多看着你别吃太多，本来就丑，胖了就更难看了。”
“哪有！”
他瞬间涨红了脸，跑进洗手间里去照镜子。出来后一直盘问我是不是真的不好看了，连刚刚的话都忘了。……我就说他是真的傻。
这次的队伍里除了姜思名和杨依柳，其余两人都是刚认识的人。
“就排练三十分钟，然后我有事要先走了。”我和他们说。
他们集体围住我，一顿批斗：“不行，什么事啊，比排练还重要……”
“……约了个很久不见的朋友，就今天先走而已。”
“那你就和朋友说晚点嘛。”
“我……”
“少了你我们就练不了了，你一定得和我们一起练。“
胡乐乐明确说的时间点很快就会抵达，我却还在被围着，我有些烦躁但又无奈地说，“没了我你们也可以先练，我保证回来会自己继续加练，不会影响大家的成绩的。”
反正我在这与不在，好像作用都相差不大。
“可是我们想一起练啊，今天早上你都不在，我们有了新的想法，等下你看看。”他们期待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们的眼神噎住，垂落身侧的手忍不住抓住衣角，“我去打个电话问问……”
其实不用打也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公司可不是菜市场，说晚点来就晚点来。但我走到门边，还是按下了胡乐乐的手机号码，果不其然，她咆哮着公司领导还在呢，还没走就这么随便。我默默地挂断电话，朝远处的他们几人摊摊手。
姜思名突然跳了起来，举起手示意发言，“夷商有事就先去好啦，我们可以晚上上完课再一起看看啊！”
我愣住。晚上最后的课上完已经是将近十一点，接下来还有几天的时间可以练习，我并不希望因为我个人原因，他们还要牺牲其余时间配合我赶上进度。
“不用……”我想说。
但他们根本看都不看我，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集体点了点头，看着我说：“今晚不能再请假了。”
“……”我只觉得我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又是很久没回XBZ了，没想到公司一楼整层都在装修，钉钉框框的吵得人头疼。
胡乐乐根本不在办公室，我疑惑地发了个问号给她，她冷漠地回复：“三楼。”
在前往三楼的楼梯上，我一直想着，或许我会见到公司那几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层领导，听说里面有个是光头，我很想看看是范蛋蛋的头好看还是别人的。但当我推开门的时候，偌大的灯光冰冷的会议室，只有胡乐乐和经理秘书张兵面对着我坐着。
我突然想起刚进XBZ的第一天，听说有领导来讲话，我们几个毛头小子都在讨论领导长什么样，最后来的也是穿得像卖保险的张兵。他随随便便敷衍了两句努力加油，就把我们打发了。坐在台下的我们却满怀激情地使劲鼓着掌。眨眼就是几年过去了。
我那点紧张彻底消失不见了，随便挑了个位子坐下。胡乐乐拿起白纸黑字的协议推给我看，“夷商，之前在线上和你说过是什么事，这里就不再说太多了。你看看经济赔偿吧，有没有异议？”
张兵不耐烦地把笔也跟着丢给我，“没什么好看的，直接签吧。你们这帮人公司也算仁至义尽了，一分钱没帮公司赚回来，现在公司提前解约还要给你们发钱，真是的，还有天理吗？”
我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一字一句地看着协议上的内容，上面的解约原因写得很官方，但翻译过来不过几个字：“浪费资源、破坏公司整体口碑”。
胡乐乐:“夷商，你也是XBZ的老人了，也该知道公司的难处。前阵子公司本来是有笔大合作的，但是对方觉得你们这批人里面的差员率实在是太高了……你是老人，也一直没有出去的机会，我们也是不希望你们因为挡着那些新进来的，这对他们不公平的。”
是的，她说得都没错。我沉默地看着上面的解约原因，想起前些年陈营和黄艺他们被签走时，胡乐乐反复叮嘱他们绝不要在投资人面前提及自己常和我们这些没用的队友来往。
我一直都很没用。这份合约早该解除了，早该在多年前我就该被放弃，是公司宽容，才让我得以吃喝穿住。早该在我上次过来时，就由我主动提出解除合同。我不该有什么埋怨的……但手中握着的笔却悬在纸面上，无论如何也签不下去。
我想过很多可能，如果离开XBZ，我可能会去卖烧腊饭，可能会随便找份糊口的工作，可能会在某天成为黄艺演唱会上的保安，然后远远地看故友一眼。
“老师，如果我最后没能进入FED……”我攥着那个本子，站在应官的休息室门口，低着头问他。
我不甘心地不想要这样的假设，于是加重语气说：“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我没能进入FED……怎么办？”
我看不见应官的神情，只能听见他说：“FED只是一个培训班，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来还是和你们说得太早了，你们不用太担心能不能进，音乐不是只有一条路，还有很多其他机会。”
“不是的。”我忍耐不住地反驳他，“根本不是这样。”
我知道有更多的可能，有很多的培训班，有很多的演艺公司，绝不止FED。但是如果一定要在前途未卜的路上选择一个路标，我……我想要的是，我们现在这群人共同奋斗的，和他所在的远方。
“这就是我想要的，最好的路……”我抬头看着他说。
我觉得我的样子觉得狼狈极了，就是那种垂死挣扎的人丑陋的面目。但是他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你是可以的，只是还不够全力以赴。”
他看了看我手里的本子，问：“上次给的笔记有去请教其他老师吗？”
我……我没有。我惭愧又心虚地摇了摇头，他道：“我知道你上周一直都在练歌，不过查漏补缺也很重要，明天是许蓥莹老师的课，可以问问她。”
我缩着脖子点点头，再也不敢喘大气了。他目送着我离开。他说得没错，我看似努力了，却根本没有真正动脑想过如何更好地提升……
我根本没有全力以赴地争取过。一直以来，对于既得的结果，我从未想过为什么和如何改变，即使偶尔醒悟，好像也总是停留在表面。总是不敢去争，好像如果用尽全力都无法获得成功，就会证明自己真的不行。出于这样的心思，我总自欺欺人，甚至骗过了别人，对于想要的，总是不敢大声承认。
我想重新找到陈营他们，告诉他们我已经改变了，如同当时他们希望我做到的那样……我喜欢和姜思名他们一起训练，虽然我们常常没有灵感，跳舞跳得七零八落，但我喜欢一起奔跑时，带起的风吹在脸上的清扬……我喜欢L，即使他永远像只讨人厌的蝴蝶飞来飞去……我……我不想失去应官……
如果今天我签下这份协议，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应官说有很多的可能，我知道有很多的路可以走，但那都不是我想要的。
“快签吧，后面还有其他人。”胡乐乐叹了口气，说。
手中的笔在颤抖，我深吸一口气，将它丢掉，说：“我不签，董事长在哪里，我自己找他说。”
“什么？”张兵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你发什么神经？”
我站起来，双手按在桌面上，斩钉截铁地重复：“我说我不签！”
姜思名他们还在等我晚上回去一起排练，我凭什么要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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